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泓幽将雾隐扔进死亡峡谷的那晚是一弦弯月。
而这一弦弯月在百里沧海眼中,就是玄月。
玄月轻舞啊,你是我命中的心魔。百里沧海站在死亡峡谷中,看着天上的残月,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和百里破晓一起到烟霞城弄玉楼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玄月轻舞。
玄月轻舞在众多的胭脂俗粉中,像是一朵洁白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想不明白,像她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青楼。当然他后来明白了为何如此,然而倒还不如不明白的好。
他和百里破晓都是王族的人,两人轮流点了玄月轻舞的歌,她自然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随着玄月轻舞的歌声,她翩翩起舞,起舞时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从天界的花园来到人间,舞罢,她又像是从天界下凡的仙子,不带半分烟火气。可是她出现的每一刻,都是带着朦胧的忧愁,带着让人爱怜的楚楚之色。百里沧海心中泛起了波浪,他从没对一名女子如此动心过。他没有注意到百里破晓那双和他同样的眼神,因为他所有的心神都被玄月轻舞吸引过去了。
百里沧海从没有将百里破晓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百里破晓是庶子,而他是嫡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就是赤炎国的王。百里沧海的亲兄弟有四人,却只有他能点燃赤炎之火,所以王位的归属不言而喻。而身为庶子的兄弟却有一百多人,和他的地位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百里沧海曾是先王最看重的一个孩子,虽然暂时没有册封他为世子,但已经是显然之事。
退一万步讲,他最后没有成为世子,也会成为亲王,而庶子最多成为郡王,所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百里破晓的想法,更不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情敌,他连这个念头都不曾有过。
可惜,玄月轻舞却偏偏选择了百里破晓。
在这个时候,百里沧海才仔细去看百里破晓,想看看他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可笑的是,除了地位以外,自己和他相比,简直一无是处。要是没有玄月轻舞,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这点吧。
嫉妒的火焰一旦被点燃,真的是不死不休。百里沧海心中不忿,他四处调查玄月轻舞的身份,很快让他查到了其中的秘密。
玄月轻舞竟然是轩辕国的郡主,本名轩辕轻舞,那是青离国大将轩辕霄汉之女,只是轩辕霄汉在王位的争夺中支持非人,他在轩辕雄图和轩辕纵横之间,选择支持轩辕纵横,并在暗中袭击过轩辕雄图,但最终却是轩辕雄图成了国主。
轩辕霄汉已经被实施了极刑,轩辕轻舞受到牵连,化名玄月轻舞,成了一名歌女。
轩辕霄汉死后,针对他们家中的迫害始终没有停止,她为了逃避轩辕雄图的追杀,竟只身来到赤炎国的都城,成为弄玉楼里的一名歌女。
轩辕沧海向刑司举报了此事,想要将玄月轻舞先抓起来,然后利用他的权力,恩威并用,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心。
可是事情泄露出来,百里破晓知道了这一切,他放弃了将成为郡王的身份,带着玄月轻舞私奔,二人离开了烟霞城。
百里沧海因玄月轻舞的离去感到怒火中烧,他暗中向刑司施压,无论如何也要将二人捉拿回来。未来的世子有令,刑司司主如何敢不卖力,举倾国之力捉拿二人。可是百里破晓却在朋友的帮助之下,渡过了沧之江,逃到了轩辕国。
刑司无能为力,只能回来复命。百里沧海又是伤心,又是无奈。但嫉妒之火与夺爱之恨并没有消除,他让手下去了轩辕国举报了百里破晓乃是赤炎国王族的身份,让他二人在轩辕国也难以待下去。
果然,他的举报起到了预想的作用,青离国那边很快传来百里沧海被杀的消息,而玄月轻舞则被捉走,她是叛王之女,自然脱不了死罪,后来果然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
百里破晓的尸身被送来的时候,百里沧海忽然悔悟,这是他要的结果吗?自己的兄弟被自己用卑鄙的手段害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被自己害的无影无踪。他满足了吗?他高兴了吗?没有,他深刻地体会到罪恶带来的梦魇。
百里破晓仿佛没有死,就在他身边,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百里破晓的神情,忽然都清晰地回忆起来。玄月轻舞最终也没有如愿地成为他的女人,这么一对璧人,就这么毁于他的手中。百里沧海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随着时间的增加,悔恨之意越来越深。
有时候,百里沧海似乎依然能够听到百里破晓曾经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断地在他耳边盘旋,百里破晓的笑容在每个不眠之夜浮现,悔恨之意淹没了百里沧海的头顶,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他离开王族,去佛门修行忏悔。
国主苦劝无果,便指点他去烟霞城北山的无音寺,并修书一封,交给无音寺的住持玄渡大师。玄渡大师收到国主的信,收了百里沧海为关门弟子。
于是青灯古佛,就成了百里沧海的忏悔之地,百里沧海,也变成了沧海和尚。
已经九年了,他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还是没有完全释怀。沧海和尚每日除了念经,就是修炼窍穴,在这种清静无为的环境中,他的修为反而突飞猛进,已经将一百零八个武人穴全部打开。
可是武功的高低,对他来说,都已是虚幻。
每当天上一弦明月出现,他都忍不住会想起玄月轻舞,他就会独自来到死亡峡谷之下,忍痛苦焚烧自己,默默流泪。
这一天,也是如此,只是没想到一个孩子会从天而降。
偿若沧海和尚不是将武人穴全部打开,他一定接不住雾隐。即使如此,他也竭尽了全力,普一发觉,人就向上跳跃了数丈之高,借着这股缓冲,两人一起落在地上,坠落时的疼痛让他感到快意,他伸手一探这孩子的脉搏,感道不妙,立刻展开轻功,向无音寺飞奔。
到了玄渡住持的房间时,他几乎就要虚脱。
玄渡住持见到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连他的来历都来不及询问,立刻为他治疗。
沧海和尚在旁边非常紧张,这个孩子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他希望的延续,他见到雾隐脖子上的玉佩,已经知道了雾隐的身份。这个玉佩就是百里破晓与玄月轻舞的定情信物,这是先皇赐给百里破晓的赏品,他曾羡慕过,嫉妒过,可如今只剩下淡淡的悲哀。
一定要救下这个孩子,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坚定的想法。老天送来他俩的孩子,难道就是要让自己对孩子弥补曾经的过错吗?
玄渡大师将一股深厚的元气输入小雾隐的气海窍穴,试图带动他自身元气的反应,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玄渡大师非常失望,又带着点沮丧,他扭过头去,只见到弟子沧海眼中的忧伤。沧海和尚见到玄渡看向自己,眼睛中带着询问,玄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摇头和点头之间,就是雾隐生与死的距离。玄渡打破沉默说道:“这孩子经历非常复杂,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恕我无能,功力无法挽救他的重伤,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沧海点了点头,听到有希望,他的脸色露出坚毅的神色,似乎不论这个希望有多么渺茫,他都会尽力去争取。
玄渡说道:“这需要我几个师兄弟的帮忙,可是,人数还是不够,最少需要八个人,占据八个方位,向他八大窍穴输入元气。”
沧海问道:“那加上我呢?”
玄渡说道:“你和我都算上,加上我六哥师兄弟,人数是够了,只是功力不是太平均,而且你,唉,你心中杂念太多,我怕行功的过程中,会出现差失,就算没有这个差失,行功的人,在救了这个孩子后,都会损失一半以上的功力,我倒没有什么,只是我那几个师兄弟最近十几年来的修为,就此失去了。”
沧海哪里还管得到这许多,说道:“师叔与师伯那边,我去跪求便是,师父,我自从来到无音寺,从来没有恳求过你什么,这次务必请你出手救救这个孩子。”说完沧海跪倒在玄渡身前。
玄渡并不去扶起,而是眼睛望着极远的地方,仿佛想到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说道:“我那几个师兄弟,可不是别人求便能求得来的,还是我亲自过去说罢。”
沧海要跟着一起去,被玄渡阻住,然后沧海目送着师父向外走去。
沧海等师父离去后,站了起来,来到昏迷中雾隐的身边,他看着雾隐,雾隐仿佛幻化成两个人的容貌在,站在他两侧,左边的百里破晓说道:“弟弟,我从来没有责怪与你,反而觉得对不起你,我,我夺了你的所爱,并非我的本意,而是我实在拒绝不了轻舞。”
玄月轻舞站在沧海的右边,说道:“我的死,也从来没有怪罪于你,我和百里破晓相好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俩没有结局,现在,我只希望你能救回我的孩子,让他陪在你身边,就当是我亏欠你的,来世再相报吧,沧海。”
其实沧海的身边根本一个人都没有,两人的幻想,都是沧海希望他们能对自己所说的话,其实他的理智何尝不知道,二人绝对不会这样说,他这样的幻想,只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只是为了他全力去救这孩子,而寻找的理由罢了。
何用什么理由呢?沧海从雾隐身上看到了玄月轻舞的轮廓,他默默地用佛陀来祈祷,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吧,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
也许是佛陀真的听到了他虔诚的祈愿,玄渡带着几名师兄弟很快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