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顾在收押室安静的待了许久，除却每日案例有人来汇报冯娜的情况外，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隔着长长的走廊不断回响的，关于顾律川的暴躁。
天天造访，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闹得上头的人已经开始头疼，暗自派人过来传话希望她能卖顾家公子面子，出去见上一面。
陆西顾得心思很沉，她双手拖腮，目光平静的看着那扇房门，却始终没有站起身迈出步子的打算。
她很怕，被消磨的胆小，在万事万难前，她已经开始不确定顾律川的心思了。
她怕踏出去，见面之后，得到的只是咆哮与咒骂。
离别前的那一刻，顾律川在她身上的教化，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在这种反复的煎熬里，陆西顾终于等到了讯息。
乌鸦已经与冯娜取得联系，且已约定好碰面时间。
陆西顾不清楚乌鸦到底会怎么做，但她已先一步让张秘书安排好人，在冯娜叛逃的那天放松警惕。
一切安排妥当时，她也因为火灾中闹的那条人命被要求出庭。
她存着从这里出去立刻收网抓捕冯娜与乌鸦的心思，谁知道，刚出门就碰到了暴跳如雷的顾律川。
没有平日商场上的雷厉风行与精致高雅，今日的她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牛仔裤陪着白T恤，整个人面色苍白，看起来憔悴柔弱。
她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古井般幽深的水色，毫无波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语调透着稀松平常，“顾总，最近好吗？”
忽而，她眼窝里含着笑，看着他，隐隐的眼波缥缈，“恭喜你，终于要摆脱我了。”
除却爱他的那份心思，过去种种叠加如今的重重，竟然变成了化不开的梦魇。
每每入夜时分，她总是满身汗湿惊魂，坐起来，盯着窗外一轮皎皎明月独自到天明。
心口撕裂的疼痛太过明显，她似乎已经掐指算出自己寥寥无几的时日。
除却内心的几分豁达，但还是难掩其舍不得。
面对她这没心没肺的问候，顾律川却是恨得牙痒痒。
大步上前，出手扣住陆西顾的双肩，面露凶光的瞪着她，怒吼起来，“摆脱？陆西顾，你成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他瞪着陆西顾，咬牙切齿地吼了起来，“狗脾气挺大，直接出走，为了躲我，还把自己给闹成杀人犯？你挺本事啊！”
旁边的南溪见他动作如此粗鲁，恨不能亮起指甲冲上去挠花她的脸，却不料盛世竟快一步伸出手，拦腰将她给搂了下去。
陆西顾被晃得有些想吐，胸口闷痛闷痛的难受。
她隐忍着难受，目光澄澈地盯着他，不温不火的说道：“那是因为你鞭策得好，把温顺家宠变成狼崽子。”
“你！”
顾律川被她这三言两语刺得火气旺盛，硬是一口气憋在胸口滚不下去。
陆西顾撩起眼皮，淡淡的看着他，疏离却又得当，“顾总还有什么赐教吗？”
这态度，诚恳礼貌得令人心里窝火。
顾律川气得脸都黑了，拽着她凑近了几分，怒气汹汹，“你给我听好了，法庭上一五一十的给我回答法官的问题，你胆敢再胡诌乱扯一通，还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罪往自己身上揽，惹毛了，我就拿你的陆氏开刀。”
闻言，陆西顾却是猛地抬头，望着眉角冲着他笑，“那陆氏开刀吗？顾总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陆氏现在就绑定在恒盛的身上，你拿它开刀无疑是在自虐，你下得去手其他几位爷可不定能放任你这样肆无忌惮的做。”
说着，她突然又哼了一声，挑衅地看着他，“当然，摘掉陆氏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顾总不差钱，扔得起你就尽管扔吧。”
这牙尖嘴利的小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她跟那群小太妹干架前挑衅对方的架势。
说话一句比一句狠，以激怒对方为目的。
顾律川心知她的目的，却还是被撩得蹿了火气。
他是男人，习惯了这女人顺着自己，现在她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怎能够让他不气。
顾律川扯着嗓子，冲着她就开始大吼，“陆西顾！”
陆西顾被他的怒气铺了满面，已经刀枪不入到毫无情感宣泄。
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态度慵懒，嘴角挂着笑意，“顾总，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乖乖配合你的律师？”
顾律川看着她，皱了皱眉。
陆西顾仰起头，面色平静的问道：“还是那句老话，陆西曼的死跟我无关，你信还是不信？”
顾律川拧眉，表情透着几分的不耐烦，“信或不信，你心里没点数吗？”
陆西顾不依不饶，抬头，目光带着不卑不亢，却又透着几分的诚恳，“你这答案让我不满意，换一个诚心的吧。”
顾律川很是不耐烦，语气欠佳的说道：“出庭过后再说。”
陆西顾仰头看着他，仰着声音，咄咄逼人，“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顾律川脸上瞬间袭上一层寒冷之气，咬着牙，怒气冲冲地吼了起来，“陆西顾，你找死吗？闹什么闹？”
陆西顾点了点头，云淡风轻，语调不疾不徐，沉沉闷闷地说道：“嗯，往前一步，往后一步，都是死，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顾律川被她这凛然的表情弄得炸毛，黑着脸，咬着后槽牙，狠戾地问道：“所以，如果我现在不给你答案，你真要在法庭上将一切罪揽下来吗？”
陆西顾蹙了蹙眉，哼哼了两声，含着满当的含糊，声音有些缥缈，“大概......嗯......是这样的吧......”
顾律川看不懂她如今的心绪，只是兜着心里的烦躁，极度不爽快的问道：“即便这个答案不走心，你也要？”
他那是未曾想，因为这句话，将要让他们分别多长的时间。
往后的很多年，即便相伴在侧，他依旧在无限的懊恼。
那时候，脾气稍微软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陆西顾被他问得愣住，半秒后，突然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那算了。”
她侧开身子与他擦肩，突然又收住了脚。
她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悬在天上的太阳，兀自地笑了起来，无奈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总该会那么一直信我下去，才不枉你做了我内心那么久的耀阳。”
“......”
顾律川愣住，转身时，却只看见陆西顾单薄的身影。
她由近及远，瘦弱的背影略略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法庭上，陆西顾极其配合，加上金牌律师廖青那一张嘴，倒是真的将她给摘了个干净。
当庭释放，是最为完美的结局。
所有的人如释重负，南溪更是激动地拽着她往车上跑，离开那群臭男人。
顾律川想要靠近，却碍于盛世的阻拦无法得逞。
盛世的车，玻璃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外人无法看清内里设施。
南溪这才放开胆子地将孩子塞给陆西顾，“赶紧把你儿子抱过去，折腾死我了。”
陆西顾二话不说地将儿子给接了过来，搂在怀里，狠狠地吧唧了一口，“小珩珩，认得我吗？认得我是谁吗？”
小珩珩被举在半空中，小胖手拍了拍，流着哈喇子，软绵绵的喊，“西顾！西顾！”
“西顾！对，是西顾！”陆西顾的心都软了，脸蛋贴着小珩珩的胸口，笑着说起了绕口令，“西顾是妈妈，妈妈是西顾。”
南溪看着小珩珩激动的直拍手，忽然有些吃味，凑过捏了捏小珩珩的小胖脸，“你啊！有了西顾就不要南溪了吗？”
“小混蛋，白疼你那么久了！”
小珩珩搂着陆西顾的鼻子，躲开南溪的骚扰，咯咯咯地笑得开心起来。
南溪第一次看小珩珩这么欢实，一边逗着他，一边嘟着嘴，“果然不是自己家，养不熟啰！”
陆西顾扬了扬眉，打趣道：“以后嫁你家去，不熟也得熟。”
南溪闻言，忽而笑了起来，“行啊，这入门的女婿，我要了。”
陆西顾瞄了眼门外拥堵的车辆，顾律川已经被挤着被甩开了几辆车的距离。
眼看他们踩着红绿灯刚过，驶出路口就是转弯。
陆西顾忽然将儿子塞给南溪，抬脚踹了踹开车的黑曜一脚，“路边停车，我要下去。”
黑曜是盛世的私人助理，原本不该听从陆西顾的话，但碍于身后还有尊活佛。
这活佛被惹急了跳炸，吃苦的还是自家爷。
黑曜没办法，只得依言行事，“吱”地一声将车停了下来。
陆西顾的手刚碰到门锁，身后的南溪就一把将她拽住了，“西顾，你干什么去？”
小珩珩坐在南溪的怀里，欠着身子，小胖手挥着想要陆西顾抱。
陆西顾看着她，面色透着些焦躁与不安，“南溪，我有要紧的事情去办，你别拦着我。”
孩子在哭，眼看着顾律川就要过红绿灯，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南溪松开了手，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你小心点，听到没有，别那么虎，万事想到点我儿子。”
陆西顾一听，会心一笑，“你都叫儿子了，就要有当妈的自觉。”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一种无法用任何东西去衡量的情谊。
陆西顾打开车门，跨步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转身，搂着儿子，狠狠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儿子，妈妈爱你，你乖一点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