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落羽殿空无一人,南雪染披上狐裘漫无目的的走出了门,黑暗中,突然被一点绿色的莹光吸引,她无意识的跟着荧光,穿过无数宫殿,踏进了被称为禁地的神殿之中。
神殿里,夜明珠照亮了整座神殿,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背对着她,很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南雪染眼神渐渐清明起来,那人转了过来,半张脸戴着银色的面具,半张脸神情淡漠,无悲无喜,眼角眉梢和印象中的一个人有一点像。
南雪染警惕的盯着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身后的门也自动关了,“你是谁?”
“君沉。”黑衣人向前走了一步,吓得南雪染也后退了一步,他不得不停下来,就这样望着她,目光复杂。
“你找我来干什么?”南雪染气势不减的与他对视问道,她不敌这个人,但她有着公主独有的骄傲与修养。
君沉指向殿里的神像,说:“帮我砸了它,作为交易,我会和你结下契约,护你一世周全,直到我死。”
南雪染顺着手看去,那是南黎国最尊敬信仰的月神神像,月神半眯着眼,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她情不自禁的向神像伸手,却被反弹了出来。
“这……”南雪染心下大惊,她刚刚明明什么也没想做!“你,你到底是谁!”
“君沉,王隐族人。”君沉一字一顿的郑重申明,随即道:“你是南黎国唯一的子嗣,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明天被自己的国民逼出城交给敌国,成为亡国奴,二是和我结下契约,我有办法让你脱身,有朝一日,复国也不是不可能。”
南雪染深吸一口气,“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其他选择。”君沉淡淡开口,一句话让她瞬间差点崩溃。
“好。”话音刚落,君沉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双手快速结印。
南雪染睁大眼,看着印在空中变为一朵梅花,下一秒,猝不及防额头相碰,梅花印记消失在了两人额头,恍惚中,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人,身上有种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你现在再去试试。”君沉退后一步,给她留了足够的地方。
这次,她试探性的伸手,没有反弹,一鼓作气推倒了月神神像,巨大一声响,月神悲天悯人的脸砸的破碎不堪。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感觉到了有充沛的力量充盈全身。
笠日,南黎国唯一的公主在众人的目光中,身着红色婚服,头戴凤冠,一步一步踏上了城墙。
浩浩荡荡的大军都看着她,精致优雅的脸,寒风呼啸,那人笑的肆意又张狂,似乎有无数过往在脑海中回荡着,曾经的一厢情愿,曾经的一腔欢喜,曾经的毫无保留只化为一句话。
“裴清茗,我宁死也不让你如愿。”
随即,她就这样跳了下去,墙外,白的天,红的地。
南雪染仿佛做了一个梦。
“参见殿下!”宫人欢呼着看着那个小小的人走进风辰殿。
南雪染不耐烦的瞪了宫人一眼,宫人立即捂嘴,不敢再说话,只是疑惑公主为何要去一个质子的殿里。
“喂,听说你是北荒来的,北荒好玩吗?”南雪染蹲着,双手捧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坐在台阶上的小男孩,她好不容易才知道宫里有个和她同龄的人。
裴清茗瞥了她一眼,默默的转过了身,“公主不必和我这个质子搭话,有失身份。”
“我听他们说,你是个皇子,皇子公主,哪里有失身份了。”她又特意绕到他面前,干净澄澈的眸紧紧的盯着他道:“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他们,自然说的宫外时常对他冷嘲热讽的贵族公子哥,裴清茗不语,心中默默有了计较。
他缓缓开口:“北荒国一年四季如春,可以看到明亮的满月,皇宫和玉京的一样,不好玩,好玩的是过节的宫外,有好吃的糖人儿,璀璨夺目的花灯,流光溢彩,还有绚烂的烟花,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南雪染听的双眼发光,“宫外,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裴清茗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以后我带你一起去宫外玩。”
“好。”南雪染的脸上莫名出现了一抹绯红。
裴清茗想到这,不禁黯然,不知是谁真的入了戏,他竟到她死时都没能带她出宫玩。
“怎么?你后悔了?”熟悉的风辰殿,裴清茗坐在殿外的台阶上,身后衣着黑纱的女子隐在黑暗中悠悠开口。
“不。”裴清茗站起来,面向那个笑的温柔实则比他心狠手辣更盛的女人。他凛然道:“凌雾,遇到你那天起,便没有回头路。”
“你清楚便好。”一阵风拂过,偌大的风辰殿空无一人。
裴清茗来南黎国前,他的父皇裴御对他说:“你去南黎国,只需要做一件事,去神殿救一个名叫凌雾的女子,关键时刻,你表明身份即可。”
即使在他来到南黎国八年后,他依然清楚记得他父皇说那句话的表情,双眼噙泪,满是悲痛与敬仰。
于是,他借助南雪染的手,第一次踏进神殿,无数颗夜明珠照亮整座神殿,悲天悯人的月神神像身后,是一具黑棺。
一身黑衣的银色面具男子挡在他身前,神情冷漠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凌雾。”裴清茗脱口而出,警惕的反问,“你又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男子一掌已经拍了过来,“你要靠近她,先杀了我。”
裴清茗堪堪躲过,又接着被下一掌打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恰好有几滴落在了空棺上,悄无声息淡了下去。
“我是北荒国二皇子,裴清茗。”裴清茗着急的大喊,睁开眼,面前顿住了一只手掌,心下大惊,若不是他说了这句话,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男子冷笑不已,正要动手,身后黑棺爆裂,木屑横飞,一袭黑纱的女子出现在男子身后,温柔的的抱紧了男子,他顿时动弹不得。
“君沉,你这么恨我吗?”凌雾轻轻的一点一点抚摸着男子的脸,像是恋人间的呢喃细语。
男子一把拂开她,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伸手从脑后取出几根已嵌入骨髓的银针丢在地上,说:“你还是没变。”
“没办法啊,谁让你这么强。”凌雾无奈的绕了绕胸前的一缕头发,转身扶起裴清茗。
裴清茗正要趁机解决君沉时,凌雾闪身拦在了他面前,“别自不量力了,我们先走。”
君沉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握紧了拳头,狠狠的锤向神像,被反弹的力道激得血气上涌,他受了伤,但足以让他抓回她,只是以往他不以为意的南黎国国主做的专门困住他的神像这次真的困住了他。
“他出来了。”凌雾半倚在窗前,随意绕着胸前的一缕头发,望着神殿的方向。
裴清茗闻言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即继续低头边刻着木雕边说:“他会来封印你吗?”
“不,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封印我了。”凌雾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转身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木雕。“你刻的南雪染?”
“嗯。”年轻的帝王专注的低头精心刻着他心目中最美的女子,一笔一划。
“真丑。”凌雾狠狠的踢了踢一旁堆成小山的木雕废料,推开门走了出去。
本是统一一国的喜事,裴清茗却特地下诏,全国上下为南黎国大公无私的公主南雪染缟素七日,违者,斩立决。
凌雾对比嗤之以鼻,依旧一袭黑纱,当着裴清茗的面指着他鼻子反问,“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
裴清茗不置可否,却在两年后的一次出巡中带回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那名女子却是和南雪染长的一模一样。
那段时间,是南雪染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她时常看到裴清茗眼中的愧疚悲伤,可是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想弄明白,整天一心一意的围着裴清茗转。
凌雾闭关了三年,出关后就去落羽殿,围着南雪染边点头边道:“果真是长的有点姿色的。”
“你是谁?”南雪染被她的目光盯得后背发毛,怯怯的躲去了裴清茗身后,却又好奇的探出头来看向凌雾。
“凌雾,王隐族族长。”凌雾一反常态的郑重道。“你又是谁?”
“清茗哥哥说,我叫南雪染。”女子看向裴清茗的眼里满是喜欢,藏不住的欢喜满足。
凌雾看向裴清茗的目光中,满是悲悯,就像神殿的月神神像,无情却又冷眼看着。
裴清茗护着南雪染,却又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得背对着她把南雪染抱进了怀里。
“小清茗,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如若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个位置,我就会离开。”凌雾沉下脸,话音落地人已不见了。
裴清茗的背一僵,抱着南雪染的手渐渐滑落,退后一步,表情复杂的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女子。
“清茗哥哥?”南雪染惊慌失色,抓紧了他的衣袖,心底充满了恐慌,仿佛这一松开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清茗抿嘴闭眼,抓住南雪染抓紧他衣袖的手,南雪染强忍着哭腔喊他,他最终还是扯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清茗哥哥,你会后悔的。”南雪染对着裴清茗的背影大声哭喊,这时,她身后的珠帘黑暗处,出现了面带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想起来了?”君沉漠然看着那个坐在地上抽噎的女子,银色面具闪着寒冷的光。
那一瞬间,南雪染想起了很多事,她是南黎国唯一的子嗣,她必须比普通人优秀一百倍,八岁那年,她遇到了她想保护的人,他们一起长大,后来却成为了敌人。
“想起来了。”南雪染擦干眼泪,站了起来,看向珠帘后的君沉,“凌雾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是她的族人?”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君沉伸手抚上脸上冰冷的银色面具,向来无悲无喜的他也染上一层阴霾。
“你不是告诉我,只要护住心脉就会没事吗?”南雪染双手抱头,强忍着泪水,她为什么还要再重新经历一遍当初的痛苦。
君沉默默的冷眼看着,当初她跳下城楼后成假死状态,裴清茗把她的尸体入殓并风光葬入了历代皇陵,他把她从棺中救出来的时候,问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是谁?”
她失去了小部分记忆,特别是遇到他前后的事,满心只记得裴清茗,她要回到裴清茗身边,于是应她所愿,他把她送回了裴清茗身边。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君沉淡淡开口,“南黎国灭已经三年,大势已去,复国机会渺茫,如今你想做什么?”
南雪染放下手,低下头,狠狠道:“我的父母为凌雾所杀,南黎国因她而灭,如果清茗哥哥没有遇到她,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她就是个祸害!我想要杀了她!”
君沉脸色黑的吓人,他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声音低沉,“南雪染,上一个这样说她的人已经死了。”
“你凭什么打我?”南雪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回扇了回去,银色面具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你不就是喜欢凌雾吗?她就是仗着你喜欢她才百般伤害你!”南雪染声嘶力竭,却在看到君沉的脸时怔住了。
君沉的半张脸布满了红色的咒印符文,已经嵌入皮肤,显得狰狞又可怕,另外半张脸隐在了长发下,看不清表情。
“那你呢?南雪染,裴清茗何尝不是这样对你。”
南雪染低下了头,其实他们都明白,只是内心不愿相信,所爱之人不是良人,他们都是爱一个人容易爱到偏执,爱到想要把全世界连同自己性命所有都给爱的人。
“你不是想要杀凌雾吗?我现在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君沉抬头,向来淡漠的他目光和南雪染的目光出奇的相似,满是固执和倔强。
王隐族,天生年轻长寿,王隐之力给契约人力量,愿成为契约人的影子,行一切不法之事。这一特性使不少人对王隐族人求贤若渴,而北荒国的一位妃子便是王隐族人,那便是君沉的娘亲。
君沉,原名裴君沉,他抛弃了国姓,正名为君沉,他的身上流有一半王隐族人的血,于是君沉出生时王隐族长把他暗中接回了王隐族领地。
他从小到大不受王隐族人的欢迎,因为他的娘亲犯了族规,王隐族人只能是影子,而他娘亲却明目张胆的成为了皇妃。
凌雾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彼时,那些人对他指指点点,她扇了那些人好几个巴掌,下巴扬起,“以后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割了舌头丢出去喂狼!”
“你的娘亲很了不起。”她一袭白衣,笑容明媚的朝他伸出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随从,没人敢欺负你。”
她是王隐族大小姐,自信张扬,骄傲优秀,却独独对君沉一人温柔,她曾大笑着,坚定的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让王隐族,不再是影子。”
王隐族族长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把君沉叫到了他私人的书房,言辞犀利问道:“你是北荒人还是王隐族人?”
“王隐族人。”君沉不假思索,仿佛这个答案天生就是这样。
“是否愿为大小姐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君沉怔住了,随即握紧拳头道:“是,我愿为大小姐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许是他目光坚定,王隐族族长被触动了,倾囊相授。
在他用匕首逼近王隐族长的喉头停住,而王隐族族长毫无反抗之力时,他成为了王隐族最强的人。
王隐族生来是别人的影,而他是大小姐的影子,期间北荒国国主来寻了他几次,他一一拒绝了,甘愿从一个皇子变成她最忠实的随从。
北荒国国主在君沉娘亲死后发动了对王隐族的进攻,毕竟这样的一群人存在,严重影响了他的统治。
当那些铁骑踏进王隐族的领地时,君沉以一敌百,面对大军,他毫无畏惧,说:“谁敢动她,先杀了我。”
他拖住了他们三日,万千铁骑从君沉身上踏过时,人人都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最后一刻他护住了心脉活了下来。
北荒国主抓走了凌雾,囚禁了没有反抗的王隐族人,把他们当最宝贝的东西一样。
不久后,市面上出现了奴役买卖,王隐族人成为最珍贵的物品拍卖,凌雾被关在宫里最深处的笼子里,脖子上,琵琶骨,双手双脚皆是锁链,她的骄傲在那一刻粉碎。
“你的族人将会为北荒国带来无尽的财富,王隐之力在孤面前不值一提!”北荒国国主围着笼子大笑,而笼子中凌雾始终低着头。
“你的父亲为族舍弃自我,你的族人被孤肆意贩卖,你最忠实的随从、孤的儿子也死了,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你在怕什么呢?”凌雾忽的抬头,抓着笼子栏杆满是恨意的和他对视,长长的锁链把她的琵琶骨勒的血肉模糊,她咬牙切齿道:“你留着我的命,不就是因为我是王隐族大小姐,身上有最纯正的王隐之力,你想获得这力量,吞并南黎,你觉得你这样做我会让你如愿吗?”
“你很聪明,凌雾,只是孤有一百种方法磨掉你的恨意与骄傲,让你成为孤的影。”北荒国主一点也不惧怕的和她对视,比她更为凶狠残忍百倍千倍,笑的越发刺眼。
凌雾气的浑身颤抖,恨意像发了芽的种子在心底茁壮成长,她开始用萤光寻找契约人,只要有人能到笼子边,她就能与之结下契约。
裴御,北荒国二皇子,是凌雾的第一个契约人,他心底有野心,渴望国主之位,凌雾没有遵循族规结死契,她结的活契,以王隐族人为主,她死,契约人必死,契约人生死与王隐族人无关。
死契,以契约人为主,契约人死,王隐族人必死,王隐族人生死与契约人无关。
凌雾出笼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北荒国主,一国之主,在她手下宛如蝼蚁一般,她心中恨意太重,杀红了眼,宫中几乎大半的人,死在她手下,谁也不知道她当初经历了什么。
君沉伤好后,马不停蹄赶去宫中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凌雾,沉重的乌云下,她手执轻剑,一袭黑纱,站在血流成河的尸体中,面目可怖。
“凌雾。”
话音刚落,一把轻剑直直的指向他的脖子,他单手捏住,折断了轻剑。
君沉抱住她,柔声哀求道:“凌雾,你醒醒。”
下一秒,他的颈后一阵深入骨髓的痛,随即他后退几步,从脑后取出那几根银针,凌雾似乎知道敌不过他,一个闪身溜了。
整个宫中因她大乱,无数皇子公主宫人死于凌雾之手,北荒内乱,南黎国趁火打劫,裴御作为临危受命的帝王,一脸倦容出面签订了和平条约,每年向南黎国进贡国库的十分之一财富,十五年后,南黎国始终不放心,要求请北荒皇子去南黎做客,就是裴清茗。
宫中见过凌雾的人,都说她是祸害妖怪,北荒国内乱中突然团结一致的把矛头指向了凌雾,君沉堵不住悠悠众口,于是他用自己身体作为媒介下咒,把她封在了黑棺中,放在了南黎国宫中的神殿,整个大陆气运最好的地方,希望能散去她身上的杀戮恨意。
他对她的心从未改变,不管她是曾经骄傲优秀的大小姐还是如今面目可怖残忍嗜血的人们口中的祸害,他愿陪她在神殿中慢慢变好,就像曾经她陪着卑微渺小的他一样。
南雪染忍不住嚎啕大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个爱着裴清茗的卑微的不值一提被抛弃的南雪染。
君沉面无表情看着她,终是别过头叹口气,手却递过去一张手帕。
这是南黎国国灭的第三个冬天,雪依然覆盖满了整座皇城,凌雾被封为国师的第三年,王隐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散落在各地的王隐族人以凌雾为傲,传说纷纭,一时之间,凌雾成为了高于帝王的存在,神的化身,王隐族,不再是影子。
南雪染看着窗外的雪,面容平静,裴清茗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自从上次离开便再也没来过,落羽殿冷清的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是上元节了吧。”南雪染面色苍白,转头看向身后的君沉,目光慢慢有光亮聚拢,“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让你陪我出皇宫一次。”
“好。”君沉拿起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身子,抱着她轻巧的跃出了重重宫闱。
南雪染戴着兜帽,闭着眼听着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脑中突然回想起有个人,拉着她的手真挚的对她说:“以后我带你一起去宫外玩。”
瞬间她双眼干涩,却哭不出来,抓紧了身边君沉的衣袖,缓缓道:“君沉,你有为自己活过吗?”
君沉置若罔闻,落地撑伞,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顺便拂去了南雪染头顶的雪。
“君沉。”南雪染紧紧的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走吧。”君沉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去,前面是热闹的灯市。
南雪染只得跟上他的脚步,很快被灯市的花灯吸引住了目光,人山人海,君沉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她浑然不觉的往前面走去。
上元节的灯会如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即使下着小雪,依然能感受到其中锣鼓喧天的热闹气氛,莲花灯,走马灯,玉兔灯,色彩艳丽,不远处,有朵朵烟花在空中绽开,引得路人一阵惊叹。
“糖人!”南雪染拉着君沉穿过人群来到了捏糖人的摊前,兴奋无比,“这个怎么玩?”
糖人小贩也是个眼力见儿的,忙招呼道:“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个贵人,别看我这摊小,你说想捏什么,我都能给你捏的栩栩如生。”
南雪染托腮思索片刻,看向君沉,笑眯眯道:“就捏一个他吧。”
“好嘞。”糖人小贩手顿时忙活了起来,又问:“这位公子想要捏个什么?”
君沉皱眉,一时说不出话,糖人小贩见状,忙道:“公子若想不出捏什么,就捏一个你旁边的这位姑娘吧?”
君沉迟疑不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糖人小贩这时已经捏出了一个君沉糖人递给南雪染,感叹道:“这位姑娘和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羡煞旁人啊。”
南雪染接过糖人,乍听到这句话,脸红到了脖子根。
君沉拿着糖人付了钱,他们又去放了花灯,买了糖葫芦,夜色渐浓,雪也越来越大,他们经过一座小桥时,人已经稀稀落落的,远处的喧嚣也渐渐变小。
南雪染沉默的拿着糖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君沉撑着伞疑惑的看去,只见她低着头,肩头耸动,有细碎的呜咽声。
“我们,还有机会再出来玩吗?”
君沉站在桥上看向远方的黑夜:“也许有吧。”
“君沉,下辈子我们都要为自己而活好不好?”
“好。”
“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你带我去很多很多地方,踏遍整个云纪大陆好不好?”
“好。”
她明明有很多深仇大恨,可到这一刻,她心里面还是特别软弱,想逃离这里。
“君沉,我们一起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就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好不好?”南雪染伸手抱住君沉,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寂静的黑夜里,白色的雪无声无息下着,风也变得悄悄的,仿佛不舍得惊动桥上撑着伞的两人。
君沉没有动,只是依旧撑着伞,淡淡开口:“南雪染,梦做够了该醒了。”
南雪染羞愤的一把推开他,转过头就往桥下跳去,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死。
“南雪染,你疯了!”君沉丢开伞拉住她,满是怒气的眸中,隐隐约约有一丝心疼,“我和你结的死契,你想死别拉上我,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飘飘洒洒的雪花,纷纷扬扬,南雪染笑的肆意,眼里却满是泪水。“我明白了,拉我上去吧。”
她不想死的时候,人人看着她死,如今她想死,却不能死。
神殿中,凌雾斜躺在榻上,满不在乎的看着约她而来的南雪染。
“怎么?看你的样子,你想要杀了我?”
“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死不足惜!”南雪染狠狠道,握紧了手中长剑。
“你觉得你有能力杀了我?”瞬间,凌雾已经一只手掐住了南雪染的脖子,一记手刀砍向南雪染拿剑的手,长剑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突然一股掌风从南雪染耳边穿过,直击凌雾的面门,她不得不松开南雪染,侧身后退几步,看向南雪染身后的人,“原来是你。”
“是我。”君沉浅笑道:“好久不见,凌雾。”
“我没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凌雾拾起长剑,向君沉袭去,不多时,君沉身上已被长剑挑出朵朵血花。
“凌雾,你有本事冲我来!”南雪染手持匕首向凌雾刺去,被凌雾一脚踢飞,滚落在地上吐出好几口血。
凌雾见君沉重伤已经毫无反抗之力,转头长剑指向南雪染,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裴清茗那个混蛋极力阻止我,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
“听好了,南黎国皇族,南黎国玉京全城人,你最慈爱的母后,最宠爱你的父皇,都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你又杀不了我。”
“你太软弱了,南雪染,你本该可以杀了我,杀了裴清茗,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却沉迷在裴清茗无限的包容中无法自拔,你早就输了。”
“那你一剑杀了我啊!”南雪染怒吼道,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凌雾心情大好。
“不,我不杀你。”凌雾长嫣然一笑,长剑一转,指向君沉,“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君沉。”
“不!”南雪染扑过去,却眼睁睁见长剑贯穿了君沉的身体,君沉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南雪染额间红梅大亮,化为白雾散去,她抱着君沉的尸体,张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泪如泉涌。
“我就知道,他结的死契。”凌雾嗤之以鼻,丢掉长剑转身离去。
“凌雾,我要杀了你!”南雪染疯了般拾起长剑朝凌雾刺去,被凌雾一掌拍飞。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凌雾抢过长剑,挑断了南雪染的手筋脚筋,目光凶狠残暴。
突然凌雾停止了动作,低头看向胸口的箭矢,是从身后射过来的。
“裴清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会为你陪葬,但我并不后悔。”裴清茗捂着胸口踏入神殿,他会和她同受伤害,她死他也活不了。
凌雾伸手,冷笑着倒了下去,裴清茗也跟着倒了下去。
南雪染感觉到了颈后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痛,她看着君沉,一步一步的朝他爬过去。
黑暗来临前,她想,下辈子,她要和他相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没有仇恨,没有爱恋,他们都是崭新的人,为了自己而活,他们会一起游玩灯市,一起去逛遍云纪大陆,一起去捏糖人,然后相视一笑。
可命运好像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说:恭喜玩家9001完成染指风华剧情,解锁一梦相思剧情,请玩家做好准备。
南雪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