苏紫桥神情恍惚地走着，她从来都是得过且过，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考虑今后的路，要么继续如此走下去，要么就狠心一点，哪怕会伤害到别人，也要将一切做个了断。
迈着沉重的步伐，她慢慢走回客栈，还未走近，就听见有人焦急的呼喊：“姐姐，姐姐，不好了！”
苏紫桥抬眼一看，竟是方展。
方展的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方盈。
方展远远看见她，就慌张地喊道：“姐姐快回去吧，江寒月为了救林墨琰，受了很重的伤，恐怕是……”
苏紫桥心口一颤，这是她怎么也料不到的状况，江寒月竟然闯入萧袁的地界，去救林墨琰！
他这是为什么！难道非要她欠下几生几世都换不清的债，他才会如愿吗？
呆呆地站着，思绪一时间飘渺无措，混乱不堪。
方盈走到她身边，叹道：“去看看吧，他伤得很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江寒月，江寒月……
她忽然捂住脸，脑中闪过那个白衣胜雪的影子，清雅淡然的面庞，心口骤然惊痛。
不再多想，她立刻随着抓住方盈，嘶声道：“快，带我去见他，快！”
方盈再次沉沉一叹，带领苏紫桥来到江寒月的房间。
房内的床榻上，平躺着一个男子，他白衣艳红，分明是被鲜血所染，清俊的眉宇间，锁着一股淡淡的愁思，双眼紧闭，口中却在喃喃：“阿桥……”
她忽然不敢再往前迈一步，那样的他，是陌生的，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他，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消融，记忆中，那个只会对她笑，对她优，对她柔情的男子，现在正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错，都是她的错！该死的是她，不是江寒月，不是林墨琰，不是任何人！
“阿桥……你别走……”他忽而低语，看样子似乎有些神智不清。
迎春陪在一侧，小脸上有着不合年龄的忧伤，连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也察觉出死亡的接近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阿桥，是你吗？”江寒月好似看到了她，从来不肯流泪的她，实在为他哭泣吗？
苏紫桥再也忍受不住，扑上前，一把抓过他的手：“江寒月，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了吗？”
他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丝微弱的轻笑：“我没指望你会感激。”
苏紫桥泣不成声：“那你想做什么，让我难过，让我伤心，让我愧疚到死吗！”
他摇摇头，清亮的眼眸，反射出潋滟水光：“不，我不想让你难过，也不想让你伤心，但是，你会为我伤心难过，我却极是开心，真的……我觉得很高兴。”
“你不用这么做，无论如何，都是我负了你，该受到惩罚的是我，不是你！”她握紧他的手，泪水如断线的主子，滴滴坠落。
江寒月深吸口气，费力地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愿意代你接受惩罚，无论是生是死，我皆无怨无悔。”
“笨蛋，傻瓜，白痴！”苏紫桥一叠声骂着，心口痛得仿若裂成几片。
“你会记得我的，对吗？”他轻抚她的脸颊，温润的笑容浮在脸上，一如往昔：“还记得那日我在雪上上说的话吗？我若是死了，你一定会惦念着我的好，无论过多少年，你的心里，始终都会有一个名为江寒月的人存在，即使你的心被另一个人占据，我在你的心目中，也是不可替代的。”
“不，不，我不要这样……”苏紫桥听到他谈论起在雪山上的对话，心中五味陈杂，伤痛难忍。
“我说过，我是自私的，哪怕你以后会难过，我也要让你记得我，可见……我还是做到了。”
“不，我不会！”苏紫桥大声道：“我也是自私的，为了以后可以快乐地生活，我会把一切难过的事情全部忘掉，这是我早说过的话，你记住了吗？想要我不忘记你，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否则我一定会把你忘记得干干净净。”
他依旧是淡雅地笑，如玉的脸庞，透出青白的色泽：“傻丫头，谎话都不会说，你还是会记住我的……”
她不语，只将脸埋在他的掌心，眼睫微微颤动。
“姐姐，林墨琰不停吐血，看样子好怕人！”方展突然闯进，大声喝道。
苏紫桥猛地抬起脸，浑身剧颤。
对了，还有林墨琰，江寒月把林墨琰救回来了，她一时心急，怎么就忘了他呢！
想起方展所说的话，心口更是阵阵绞痛，她倏地站起身，手腕却被江寒月抓住。
心中惦念林墨琰的病情，苏紫桥顾不上其他，竟然用力一甩，挥开了江寒月的手。
看到她急急跑出的身影，江寒月脸色霎时苍白到透明，唇角挂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最终，他还是没得到她的心，那个男子，才是她的心之所系啊……
苏紫桥来到离江寒月不愿的房间内，看到林墨琰正脸色雪白地躺在床榻上，周身全是乌黑的血迹，东方逸正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她颤抖着走进，伸手去触碰林墨琰的脸，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她害怕极了，将脸贴在他的心口，直到听到强稳的心跳，才放下心来。
“他……没事吧？”她问一旁的东方逸。
东方逸看着林墨琰，眉头紧蹙：“中毒已久，毒入心脉，其实这本没什么，棘手的是，他五脏俱损，救治起来……”望着林墨琰，东方逸沉沉叹出口气。
苏紫桥只觉得心口一痛，浑身立刻没了知觉。
脸东方逸都说没救，他的毒，恐怕真的再也解不了。如此说来，林墨琰是必死无疑了。
她抚着心口，不能相信地看着昏迷中的林墨琰，他脸色惨白，唇色发紫，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臂上，不满青紫发黑的血管，怎么看，怎么都像死去已久的尸体，毫无生气。
救回来了……江寒月把他救回来了……可是，她却同时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这个结束，竟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
突然想到前几日做的那个梦，同样无能为力，同样撕心裂肺，难道，这就是老天的惩罚吗？
她半跪在林墨琰窗前，握紧他的一只手，喃喃道：“别怕，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因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咳咳，我说……”东方逸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欲开口，方盈又冲了进来：“阿桥，江寒月似乎不行了。”
苏紫桥面色骤变，未等东方逸将话会说完，就跌跌撞撞来到江寒月榻边。
“江寒月，江寒月！”她冲过去，对着已经昏迷不醒地江寒月大声唤道。
男子紧闭双眼，青白的眼睑下，还留着淡淡的水痕，似乎是他的泪水，似乎又是苏紫桥的。
苏紫桥心痛如绞，紧抓着他的一只手，拼命呼喊：“江寒月，你给我醒来，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死去，我不允许！”
男子安详地闭着眼睛，唇边还溢着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却是那么苦涩。
苏紫桥望着他紧阖的眼帘，漫天漫地的绝望浮上心头，她用冰凉的指尖滑过他的面颊，黑亮的眼中，泛起点点水雾：“你真的要我难过吗？真的舍得让我不开心吗？说我狠心，其实你才狠心吧……”
“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认识你，也好过相识以后却要生死离别……”
“我会忘记你，真的会忘记你，我会忘记你们每一个人，不管是谁，我都会将你么统统忘记，然后去找寻我自己的幸福，因为你们很自私。知道吗？死何其容易，只是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你们都要我痛苦，我还记得你们做什么，我不会记得，不会……”
灵光闪现，她忽然想起江寒月所说过的话，命带孤煞……
难道，真是如此吗？
屋内很静，方展看着神志不清的她，心中难过，想要将她拉开，却被方盈阻止。
“不要去打搅她了，现在我们谁也劝不动。”方盈叹口气，默默转身。
就在这时，苏紫桥突地站起身，仰天悲怆道：“老天爷，我才是罪魁祸首，你来带走我吧！放过他们，好不好？放过他们吧！”
“咚”——
似乎重物落地的声音，方盈转头一看，惊见苏紫桥口中呕血，昏倒于地。
“天呐！”方盈慌忙上前扶住苏紫桥，一只手平明按压她的人中。
“姐姐，姐姐！”方展急得大哭起来，整个屋子乱成一片。
闻声赶来的东方逸见此情景，气得直跺脚：“哎呀，这个傻丫头，我说治疗起来会很困难，并没说救不了啊，有我在，他们一个都不会死！”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颗药丸，送入苏紫桥口中：“别担心，急怒攻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众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安置好苏紫桥后，东方逸这才长吁口气，眼睛在江寒月身上一扫，连连摇头：“冤孽，惹上一个情，以后有你苦的！”
冬日来临，北风萧瑟。
早晨，平遥城迎来了这个冬季第一场雪，雪花飞扬，天地无声。
檀木红桌上放着最香甜的米粥，香味在屋内四散飘逸，引人食欲。
屋内被雪光发射的极是亮堂，青衣俊逸的男子坐在榻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熟睡中的女子。
清妍雅致，般般入画，细腻如羊脂般的肌肤，在光线的照射下散发出美艳动人的光泽，发出淡淡红晕的脸颊，像熟透的的苹果，惹人怜爱，男子情不自禁，低头吻上了那光洁诱人的脸颊，温软的感觉，暖暖的直达心底。
苏紫桥感觉脸颊上有些痒，慢慢睁开眼，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入眼帘，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俊美清秀的男子，正在对她温柔地微笑，她大脑似乎有些跟不上，抬手触了触他的脸，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并非梦幻。
“墨琰……”她又惊喜又担忧：“真的是你，你没有骗我吧，你真的就在我身边。”
林墨琰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道：“是我，真的是我。”
苏紫桥欣喜之余，不忘问他：“毒有没有解？东方逸说你五脏俱损，无法医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才故意装作没事的？”
林墨琰握紧她的手，微笑着道：“不是，我的毒已经解了，是你没听全，东方逸有这本事。”
苏紫桥大喜，抱住他的脖子：“真的，你没有骗我吧！”
林墨琰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你看我现在像中毒的样子吗？”
苏紫桥仔细瞧着他，本来苍白的面色确实红润不少，连精神似乎也充沛了许多，看样子，他并非在骗她。
“东方逸还真厉害，早知道就不等这么长时间，直接找他给你解毒就好了。”
林墨琰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他们正好来到平遥，否则，我这毒当真是没法解了。”
“那是好人有好报，老天总算待我不薄。”苏紫桥笑着在他穿上吻了一下。
“是，那是因为你积善行德，老天才眷顾我的。”
“我哪有积善行德了，我是个坏人，专害别人。”说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苏紫桥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林墨琰看出她的心事，知道她想问，只是为了不让他难过，才忍住不说的，于是道：“你放心吧，东方逸既然能治好我，自然也不会让江寒月死掉。”
苏紫桥睁大眼，激动道：“真的？他真的没死？”
林墨琰叹口气：“我何时骗过你。”
“那他人呢？”苏紫桥向四周一望，发现房内只有她和林墨琰二人。
“他受伤过重，还在昏迷中，不过已无生命危险了。”
“还好，他没死就好……”苏紫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我也不想他有事，毕竟……”林墨琰神色微变，似乎有些愧疚，也有些哀愁：“他也是为了救我。”
苏紫桥搂紧他，仰脸笑道：“别自责了，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关系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话。
“怎么了？”苏紫桥发觉他的异样，担心问道。
他摇摇头，眸光闪烁不定，似乎有心事难以开口。
“说嘛，你不说出来，我会难过的。”苏紫桥瘪着嘴，捂着心口，状做痛苦。
林墨琰乌沉沉的眸子紧盯她，紧张道：“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能拒绝他吗？”
苏紫桥一猜就知道他担心这个，身子前倾，靠在他肩膀上，语气轻柔：“我欠他太多了，或许几辈子都换不清，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一错再错，有些事我们无法决定，但以后，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
他点点头，将她拥紧。
窗外，雪声簌簌，室内，一片幽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