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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初心

第二日,蓝漓白月笙还没醒,战狂便传来消息,老夫人去了。

蓝漓着实怔了一下,还是白月笙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慰,她才反应过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蓝家。

“漓儿……”易瑶轻叹了口气。

“爹呢?”

易瑶道:“你爹早上出去之后,母亲才没的,此时已经派人去请了,至于你大哥蓝烁,应该马上就到了。”

蓝漓垂下眼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周的丧事也有规制,一般为三天,第一日哭丧,第二日牲祭,第三日打穴入土并且要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完成才算尽了孝义,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又诰命在身,身份高贵,即便是到了蓝家也是贵客,便被易瑶安排在自己个儿的院子里,出去招呼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

隐隐的,蓝漓听到前院传来的那些不高不低的哭泣之声,白月笙也转了回来。

他休沐的日子还没过去,索性陪在蓝漓的身边。

蓝漓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静默了会儿,蓝漓忽然道:“蓝修行还有几日到京?”战英连忙回道:“王爷已派战狂亲自去迎,日夜兼程,三日内当赶到。”

蓝漓抬眸,对白月笙投去感激光芒。

白月笙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嗯?”他迈步到了蓝漓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别想太多。”

蓝漓点点头,“去把江梦琪也带来吧。”战英也应声离去。

其实她当真也没想太多,因为她对蓝老夫人本就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只是那老太太心心念念着蓝修行,却到死都没有再见到一面,她想起,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人这辈子,无法逆转和弥补的遗憾总是太多。

隔了会儿,战坤忽然面色凝重前来禀报什么。

白月笙淡淡道:“知道了。”

蓝漓抬眸瞧了一眼,“要紧事?要紧事便去吧,我这里没什么。”

“不必。”白月笙挥挥手让战坤去自行处置,依旧陪在蓝漓身边。

蓝漓不便再去前厅,一个多时辰之后,易瑶嘱咐玉宛送了些点心过来,蓝漓简单用了些,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似乎是蓝修谨回来了。

蓝漓想了想,走了几步,站在院门口,看到了不远处灵堂上的情形。

蓝烁神色带着几分悲伤,面容冷肃,直接在前厅跪棚,为来往吊唁的宾客叩头回礼,他是长房长孙,这些也和该是他要做的事情。

蓝修谨才回来,光芒略微浑浊的眼睛看着那漆黑黑冷冰冰的棺木,身子似乎都变得佝偻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蓝漓唇瓣蠕动了一下,她对老太太没什么感情,但对蓝修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此时看着父亲如此样子,心中着实也是叹息了一声。

一侧,蓝修言流着眼泪拉着江梦琪的手,看见蓝漓忙俯身行礼。

下午,吊唁的人少了许多,大家才得空来填饱肚子,蓝修谨回到院内的时候,看到蓝漓和白月笙也在,有些意外,很快低头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蓝漓微皱眉。

白月笙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蓝修谨也是恭恭敬敬的回着,却再也没有分神多看蓝漓一眼。

白月笙安慰的看了蓝漓一眼,暂时转身离开。

蓝漓沉默半晌,不知说什么,只道:“四叔会在三日之内回来,父亲节哀。”

“多谢王妃还记挂着这件事情。”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王妃身份贵重,蓝家这些微末的小事,以后就不劳王妃挂心了。”

蓝漓微僵,她不知道何处出了问题,她与父亲之间,已经生疏成了这个样子吗?

蓝漓深吸口气,道:“今日祖母去世,我知道父亲心情不好,只是逝者已矣,父亲还是要节哀顺变。”

蓝修谨看了蓝漓好一会儿,“王妃要下官节哀,难道母亲不是王妃的祖母?王妃倒是冷漠,看起来一点也不伤情。”

“你——”蓝漓就是再傻,也听出蓝修谨口中的含沙射影,“父亲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蓝修谨默了默,他视线微抬,看着蓝漓,似乎想透过蓝漓这张平静的脸看出什么东西来,“为父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华阳王妃医术无双,曾为肃亲王爷救治伤重不愈残疾的腿,也曾唤醒昏睡五年连医宗都没有办法救治的沁阳王,还曾带领太医院一众太医抵抗瘟疫传播,建立奇功。”瘟疫之事,他是知道的,当时只觉得贵族圈中夸大其词,可当别人有理有据的说出另外两桩事情的时候,却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父亲想说什么?”

“为父想知道,王妃既然医术如此之好,为何对自己的祖母这般冷漠?几次三番都是派别人前来诊治……就因为母亲重男轻女些,对王妃和夫人并不看重吗?”

蓝漓只觉浑身一冷,“父亲是说,我对祖母的病情,袖手旁观?”

蓝修谨沉默了。

“祖母的病我也曾派人悉心调理,至于我自己为何不出面,父亲应当知道,只是为了避免争锋相对,避免矛盾,让父亲母亲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而且祖母的病势也并非一日两日,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言明她的病情,这世上的病千奇百怪,医者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若非你当初执意送走修行,母亲也不会一病不起。”蓝修谨神色沉痛,“可你却半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怂恿你三婶外出,坏了你三叔前程,一件又一件,让母亲忧思成疾,病势加重,你说医者无力回天,那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

蓝漓怔住了,为父亲话中带着冷意,以及他那明显怨责的语气。

“在父亲的眼中,我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一个人吗?”蓝漓想说什么,可忽然觉得,她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蓝修谨却慢慢道:“渝林水心是你吧?水家是大周第一船务世家,水家兄弟也视你为亲妹,肃亲王更是常驻王府,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蓝家在你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蓝漓僵住,心口似乎被人砸了重重一拳,又沉又痛,她看着蓝修谨神色冷漠的开口,“你产业早已遍布大周各地,水家义女,绿凉船行,可笑下官作为王妃的父亲,居然到今天才知道,我生养的这个女儿,竟然是如此的厉害。”

蓝漓深深的吸了口气,“父亲可知,我为何隐瞒?”不等蓝修谨开口,蓝漓便一字字道:“我在蓝府这么多年,但凡所做之事,便受尽父亲和祖母制衡,你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我修习女红女戒,可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从来不是我所喜欢的,我厌恶那些东西,我想如四叔一样,可以入学堂,可以做生意,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满足自己所有的梦想和愿望,可你们不允,甚至我为母亲出些别致的小主意缓解铺子中的生意,在你们看来也是不务正业,甚至大逆不道!为了让母亲不受苛责和祖母的冷眼,我一忍再忍,直到去到渝林——”

“父亲只知我是水家义女,又可知我为何成为水家义女?我身怀有孕难产血崩之时,父亲在何处?若非水家伯父伯母相助,女儿早与腹中孩子在渝林一尸两命……父亲以为送女儿走的时候,为我带的那五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父亲将女儿丢在渝林,一放就是五年,除了例行的家书之外,可考虑过女儿的境况,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何生存?既然父亲不能顾及女儿周全,女儿为何不能自己保自己周全?”

“你——”蓝修谨面色一变。

蓝漓冷笑,“在京城之时,我为了母亲不两面为难,让你和祖母生生折断了翅膀,可我得到什么?祖母所盼望的光耀门楣,永远也无法实现……我从未想过要隐瞒父亲这些,如今再说也已经毫无意义,以后除了大哥和母亲之外,任何与蓝家有关的事情,我绝对退避三舍……当如父亲所愿!”

说罢,蓝漓转身,对这个家,她仁至义尽。

蓝修谨抬手想说什么,却紧咬牙关,只能看着蓝漓大步离去。

门外不远处的回廊下,白月笙转身,见蓝漓走得急脚下踉跄,连忙到了跟前,将人抱起。

蓝漓什么都没说,将脸埋入了他的胸前。

白月笙大步离开,胸前那微微的湿意,似乎透过衣衫流到了心田,烫的他的心抽紧发疼。

二人再无逗留,直接回了王府。

白月笙陪了蓝漓两日,战坤来禀报的事情若非急务,便着战坤自己看着处理。

蓝漓一切如常,因为脚伤的缘故,也再没出去,吃吃睡睡,管着小丫头,只是人有些沉默,表情也有些冷。

肃亲王瞧着,差点冲到蓝家将蓝修谨给劈成两半,还好残存的一点理智不断提醒告诫自己,才没有付诸行动。

第三日是下葬的日子,凌晨的时候,战狂回来了,已经送了蓝修行回府,正好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蓝漓也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晚上,下葬结束,王府中来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人。

蓝修行,前来谢恩的。

他在滨州军营也有半年多,那里的鹰羽卫是战鹰统领,归在白月笙的麾下,因为白月笙在水阁,所以战坤便将人也带到了水阁院内候着。

白月笙瞧了蓝漓一眼,“你若不想见他,我便去遣他走吧。”

蓝漓道:“让他走吧。”

白月笙摆摆手之后,倾身蹲在了蓝漓面前,“还是很伤心?”

蓝漓回眸,看着白月笙眼中的担忧中带点轻愁的复杂情绪,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相处,即便感情不怎么深厚些,总还是用心在经营的,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蓝家任何事情,可父亲的话……”却如一只拳头一样,砸的她心里闷着疼。

“我生性淡漠,极少对人掏心挖肺,也总是告诫自己,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愿意的,并不需要别人理解或者回报什么……可付出的时间久了,最初的心却变了,希望自己的努力哪怕不得到什么回报,最起码也能被认可吧,可惜……”蓝漓凉凉一笑,“我终究是想多了,也许对他们而言,我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是多管闲事。”

垂放在膝上的素手被白月笙紧紧握住,他认真的道:“是他们不懂得珍惜。”

蓝漓回眸,笑笑,“你又知道了?父亲曾经也是十分关心我的……都说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不牢靠的,也没有任何人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好,除了你的父母,而如今,连父母都开始怀疑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东西都变了呢……你呢,你会变吗?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慢慢的厌弃了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然后像别的王侯贵族一样,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蓝漓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可眼眸之中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带着几分自嘲。

白月笙心跳停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在绿凉时候的蓝漓,那次他们彻夜缠绵的清晨,蓝漓就是用这种眼光在看他,疏离中带着几分淡漠,几分似笑非笑,似乎他说什么做什么,其实她心中根本不在意一样。

白月笙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容色冷肃,“不许你这样看我。”

蓝漓怔了一下,“抱歉。”白月笙对她的心,她是清楚的,她不该将对蓝家的不满转嫁到白月笙身上去。

她反握住白月笙的手,柔柔一笑,眸中的冷意和凉薄散去,“你陪了我几日,是不是耽误了许多事情?明日便上朝去吧,不必担心我,我没事。”

白月笙这才满意,心中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你……”他认真的看着蓝漓,“真的没事了?”

“没事,我很好。”蓝漓倾身,碰了碰他的唇角:“真的没事了。”

白月笙深深吸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弯身抱着蓝漓上了榻,将她揽在自己怀中,霸道的圈住。

第二日一早,蓝漓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

桂嬷嬷和李嬷嬷在外面等着伺候洗漱,一切妥当之后,蓝漓问道:“战坤前几日禀报的是什么事情?”

战英低头回道:“是关于烟雨楼原本的抱月楼内的密道之事。”

蓝漓蹙眉:“抱月楼下有密道?”

“是,就在蓝家老妇人去世那日发现的,但是那密道似乎被人堵了起来,只知道是通往城外,暂时不知道到底通向何处。”

蓝漓垂眸,抱月楼是玉海棠原本所住的地方,密道也必定是和玉海棠有关系的,会是通往哪呢?

战英又道:“王爷已经派人疏通,但那密道堵的实在有点死,就怕也疏通不出个结果来。”

蓝漓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又问,“我让你去查我父亲前些时日的行踪和所接触的人,你可查到什么结果?”

“暂时没有,蓝大人的行踪十分规律,每日除了蓝府,就是大理寺,很少去别的地方,所接触的也都是同僚和一些小型刑事案件的涉案人。”

蓝漓冷道:“继续查,只要是我父亲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细细的查清底细。”

战英没有迟疑的领命,才道:“王妃这是……为何忽然对蓝大人周围的人事如此关心?”

“我在渝林之事,京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包括我大哥都是不知道的,但父亲那日言辞灼灼,显然十分确定,他多年在京中为官,从未离京半步,绝不可能莫名知道这些事情,必定是有人存心告知与他的,这个人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战英忙道:“是,我这就去办。”

战英离开之后,蓝漓招来千烟千沙也对此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任何可疑的人事都不放过。

第二日,蓝烁来了。

蓝漓深深的吸了口气,让人将蓝烁请了进来。

蓝烁神色平静,只是看到蓝漓的时候,有些担忧:“妹妹……你可还好?”

“嗯。”蓝漓点点头。

蓝烁叹了口气,那日的事情,他虽不知细节,但瞧着情形,也猜到了一些,“父亲他只是气急了……当然我知道,现在再说任何话,都没有什么意义,妹妹只需记住,任何时候,大哥心中都是支持你的。”

“多谢大哥理解。”蓝漓唇角带起一抹笑意,“这些年来,大哥算是蓝家唯一能理解我的人了。”包括易瑶,也未必能理解蓝漓的心思。

蓝烁笑笑,“其实一开始也有些迟疑,只是瞧着妹妹言辞淡淡之间,总能让人下意识的信服,便觉得相信妹妹,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对了,四叔离开了。”

蓝漓默了默。

蓝烁又道:“四叔和上次走的时候,差别很大,如果不是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音容笑貌十分熟悉,真的以为是换了一个人回来,至于母亲和父亲那里,我也有所安抚,家中的事情,妹妹无需担心。”

蓝漓避而不谈,只道:“大哥,我听说节庆燃放的烟花爆竹等,都是朝廷管着的。”

蓝烁一怔,“是。”

蓝漓道:“那……可曾研制过一些威力比较大的……”蓝漓斟酌了下用词,才道:“就是可以炸破硬物的火药。”

蓝烁皱了皱眉,“妹妹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也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了,有吗?”

“大哥不曾听说过。”

蓝漓便也不在多说,随意提及了别的事情。

午后的时候,易瑶过来了。

蓝漓如寻常一样招待易瑶,言辞间十分关心也不见疏离,但却绝口不提别的事情,易瑶看着蓝漓,欲言又止了好些时候,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弃了。

等送走了易瑶,蓝漓不禁开始思考关于那密道的事情。

原本她是想着如果工部有研究炸药之类的,那么可以用火药炸开被堵的密道,但看蓝烁反应,显然是没有,不然蓝烁身为工部侍郎掌握工部大部分的权力也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密道到底是通往何处的?

那抱月楼,原来是玉海棠的地方,她在那里十年之久,有条密道并不奇怪,只是……以她一己之力,应该弄不出一条密道才是,必定有人帮忙,会是谁?

按照一开始的想法,玉海棠的帮手与北狄叶赫王有关,但叶赫王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掩住所有人的耳目,在京中挖出一条密道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在京中还有别的帮手,且这个帮手还不是一般人。

蓝漓蹙眉想了想,排除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有了!

“彩云,去叫战英过来。”

“是!”

战英很快到来,躬身道:“王妃,你找我?”

“嗯,你与千烟去一趟大佛寺,行迹要隐秘,去查查看,那里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大佛寺战英原来是去过的,有些事情也自然清楚,当即领命离去。

蓝漓靠在窗边的软塌上,手肘支着下颌,她总觉得,无论是父亲忽然得知她渝林水心的身份,还是密道突然被堵,都不是巧合,是密道里面有东西……还是密道通向的地方不能为人所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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