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穿过丛林和小溪,杨千予坐在马车里,周围跟着的是齐景灏安排看守她的暗卫。昨天夜里的事让齐景灏再也不能放心地将杨千予安置在自己的王府中了,他连忙着手安排,将杨千予安置在京郊的别院中。
布谷声声,山岭璁峻,四下望去人烟越来越少,满眼的艾草疯长。杨千予穿着一身白色宫缎素雪裙,绾了一个仙云髻,用碧玉簪子草草固定,显出几分慵懒的美来。
“夫人,到了。”暗卫撂开车帘,将矮凳放在地上供杨千予落脚。哑女们纷纷搬运着行李,暗卫们警戒地看着杨千予谨防她逃跑。杨千予愣了一会儿,终于是下了马车。
这一别,便不知何时能再见了,这地方隐秘,怕是不易找寻。杨千予打量着这间别院,几支枝桠从墙内横出枝条,若是到了冬日晚上,怕是会颇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味。
身后有个哑女摔了一跤,暗卫责怪道:“小心些走路,不要摔了夫人的琴!”
那哑女抱着鸣凤琴,连连点头。
而在京城的朝堂之上,一众大臣惊讶的发现,本应当昏迷不醒卧榻在床的五皇子,竟然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早朝中,皇帝欣慰地看了看这个最宠爱的儿子,点点头问道:“杭儿,身子可都好了?”
“禀父皇,儿臣已无大碍。”齐景杭低头说道。
“那便好,好生休养,不要劳心费神。”皇帝这一番抚慰下来,朝臣们纷纷感到,这五皇子依旧是皇上的心头肉,这父慈子孝,当是大乐国的佳话。
三皇子齐景灏上前一步说道:“父皇,五弟大病初愈,还是应当静心疗养,这大石国使臣不日即将到达,不如让儿臣代为招待?得翰王子为人豪爽,儿臣想要与之结交已经很久了!”
三皇子这般趁人之危,想要趁机夺走五皇子的权务,朝中属于五皇子一派的人都纷纷侧目而视。皇帝犹豫着,三皇子说的确实也是他所想过的,五皇子的身子毕竟不适宜太过操劳,若是再发病,皇帝也怕五皇子当真就这样一睡不醒。
齐景杭道:“父皇,儿臣现在已经无碍了,多谢三皇兄的关心,但是儿臣是能够入主鸿胪寺的。得翰王子是儿臣的好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由儿臣去招待大石国来使,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帝点点头,刚想说这差事还是交给五皇子最妥当,突然杨诚国上前一步,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这鸿胪寺的事务,还是交给三殿下比较合适。”
“哦?”皇帝有些奇怪,这杨诚国之前不是一直跟五皇子站队,怎么突然向着齐景灏说话了?
“陛下,五皇子身体有恙,不能饮酒,而大石国使臣嗜酒,恐怕由五皇子招待,不能令他们尽兴而归啊!”杨诚国大声说道:“况且三殿下方才所言确实有理,五殿下大病初愈,还是应当多多休息,保全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皇帝面露意动之色,齐景杭心里一急:“父皇......”
“行了!”皇上打断他的话:“杨卿说的有理,这件事就这样定吧,鸿胪寺的事情暂时先交给三皇子,杭儿你就安心休息,不要再让朕担心了!退朝!”
齐景灏暗中给了齐景杭一个挑衅的眼色,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高声道:“父皇英明,儿臣恭送父皇。”
朝臣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大殿,皇上站起身来,向着内殿去了,五皇子急忙跟了上去,叫道:“父皇,父皇稍等,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不想与齐景杭多做交谈,没有回头。李公公拦住齐景杭,劝道:“皇上累了,五殿下还是先回吧。”
“不行,我有事情一定要问问父皇。”齐景杭拨开李德全,追了上去。
皇帝见他如此执拗,也只得见他,问道:“你想同朕说什么?”
“父皇,儿臣的王妃,千予,当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若是之后千予回到王府里来,儿臣希望父皇能够对她网开一面,毕竟千予是无辜的,她什么错也没有做!”齐景杭想要为杨千予争取一个能够回转到五皇子府里的机会:“之前她失踪,因着我的病,整个京城一片慌乱,也没有派人去寻过她的下落,她失踪都是儿臣的过错,不应该这样对待千予!”
皇帝烦躁道:“不是朕想要这样待她,朕也很满意这个儿媳,但是她既然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总归是失了清白的,因为没人说的清她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何事,与什么人在一起!到处都在传她与那牛武的儿子在一处,那人好色淫乱,你如何能得知杨千予是清白的?”
齐景杭张口想说,杨千予至今还没有与自己圆过房,只要让宫里的嬷嬷一验便能证明她的清白,但这等隐私之事,又如何能与皇帝说起,若是说了,又该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测。
皇帝见齐景杭这般神色,也不忍道:“朕知道你爱重千予,但是这里是皇家,皇家的声誉是不容许有半点污迹的,千予是个可怜的,若是当真她还活着,朕愿意饶她不死,但她万万不能再以杨千予的身份活着,也不能再与皇室有什么瓜葛了,你可懂?”
“儿臣......明白。”
皇帝摆摆手道:“行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齐景杭走出大殿,风鼓起他的衣袖,这座皇城里他第一次仿徨起来,仿佛是失去了归处一般。
这世间来来去去都像是旷野里无所阻拦的风。
齐景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星月楼前,望着那间曾经母妃住过的屋宇,他最终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却没有走进去。
现在不是他颓丧的时候,杨千予为了救他才落到三皇子的手里,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救她出来!齐景杭想了想,向着杨相国府走去。
自从杨千予“死”后,杨千爱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她原本就不甘心嫁给齐景灏,她心中真正挂念着的,一直是玉树临风的齐景杭。所以,当她知道齐景杭已经醒来,并且亲自来到杨府悼念杨千予后,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向着祠堂走去。
杨千予是个特殊,按理说她的灵位应当是放在五皇子府里的,但是办丧事的时候五皇子仍在昏迷,皇帝就下令叫杨家来办。如今齐景杭来了,这五皇子妃的灵位自然就要交到齐景杭的手里去。
杨千爱袅袅婷婷走到齐景杭面前,拜了拜:“五殿下。”
“杨大小姐。”齐景杭对杨千爱这个蛇蝎女子敬谢不敏,只是冷淡地点点头。
杨千爱毫不气馁,做出一个自以为风情万种的神情,说道:“殿下,再过不久,臣女便要嫁给三王爷了,到时候我们再想有这样能够在一起聊聊天的机会,就难了。”
“杨大小姐想必也更喜欢跟三哥聊天。”齐景杭道。
“难不成殿下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杨千爱错以为齐景杭是在吃醋,拉住齐景杭的衣袖急道:“我一直以来,爱的都是殿下您!”
杨千爱本以为自己这样真切的表白,能够换来齐景杭的温柔以对,但齐景杭早就知道杨千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接受她?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了杨千予,这杨千爱往日里对杨千予百般设计,他厌恶她还来不及。
杨千爱分明地看到,她拉住的那个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厌恶之色,齐景杭冷冷地开口吐出一个字:“滚!”
杨千爱睁大眼睛,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她!
从小到大,她都是天之骄女,就连这大乐国的太子,也还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自认为貌美无双风华绝代,只要自己略施手段,那些男人便会任她摆布。
可是......当她年少时第一次看见这个男子,看到五皇子站在梨花树下,笑容仿佛明月一般,她便就此沦陷,沦为这场爱情中的仆役。
可是她痴恋了那么多年,换来的却只是冷冷的,带着厌恶的一个滚?
杨千爱松开手,难以置信地指着五皇子,五皇子也懒得理她,转身欲走。
“齐景杭!你会后悔的!”杨千爱咬牙切齿地对着齐景杭的背影大声喊。
“祝杨大小姐与三哥百年好合!”齐景杭的声音仍旧是那样淡漠,好像什么事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突然,他转过头来,唇角一勾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的那位未婚夫,我的三皇兄,似乎藏着一位绝代佳人呢。杨大小姐,不知道你以后斗不斗得过金屋藏娇的那一位呢?”
杨千爱愣住,随即大怒!这些狂妄的龙子皇孙,竟然一个一个的都不将她放在眼里?齐景杭也就罢了,区区一个齐景灏,奴才生的,竟然也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杨千爱与千玉天不一样,千玉天是只要威胁不到她自己的地位,杨诚国纳几个妾室她都会忍下去,只要这避子汤给那些女人喝了便是。而杨千爱则分毫不能容忍,在她看来,她能够嫁给齐景灏,那是齐景灏的福气,齐景灏胆敢在婚前勾三搭四,那他的这个后院,她还真就不进了!
杨千爱昂着头去找杨诚国,大声说道:“父亲,这三皇子女儿不想嫁了!请父亲帮女儿推了这婚事吧!”
“胡闹!”杨诚国吼道。
杨千爱是他现在唯一寄予厚望的女儿了,那道士所言,杨千爱将来必定是凤凰之命,是皇后的命格。他这几天待杨千爱是百依百顺,千好万好,可杨千爱突然不想嫁给三皇子了?那她想做什么,她想嫁给谁?
“父亲!”杨千爱撒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