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少见天日。
早些时候，这后宫还未遣散，嫔妃众多，虽说这月灵国的皇帝南宫钰不近女色，那些人依旧是尔虞我诈，斗个你死我活，没个尽头。冤冤相报，鸡犬不宁。这平静之下，波涛怒号。
当年选秀之时，不乏有许多好女子入了宫的，有些人，韶华之年，就此殁了。还有些，在南宫钰遣散后宫之后，也嫁的良人，赌书泼茶，分外安稳。
那常婉嫣，便是其中之一。
柳如烟怎么都没想到再见柳如烟，会是在南二街大宅子里头。
当胭脂见着来人，温柔和顺，一身嫣红衣裳，眉如远黛，笑脸盈盈，端的是一个文采精华，叫人见之忘俗的好女子。她身后只跟着一个模样娇小的婢女，低着头，就胭脂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可以知道，那丫头也是微微含笑，很是知礼。
胭脂只觉得这人分外眼熟，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愣了半晌。
“这位小姐找谁？”
“柳二小姐在么？”
能称呼柳如烟为“柳二小姐”的人，倒也不多，想来乃是旧相识。胭脂不再多想，只付之一笑，“劳烦小姐稍等！”
“好！”那人笑了笑，恁的好看。
脸色红润，肤如凝脂。
“小姐，外头有人拜访，也是位大家小姐，称呼小姐为‘柳二小姐’，怕是旧相识吧？”
柳如烟本就因为宫里的事儿烦心，手里拿着书，一直都处于神游状态，听到胭脂说的，也觉得奇怪，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知晓她住在这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怎么……
等到见着常婉嫣的时候，柳如烟只觉得恍然若梦，一时之间，倒是无话可说。
“唐突了！”常婉嫣喝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茶香四溢，与平常所饮的，大不相同，又见着这是柳如烟亲自煮的，心中倒是添了一股子欢喜。若是抛开当初的恩恩怨怨，只当做一个至交老友，却也是不错的。
“我只觉得奇怪罢了！”柳如烟笑笑，她不喜欢招待来客确实是不错，只是这几日心中烦闷，多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因而，并不十分排斥。“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不过就是听说罢了，没成想，竟是真的，今日前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常婉嫣姿态谦卑和婉，比之当初，天壤地别。
想来是家庭和睦的缘故。
倒也是极好的。
与其是一直都想着南宫钰，倒是不如另寻他人，找得一个心疼她，又是那样知冷知热的人儿，着实不易，胜过皇家千千万万。
“是么！”柳如烟淡然一笑，想来，她住在南二街，已经不算得什么机密之事，“近日里头出现了一桩怪事！”
“怪事？”
这常婉嫣不辞辛苦找了来，又说有什么怪事，想来跟她定有什么牵扯，柳如烟不动声色，朝着常婉嫣笑笑，“什么怪事？”
“宫里来了一个歌女，原本乃是昌元王府上的，因着那昌元王王妃喜好音律，府中总有许多歌女舞女之流，二小姐不知道，原本宫里也有一个会唱曲儿的宫女，叫做水玲珑，后来病重，殁了，太皇太后分外心酸，这才有了招揽歌女的习惯，大抵都是昌元王王府献上去的！”常婉嫣试探性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谁成想，这人目不斜视，嘴角噙着清淡的浅笑，好似对这些并不关心。常婉嫣一颗心就这么砰砰直跳，大着胆子，“绿竹为人灵巧，不过数日光景，就得了宫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青眼，今日，皇上已经罢朝了！”
罢朝？
柳如烟眉头一凛。
这事儿她倒是不知道的。好端端的，为何罢朝？难道又是太皇太后的缘故？南宫钰固然是个好男儿，却也带着些许愚孝，有些小事儿，对太皇太后莫不敢从。
怕是不妙。
“看样子，二小姐还不知道呢！”常婉嫣笑了笑，十分亲热地凑了上来，“现如今，我已经有了归宿，对许多事儿也都看开了些，皇室固然叫人向往，富贵荣华，自不必说，却也寂寞的很！”
这也是真话。
柳如烟微微愣神，心里想着南宫钰，头疼欲裂。
倒是不如，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的好。
何苦在这样复杂的事儿里头掺和来掺和去，到头来，指不定会发生一些什么来呢，也是不值当的。
她向来执拗，想到绿竹，顿时就是一阵难受。
“是么？若是如此和睦，对这些事儿，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免得引火上身，是也不是？”柳如烟微微抬头，看着常婉嫣的眼神满是狠戾，在深宫待过一段时间的女子，固然是不同的，他们比寻常女子都要狠戾凶残的多。
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见多不怪了。
“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姊妹！”常婉嫣笑了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常婉嫣乃是想着落井下石，巴不得她过得异常困苦才好，偏得柳如烟不是这一号人物，不论是遇着了天下的事儿，总也能镇定下来。
苦也苦在心里，哪里能让这些人看了去？
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看笑话来的，呵，真是可笑的很。
“姊妹？”柳如烟挑了挑眉，一脸子的讽刺，“哪里来的姊妹？若是真的硬要说什么姊妹的话，注入柳雨柔，柳梦柔，这两个人倒也算得，偏得一个两个的都在阴曹地府，难道说，常小姐也想着往黄泉路上走一遭不成？”
轰！
柳如烟灭门之事虽然十分隐秘，但是因着这人坦坦荡荡，倒也有人知道。
常婉嫣嫁的那人，虽然不算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却也是样样知晓，若非如此，她哪里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柳如烟，也有这样的好手段，杀了胡氏跟柳梦柔呢！
“二小姐歇着吧，我……还有些琐事要去办呢，先告辞了！”
胭脂刚端着一碟子点心进来，就见着那人匆匆忙忙，跌跌撞撞，飞快地跑了出去，反观柳如烟，一脸怒容，看样子是被那人给逼的急了。
“小姐……”
“无事！”柳如烟微微拂手，有些事儿，错综复杂，多说无益，看样子，那些人只以为她是要完了的，一个两个的都来奚落，真是可笑，连带着常婉嫣都来了，想来，那些被遣送出宫的娘娘们，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难不成，都以为她是软柿子？
“我有些乏了，你出去吧！”
胭脂有些懊悔，早知道，就将那人打发了去，现如今见着柳如烟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颇为慨叹，若是南宫钰是个好的，哪里有这么些事儿来，可见男人心易变，乃是个信不得的主儿。
胭脂刚出门，就听着这大宅子里头的几个丫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几个脑袋凑在一处，分外神秘。
“以前正主儿不来，咱们主子也还常来常往的，现如今，正主儿来了，怎么倒是不同了呢？真是奇怪！”说话的那人，坐在西首，穿着一身红衣裳，头上梳着两个髻子，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乱转。
“可不是么！”另一个说话的丫头手里择着菜，鼓鼓囊囊，胭脂听不分明，凑近了一点儿，只听得那人冷笑两声，“看样子，这正主儿乃是个不得宠的，听我姊姊说过，好似是刘家的小姐，你也听胭脂说过，都叫她二小姐，柳二小姐，想来是乱臣贼子之后！”
“当真么？”
“不知道，十有八九都是真的，”那人又笑了半晌，“原本还想着见见主子的，现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胭脂听了气愤难当。
这里头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来的都是一些嫩枝儿。
一个个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似等着什么人来。胭脂以往并不在意，现如今听着，当真是火冒三丈，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全把眼睛盯在了南宫钰身上。
真真不自量力。
“你们这些浪蹄子！”胭脂直直地扑将过去，“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主子了不成？小姐懒得理睬你们，你们倒好，蹬鼻子上脸的东西，滚！”
胭脂气愤难当，想到柳如烟，原本在碧灵国凤幽城，何等子风光，那些大臣，原本自然也是看不惯柳如烟的，后来因着平川城一役，现如今已经是五体投地，在碧灵国又是倾城王爷，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女王爷，偏得到这里来，受人指点倒也罢了，偏得南宫钰还是那样含混不清的态度。
那些人本就有些忌惮胭脂，现如今见着她这样动气，一个两个的都是怕了的，都缩了缩脑袋，一言不发，四下散了。
胭脂捂着自己依旧有些起伏的胸口，愈发生气。
想着唐风每隔两日必要来一趟，等那人来了，必要好生商议一番。
她一心为了柳如烟，哪里看的了旁人欺诲了她！
柳如烟坐在书房里头，行云流水，写好了一封书信，这些事儿，是时候该了结了去，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女之情……她早明白了！
常婉嫣说的自有真话，看样子，南宫钰也被迷惑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