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501700000006

第6章 青豆 需要专业技能与训练的职业

完成工作后,青豆步行了一小段路,然后招手喊了辆出租车,去了赤坂一家大酒店。回家睡觉前,有必要借酒精缓解一下神经的亢奋。毕竟刚把一个家伙送到了那个世界。尽管那是个死有余辜的恶棍,但人就是人。她手中还残留着生命消逝那一刻的感觉:呼出最后一口气,灵魂游离了躯体。青豆去过几次这家大酒店的酒吧,设在高楼顶层,景致绝佳,吧台很舒适。

走进酒吧,是在七点过后。一对年轻的钢琴吉他二重奏正在演奏《甜蜜的洛伦》。虽是模仿奈特·金·科尔[3],但也不错。她像平时一样坐在吧台前,点了金汤力和一碟开心果。客人还比较少,只有一对观赏着夜景啜饮鸡尾酒的年轻夫妇,四位似乎在谈生意的西装客,以及一对手擎马丁尼酒杯的外国中年夫妇。她慢慢地喝着金汤力,不想过早地醉倒。夜还长着呢。

从挎包中取出书来读。这是一本关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满洲铁路的书。满洲铁路是在日俄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以俄罗斯将铁路线及其权益转让给日本的形式诞生的。其规模迅速扩大,为日本帝国侵略中国开便利之路,一九四五年被苏联红军解体。一九四一年苏德战争爆发前,经这条铁路转乘西伯利亚铁路,十三天就能从日本下关抵达巴黎。

身穿一套西装,旁边放着大大的挎包,热心地阅读关于满洲铁路的书(还是精装本)。这样,即便独自坐在大酒店的酒吧里喝酒,恐怕也不会被误认为正在勾引客人的高级妓女,青豆心想。但是,真正的高级妓女一般打扮成什么模样,青豆其实一无所知。假如她们真以富有的生意人为顾客,为了不让对方紧张,也为了不被赶出酒吧,只怕会努力不让人认出是妓女。比如说身穿“岛田顺子”的套装和白衬衣,尽量少化妆,带着实用的大挎包,面前摊开一本关于满洲铁路的书,诸如此类。细细一想,此刻她的所作所为,和候客的妓女实质上并没有多大差别。

时间流逝,客人渐渐增多。回过神来,四周已经充满嘈杂的人语,但青豆期待的类型还未出现。她要了第二杯金汤力,还点了蔬菜条(她还没吃晚饭),继续读书。终于,来了一个男人,在吧台前坐下。没有同伴。皮肤晒得恰到好处,身穿一套雅致的蓝灰色西服,领带也品位不俗,不过于花哨,也不过分素淡。年龄在五十岁上下,头发相当稀薄,不戴眼镜。大概是来东京出差,已经处理完工作,赶在睡觉前来喝一杯的。和青豆一样,将适度的酒精灌入体内,缓解紧张的神经。

来东京出差的白领,大多不会入住如此高级的酒店,而是住房钱更加便宜的商务酒店。这种酒店大多离车站很近,一张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窗外只能看见隔壁建筑的外墙,胳膊肘不碰二十次墙就洗不成澡。每一层走廊里都放着出售饮料和盥洗用具的自动售货机。这些人不是只能支取这么点差旅费,就是打算住在便宜的酒店里,把省出来的费用塞进腰包。他们在附近的小酒馆里灌饱啤酒上床睡觉,在隔壁的牛肉盖饭店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住在这家酒店里的,则是不同类型的人。他们因公出差来东京时,非新干线头等车厢不坐,非固定的高级酒店不住。工作结束后,便在酒店的酒吧里悠闲自得地喝昂贵的酒。其中多是在一流企业工作、位居管理层的人物。或者是私营业主,再不就是医师、律师等专业人员。人到中年,花钱随便,而且多少是吃喝玩乐的行家。青豆脑中所想的,就是这样的类型。

青豆早在二十多岁时,就连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常常被头发开始稀疏的中年男子吸引。和完全秃顶相比,头发略剩下一点的人才是她的偏爱。但不是只要头发稀疏就好,脑袋轮廓不好看也不行。她的理想是肖恩·康纳利谢顶的方式。脑袋的轮廓非常漂亮、性感。只是远远地看着,胸口便悸动不已。吧台前那个和她隔着两个座位的男人,脑袋的轮廓就很不错,虽然没有肖恩·康纳利那样端正,却另有一番风味。发际线退到了额头很靠后的地方,所剩无几的头发让人联想起晚秋落霜的草地。青豆从书页上微微抬起眼睛,观赏了一会儿那男人的头形。他的容貌不怎么让人印象深刻。虽然不胖,但下巴的肉已微微开始松弛,眼睛下面出现了眼袋。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但无论怎么说,那颗脑袋的轮廓却正合青豆的口味。

侍者把酒单和毛巾递过去。男人看也不看酒单,就点了苏格兰威士忌的高杯酒。“您有什么喜好的牌子吗?”侍者问。“没有特别的喜好。什么都行。”男人的声音平静而安详,听得出关西口音。随即,那男人像偶然想起来了,问:有没有“顺风[4]”?有。侍者回答。不俗,青豆心想。此人挑选的不是皇家芝华士,不是讲究的纯麦芽威士忌,这让她很有好感。按照青豆的见解,在酒吧里对酒的品种刻意挑拣的人,大多对性都很淡泊。至于有什么理由,不太清楚。

关西口音是青豆的偏爱,尤其喜欢长在关西的人来东京出差,努力说东京话时那种格格不入的落差。词汇与语调不一样的地方,让人有种无法言喻的乐趣。那种独特的音韵奇妙地让她安心。就是他啦,她决定,好想尽情抚弄那还未脱尽的残发。侍者把“顺风”高杯酒端给男人时,她叫住他,用故意让那男人听见的音量说:“请给我一杯‘顺风’威士忌加冰。”

“明白了。”侍者毫无表情地回答。

男人解开衬衣最上端的纽扣,稍稍松开细条纹的藏青色领带。西装也是藏青色。衬衣是淡蓝的标准领式样。青豆一面读书,一面等待着威士忌送来,其间若无其事地解开了一粒衬衫纽扣。乐队在演奏《那只是个纸月亮》,钢琴手只唱了一段副歌。加冰的威士忌一送来,她就端到唇边,啜了一口,心里明白男人在不时朝这边瞟。青豆从书页上抬起脸,将视线投向男人。若无其事地,仿佛纯属偶然。与男人视线相交时,她似有似无地微微一笑,随即将目光收回,假装观赏窗外的夜景。

这是男人和女人搭讪的绝妙时机,她特意为他营造了这样的情景。但男人没有过来搭话。真是的!你是干什么的!青豆暗想。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总该明白这种微妙的氛围吧?大概是缺乏勇气。他五十岁,我才二十多岁,担心贸然搭讪可能会被无视,甚至会自讨羞辱,被骂作秃老头。哎呀,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合上书,塞进包里,主动和男人攀谈起来。

“你喜欢喝‘顺风’?”

男人似乎吃了一惊,看着她,脸上浮现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对方在问什么,随即放松下来。“啊,噢,‘顺风’。”他像是想起来了,“我以前就喜欢这个牌子,经常喝,因为上面画着帆船。”

“你喜欢帆船啊。”

“是的。喜欢帆船。”

青豆举起玻璃杯,男人也微微抬了抬高杯酒的杯子,像干杯一样。

然后青豆把放在旁边的挎包挎在肩上,手中端着那杯加冰威士忌,灵巧地越过两个座位,移到了男人的邻座。男人有点惊愕,但努力不露在脸上。

“和高中时的女同学约好在这儿见面,可她好像爽约了。”青豆看着手表说,“人也不来,也不联系。”

“别是对方把约会日期弄错了吧?”

“可能是吧。她这个人从前就毛手毛脚的。”青豆说,“我还得再等她一会儿。可以边等边和你闲聊两句吗?还是你想自己清闲一下?”

“不不,不碍事。毫无问题。”男人说,声音略有些不对劲。他拧起眉毛,用审查抵押品般的眼神注视着青豆,似乎怀疑她是不是正在物色客人的妓女。但青豆身上没有那种感觉,怎么看也不会是妓女。男人的紧张缓和了一些。

“你住在这个酒店里吗?”他问。

青豆摇摇头。“不,我住在东京,只是在这儿等个朋友。你呢?”

“我是出差。”他说,“从大阪来。来开会。一个很无聊的会。但是总公司在大阪,总得来个人参加一下,不然不成体统。”

青豆礼貌地笑笑。喂喂,你的工作如何如何的,我可是连鸽子粪大的兴趣都没有哦。青豆想。我是对你那脑袋的轮廓感兴趣罢了。只是这种话说不出口。

“完成了一件工作,想过来喝一杯。明天上午还得完成一件,完了就回大阪。”

“我也是,就在刚才,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工作。”青豆说。

“哦?你做什么样的工作?”

“工作的事,我不喜欢多谈。不过嘛,类似专业技术工作吧。”

“专业技术工作。”男人重复道,“普通人无法胜任、需要专业技能与训练的职业。”

你难道是活字典?青豆想,但这句话也没说出去,只是面露微笑。“呃,差不多吧。”

男人又喝了一口高杯酒,从小钵子里拿起一粒腰果吃。“我对你做什么工作挺感兴趣,可是你不愿意多谈。”

她点点头。“现在还不想。”

“没准是使用语言的工作?比如说,对啦,像编辑、大学里的研究者什么的。”

“为什么这样想?”

男人把手伸向领带打结处,再次系好,把衬衣纽扣也扣上。“只是这么猜测,因为见你捧着本大部头读得好像很投入。”

青豆用指甲轻轻地弹了一下杯口。“读书是因为喜欢,和工作没关系。”

“那我就没办法啦。猜不出来。”

“你肯定猜不出来。”青豆说。恐怕你永远也别想猜出来。她在心里补充道。

男人若无其事地观察青豆的身躯。她假装把什么东西碰落了,向前俯下身,让对方把乳沟看了个心满意足。乳房的形状应该多少能看到一点,饰有花边的白色内衣也是。然后她仰起脸,把加冰威士忌喝光。玻璃杯里圆形的大冰块当啷响了一下。

“要不要给你再来一杯?我自己要再点一杯。”男人说。

“那就拜托你了。”

“你酒量很大啊。”

青豆暧昧地笑笑,随后忽然换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对啦,我想起来了。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最近警察的警服是不是换了?佩带的手枪种类也换了?”

“你说的最近,是指多长时间?”

“这一个星期左右。”

男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警服和手枪的确换了,不过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从前那种挺括的警服改成了像便装的夹克,手枪也改用了新型自动手枪。其他的好像没有大变化。”

“日本的警察佩的不都是老式左轮手枪吗,直到上个星期为止?”

男人摇摇头。“哪里。警察早就全部佩自动手枪啦。”

“你能肯定吗?”

她的语调让男人有点畏缩。他眉间皱起,认真地搜寻记忆。“哎呀,被你这么一问,还真有点糊涂了。不过报上肯定报道过全体警察都更换了新型手枪。当时还闹出点事来,说是手枪性能过高,市民团体照例还向政府提出抗议来着。”

“有好几年了?”青豆问。

男人把上了年纪的侍者喊过来,问他警察换装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两年前的春天。”侍者一口答道。

“瞧瞧,一流酒店的侍者不管什么事都知道啊。”男人笑着说。

侍者也笑了。“不,哪里。只是我弟弟碰巧是当警察的,所以这件事我记得清楚。我弟弟不喜欢新警服,老是发牢骚,还说手枪也太重。新枪是贝雷塔九毫米自动式,只要拨一下开关就能转换成半自动。现在好像是三菱在国内进行特许生产。日本几乎不会发生枪战,所以不需要这样高性能的手枪。万一手枪被盗,反倒更令人担心。不过政府已定下方针,要强化警察的功能。”

“老式左轮手枪怎么办了?”青豆尽量压低声调问。

“应该是全部回收,拆卸销毁。”侍者答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拆卸工作的报道。要拆卸处理那么多的手枪,再废弃子弹,得费好大的功夫呢。”

“卖给外国不好吗?”头发稀疏的白领说。

“宪法禁止出口武器。”侍者谦虚地指出。

“瞧瞧,一流酒店的侍者……”

“这么说,从两年前开始,日本警察就根本不用左轮手枪了,对吗?”青豆打断男人的话头,询问侍者。

“据我所知是这样。”

青豆微微皱起了眉。是我的脑子出问题了吗?就在今天早晨,我还看到了身穿从前的警服、佩带老式手枪的警察。老式手枪一把不剩地全处理了!这种事情闻所未闻。但不至于是这个中年男子和侍者双双记忆出错,或一起撒谎!这么一来,只能是我自己弄错了。

“谢谢。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吧。”青豆对侍者说。侍者脸上像一个恰当的标点一般,浮出职业性的微笑,回去工作了。

“你对警察感兴趣吗?”中年男子问。

“也不是。”青豆含混地说,“只是记忆有点模糊。”

两人喝着新送来的高杯酒和加冰的“顺风”。男人谈起了游艇。他在西宫市的游艇港里停泊着自己小小的游艇,到了休息日就驾着出海。男人滔滔不绝地谈论着独自在海上乘风破浪是何等美妙。青豆根本不想听那味同嚼蜡的游艇的故事。还不如谈谈滚珠轴承的历史或乌克兰矿物资源的分布情况,只怕更有趣。她瞟了一眼手表。

“夜已经深了。我可以坦率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该怎么说呢,是个私人问题。”

“只要我能回答。”

“你的老二算不算大?”

男人微微张口,眯眼,盯着青豆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无法相信钻入耳朵的话。但青豆满脸一本正经,并非开玩笑。这只要看看她的眼睛便一清二楚。

“这个嘛。”他严肃而认真地答道,“我也不太清楚,算是普通吧。猛然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年龄多大?”青豆问道。

“上个月刚满五十一。”男人用没有把握的声音回答。

“长着个一般的脑袋,活了五十多年,也有份像样的工作,甚至还有一艘游艇,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老二和世间一般的标准相比,是大还是小?”

“这个嘛,说不定比一般的要大一点。”他想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地说。

“真的?”

“你干吗对这个感兴趣?”

“感兴趣?谁说我感兴趣了?”

“这个嘛,当然没人说过……”男人在吧凳上往后缩了缩屁股,说,“不过现在这件事好像成了问题。”

“根本不成什么问题。”青豆干脆地说,“我吧,只是觉得大点的比较对胃口——从视觉角度来说。不是说不大就感觉不到高潮,也不是说只要大就好。我不过是说,就感觉而言,我比较喜欢大一点的。难道不行吗?不管是谁,总会有偏好。不过,太大了不行,那只会让我疼。明白吗?”

“这么说,没准刚好能让你满意。比一般的要大那么一点,但绝不会太大。就是说,恰到好处……”

“你不是在撒谎吧?”

“这种事情,撒谎也没什么意思。”

“嗯。那好,让我瞧一瞧如何?”

“在这里?”

青豆有节制地皱起了脸。“在这里?你脑子有毛病啊?这么一把年纪,到底是想着什么长大的?穿着高级西装,还系着领带,就没有一点社会常识吗?在这种地方掏出老二来,究竟算怎么回事?也不想想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当然是到你的房间里去,脱掉裤子让我看啦。就咱们两个。这种事不是明摆着嘛!”

“给你看了,然后怎么办呢?”男人担心地问。

“看了以后该怎么办?”说着,青豆屏住呼吸,相当大胆地皱了皱脸,“当然是做爱啦。不然你说还能干什么?难道特地跑到你的房间里,就是看一眼老二,然后说一声:‘谢谢,您辛苦了。今天看了个好东西。拜拜,晚安。’就这么扭头回家?你呀,难道是脑子里短路了?”

男人亲眼目睹了青豆面孔的急剧变化,倒吸一口凉气。只要她皱起脸,男人大都会畏缩,小孩子的话恐怕还得尿裤子——就是这样有冲击力。是不是有点过分?青豆暗想。不能让对方那样畏惧,在那之前还有事得做呢。她赶忙让脸恢复原状,强作笑颜,像在开导对方般说:

“总之,就是到你的房间里去,上床做爱。你总不至于是同性恋或阳痿什么的吧?”

“不,我想不是。孩子也有两个了……”

“喂喂,你有几个孩子,谁也没问你呀。我又不是在做人口调查,你别说这些不相关的话。我要问的是,和女人上了床,你的老二翘不翘得起来,只有这个嘛。”

“我想,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情况,还没有过。”男人说,“不过,你会不会是专干这个的……我是说,是以此为生的?”

“当然不是。你别瞎猜。我可不是专干这个的,也不是变态。只是个普通市民。一个普通市民单纯而率真地希望和异性发生性关系而已。并不特殊,极其普通。这有什么不行?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工作,夜幕降临,喝一杯酒,想和素不相识的人做爱,发泄一通,休息神经。需要这么做。你如果是个男子汉,一定能理解这种感觉吧?”

“当然能理解……”

“我不要你一分钱。如果你能让我满足,我甚至还能给你钱呢。安全套我也准备好了,你不必担心染病。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不过……”

“你好像不大起劲嘛。对我不满意?”

“不不,那倒没有。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又年轻又漂亮,而我的年龄恐怕和你父亲差不多大……”

“好了!别说这种无聊的话,拜托啦。不管年龄相差多少,我又不是你不成器的女儿,你也不是我不争气的父亲。这种事情不是大家都明白嘛!被你这么毫无意义地一说,弄得人家神经紧张。我呢,只是喜欢你的秃头。喜欢那形状。明白了吗?”

“尽管你这么说,我的头还算不上秃呢。发际线的确有点……”

“好啰唆啊!真是的。”青豆强压着想狠狠皱起脸的念头,说。随后又让声音柔媚一些。不能毫无必要地吓坏了对方。“这种事情无所谓,对不对?求你了,这种傻话别再提了。”

不管你本人怎么想,这副样子绝对是秃头。青豆心想。如果人口调查中有秃头这一项,你就得规矩地在这一栏里填上记号。如果上天堂,你注定要去秃头天堂;如果下地狱,你注定要去秃头地狱。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不要再假装看不见事实。快,咱们走吧。你就要一路直奔秃头天堂啦,马上。

男人付了账,两人转移到他的房间。

他的阴茎果然比一般的标准大一点,又不大得过分。自我申报如实无误。青豆熟练地抚弄着它,将它弄得又大又硬。她脱去衬衣,又脱去裙子。

“你大概觉得我的胸部小吧?”青豆俯视着男人,冷冷地问,“自己的老二挺大的,我的胸却小,所以小看我,觉得自己吃亏了,是不是?”

“不,我可没那么想。你的胸不算小,形状也非常好看。”

“是吗?”青豆说,“我跟你说,其实平时,我根本不戴这种花哨的蕾丝胸罩。因为工作,没办法才戴的。是为了偶尔展示一下胸部。”

“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工作?”

“喂,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谈论工作。但别管是什么工作,做个女人可真不容易。”

“就算是男人,活着也一样不容易。”

“但是,你总不至于明明不想戴,却非得戴着蕾丝胸罩不可吧?”

“那倒是……”

“既然这样,就不要不懂装懂。女人呀,烦心事要比男人多得多。你穿着高跟鞋跑下过又陡又直的楼梯吗?你穿着紧身迷你裙翻过铁栅栏吗?”

“我说错了。”男人老实地道歉。

她把手伸到背后,解下胸罩扔到了地板上,再把连裤袜卷着脱下来,团成团也扔在地板上。然后躺在床上,再次抚弄起男人的阴茎来。“哎哟,这家伙挺神气的。佩服佩服。形状好看,大小也合适,还硬得像树根一样。”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男人似乎放下了心。

“好啦,姐姐现在好好地爱抚爱抚你,要让你快活得乱抖呢。”

“是不是应该先去冲个澡呀?身上有汗。”

“好烦啊你。”青豆说,并且像在警告,用手指轻捏右侧的睾丸,“告诉你,我到这儿是来做爱的,可不是来冲澡的。明白了吗?先干。痛痛快快地干。汗什么的都没关系,又不是害羞的女学生。”

“明白了。”男人说。

做完爱后,男人筋疲力尽地趴在床上。用手指抚摸着他暴露无遗的后颈,青豆强烈地感受到想把锋利的针尖扎进那个部位的欲望,甚至想要不要真的扎一下。挎包里就放着裹在布中的冰锥,尖上插着费时耗力地进行过柔软加工的软木。只要想动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右手的掌心对准木制的柄笔直落下,对方还不知不觉,就一命呜呼了。毫无痛苦,大概会被判定为自然死亡。她当然放弃了这个念头。必须把这个人从社会中除去的理由根本不存在——除非对青豆来说,他已经不再有存在的理由。青豆摇摇头,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从大脑中驱逐出去。

这人并不是恶人。青豆告诫自己。做爱也做得不错,有不在她高潮前射精的分寸。无论是脑袋的轮廓还是秃头的程度都让人满意。阴茎的大小也正合适。礼貌周到,服装的品位也很棒,没有咄咄逼人之处。大概家教和家境都不错吧。他的谈吐的确惊人地乏味,让人心焦。但这不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恐怕不是。

“可以打开电视看看吗?”青豆问。

“可以啊。”男人仍然趴在床上不动,答道。

青豆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把十一点的新闻一直看到最后。在中东,伊朗和伊拉克照旧在继续血腥的战争。战局陷入了泥潭,找不到丝毫解决的头绪。在伊拉克,逃避征兵的青年被吊死在电线杆上,以示惩戒。伊朗政府责难萨达姆·侯赛因使用神经毒气和细菌武器。在美国,沃尔特·蒙代尔和凯利·哈特在总统竞选中争夺民主党候选人的宝座。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像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大概是因为聪明的总统大多会成为暗杀目标,于是脑力超过常人的角色都努力不做总统的缘故。

在月球上,永久性观测基地的建设正在进行。在那里,美国和苏联罕见地携手合作,像在南极的观测基地一样。月球基地?青豆一愣。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决定不想太多,因为眼前还有更重大的事。九州的煤矿火灾造成多人死亡,政府正在追究事故原因。在月球基地即将建成的时代,人们还在继续挖煤,这个事实更让青豆惊愕。美国向日本提出开放金融市场的要求。摩根·斯坦利、美林公司挑唆政府,试图寻求新的生财之道。再介绍岛根县一只聪明的猫。它能自己开窗外出,出去后还会把窗子关上。是主人教会它这样做的。青豆钦佩不已地看着那只瘦瘦的黑猫转过头,伸出一只爪子,带着似乎大有深意的眼神关上窗子。

种种新闻无奇不有。但在涩谷的酒店中发现一具男尸的消息却没有报道。新闻节目结束后,她按下遥控器的按钮关掉电视。四周静谧无声。只能听见躺在身边的中年男子轻微的鼾声。

那个家伙此刻肯定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伏在写字台上,看上去像陷入沉睡。就像我身旁这个男人一样,但听不见鼾声。那个恶棍醒来站起身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了。青豆仰视着天花板,在脑中描绘那尸体的情形,微微摇头,一个人皱起了眉,然后爬下床,把扔在地板上的衣物一一捡起来。

同类推荐
  • 罗坎村

    罗坎村

    在这个时候,我也看懂了一些真理:我们这些男人走不出罗坎的原因,是他们断不掉土地和他们结成的无数缘分。这些缘分给他们温馨,给他们烦恼,给他们亲戚,给他们负担,给他们后门,给他们不平,给他们地位,给他们羞辱,给他们不排队的权利,也给他们当贪官的可能。好好坏坏,这个婚姻也有三千年,不是那么好离的,因为,这个长长的婚姻生下了太多的孩子,包括,猪大肠,黄梅戏,好新癖……还有“春江水暖鸭先知”。
  • 青春K线图

    青春K线图

    这是一本关于青春,关于股票,关于爱情,关于成长的书。利音市理科高考状元牧典蓝因感情问题,放弃读大学,几经周折后,来到上海成了一名操盘手。自古商场如战场,K线图浮动的背后,一场场杀人不见血腥的利益争夺正在上演。作为这一切的参与者,牧典蓝隐身于暗处,在实现理想生活的跋涉中,在进与退的抉择中,完成了自己对青春、对爱情的最真挚的告白。
  • 生死大事

    生死大事

    这是一部反映小乡镇小知识分子如何面对和解决生子与养老送终问题,如何在经济大潮冲击下保持初心,为爱与理想奋力拼搏的故事。一个本无二胎想法的普通教师夫妇,却在计划生育最严厉执行时期,必须超生一个男孩;一个遵纪守法的共产党员,却在殡葬改革最严格的节点,必须依从父亲遗愿违法土葬。生与死乃人生大事,人人都要面对,无法回避与逃脱。而每遇生死,传统、世俗、人性、人心,均能得到充分的展示。陈祺们的困惑,也是我们的困惑,小城里的人们,如何面对和解决生老病死的人生难题?作品做了有益的探索和尝试。
  • 无冕枪王

    无冕枪王

    神枪手王麻子、老憨和“小才子”杜小鲁,三个新生代战士机缘巧合应征入伍到共和国十大名连“英雄神枪连”。为了坚守“神枪手”的荣耀阵地,他们台前握手、台上角逐、历经生理、智能、技能的极限挑战,肉体与精神、胆略与意志的艰难炼狱,在全军大比武中打出最凌厉的兵锋,誓死捍卫神枪连从枪法到战法的No.1地位。众人眼里,他们是枪王,但他们都无冕,变化的世界无法改变他们的图腾,屹立枪王心中不倒不败的信念是永恒的忠诚与力量。
  • 我们村的最后一个地主

    我们村的最后一个地主

    头发白了,胡须白了,眉毛白了,身材也不端直了,消瘦而爽朗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笑,那笑容仿佛版画家用刻刀固定在木板上一样,线条明朗得如同春雨洗濯之后那瓦蓝瓦蓝的天空。他,就是我的祖父冯巩德。祖父的笑跟婴儿的笑差不多:单纯、天真、自然,缺少打扮,缺少内涵。祖父的高寿似乎就扎根于他那无拘无束的笑容里。他的生命和他的笑容一样顽强一样精神。祖父活得很不容易。但他活下来了,活到了我们村里的最后——最后一个地主。
热门推荐
  • 纵宠一千金凰后

    纵宠一千金凰后

    她是相府最不受宠的九小姐,诗词歌赋,不懂;请棋书画,不知!姐姐是第一才女,她却是第一白痴,而且懦弱胆小,人尽可欺!被人欺负践踏,最终魂归西厢,再次睁眼,她已然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人了!一道圣旨,她成为了公主,一枚远嫁西夏的棋子。为了国家?笑话,她可没那么伟大。想把她当做棋子?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一场阴谋,一道算计,掀起一条血腥的和亲之路!他,西夏冷血暴戾的君王,传闻他杀兄弑父,手段狠辣,嗜血无情,却甘愿为她展现自己的铁血柔情!她,孤傲、冷清,身份成迷,只为他一次次的相护,打开尘封的心扉!他们的结合原本只是意外,但当他们逐渐的了解对方,才发现,原来自己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内容一》“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把贵妃娘娘推到,贵妃娘娘滑胎了!”“没了就没了!”反正那不是他的孩子!“皇上!皇上!皇后娘娘把公主打了!”“皇后的手有没有受伤?”语气急促。“呃......没事!”但是该关心的不是这个啊!“那就不必管,她爱打公主就打吧!”一脸漠然。“......”那是一国公主啊!《内容二》“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带着公主离家出走了!”“什么?离家出走?太子呢?”“太子还在东宫!”“来人!拟旨,把皇位传给太子!”话落,人已经在千米之外了!留下文武百官看着在龙椅上派来爬去的奶娃娃,风中凌乱......-------------他霸道:你是我的人,就算死你都只能死在我怀里!他温柔:万里江山,有你才美!他狠厉:谁敢伤害朕的皇后,朕必让他生不如死!男强女亦强,一对一宠文,外加一个悲催的宝宝!
  • 不会聊天就出局

    不会聊天就出局

    如何说,她才愿意听?如何做,她才会心动?本书从男生视角切入,通过讲述自我管理、形象建设、聊天攻略、互动误区、案例剖析等,让你不仅练就好看的皮囊,更能升级有趣的灵魂,一举打破尬聊危机,化解关系僵局。愿你的爱,得偿所愿。
  • 明实录宪宗实录

    明实录宪宗实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回首二十八甲子

    回首二十八甲子

    在二十一世纪生活的屌丝青年,正玩着此时大火的三国类游戏与刘备、曹操vs孙策、孙权的时候,著名的四星手雷手机还是爆炸了,被砸额头,昏后睁开眼,就来到了汉末。魂穿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孙伯符的老弟孙仲谋身上,如此开启了汉末之旅,诸君且看其如何应对各种局势与险阻……“先谈谈这段历史,为何诸侯并起,三分天下?”“第一要素,各地黄巾起义,汉朝掌权者放任诸侯,导致拥兵比之地方上的兵都多。”“第二,是董卓加速了汉帝国的消亡速度,不然还可以再撑几十年。”“第三,董卓开头起兵谋反,然后十八路诸侯借着讨伐董卓的名头,诸侯再次壮大,就连刘备这个无权无势的货,都有了质的飞跃,别的诸侯就更是借其拥兵几倍不止。”然后就是各路诸侯争斗,战争不断,人口伤亡严重(伤亡在古代战争历史上排得进前三!)只要是男丁都被抓去当兵,家里没了男人,人口出生率就极少了。”再说外族,窥视我汉族之地已不是几十年,而是上千年了,可在汉末时,亦被打的附庸,或被打的远离故地,不得不西迁欧洲!这就是那个时代所表现出来的民族之气势!这就是华夏最强之民族!所谓(汉)族!
  • 江湖生活实录

    江湖生活实录

    晓生江湖发文称今年江湖大考成绩喜人,四大门派八大世家都招收到了优秀的弟子!那年夏天,白楼以七侠镇第一的好名次考进了衡山派,正式开始了他没羞没臊的江湖生活......
  • 练习心平静

    练习心平静

    优雅的人生,是用平静的心,平和的心态,平淡的活法,滋养出来的从容和恬淡。人可以跑在时间的前面,但不要跑在宁谧的心前面。环境可以乱,心不能乱;做事可以赶,心不能急。不张扬,不喧哗;不浮躁,不妄动是平静的力量。要做一个有力量的人,就要放弃表面的浮华,用更多的时间和阅历充盈自己的内心。本书教读者如何面对喧嚣世界、虚荣贪婪、选择得失、疲惫迷茫,只有心灵宁静了,不被外界所扰,才能聆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一本值得我们每个人静下心来阅读思考的书。
  • 重生从细胞开始

    重生从细胞开始

    四十亿年前在一片混沌与无机中,机缘巧合之下地球凑够了水火雷土四个元素,创造出了第一个有机生命,从此开启了无限演化之旅。陆成莫名其妙的穿越数十亿年前成为了这第一个细胞,从此开始了它奇妙漫长的一生。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禅灯世谱

    禅灯世谱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