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喜叹了声:“妙啊!那女子能够将老朽的问题逐一回答,其才思敏捷,角度奇特,倒是让老朽觉得自己狭隘了。这女子若是生为男子,定然是张良诸葛那般人物,可惜了!可惜了!而更妙的是,这女子还弹得一手好胡笳!临了了那女子在屏风后拨弦一曲,那其中的风味当真是绕梁三日!”
提到弹琴,齐景杭便不由自主第想起杨千予。
“残红瘦,方藤旧,满园秋色月更漏。秋千索下,琴声还休。”
这诗句中无一字提起故人,但其中萧索思念之意依然满溢。宗喜自己也是亡妻之人,自然明白齐景杭此时定然是想起了早先故去的五王妃,不由得抬手拍了拍齐景杭的手。
“故人已矣,殿下还应看开才是啊!”宗喜不劝齐景杭再娶,这两年来,有许多人都劝这位年少丧妻的五皇子再娶,甚至很多大臣都愿意将女儿嫁进五皇子府里来,但五皇子一直以自己身体患病,不愿多做拖累为由推拒。
渐渐地,人们便明白,五皇子是思念亡妻,再无心留与他人。
这般清俊深情的贵公子,却越发引起京城姑娘们的追逐了,甚至有时候齐景杭出行,街头巷口都会有女子偷偷去看他,塞给他花束和水果。
“曾经沧海难为水,宗太傅难道还不懂本王么?”齐景杭与宗喜对视一眼,起身说道:“回去吧!这天下之大不乏奇女子,当初卿卿不是也在父皇跟前想出那震惊天下的救灾十策?看来这女子也是可以不输男儿的,万不可轻视之啊!”
宗喜自然明白这道理,闻言点头道:“对了五殿下,也许你可以很快就见到那位关门弟子呢,我听她说不日将南下,先去江南,后到长安,要与各地的才子比斗,想必到时候又会是一番奇景。五殿下你不是不日便要去江南巡查么,不如到时候给我们男学士长长脸,打一打那女子的气焰?”
齐景杭听了晒然一笑,与宗喜话别,两人抱拳离开。
而此时在江南,一辆八宝香车驶过廊桥,行人纷纷看去,想知道这样华贵的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江南才子傅西棠等在明月楼上,见到那马车形迹,连忙从窗子探出头去,挥手大喊:“这边!千姑娘!千姑娘!”
马车停下,从马车里伸出一只芊芊素手,那手白如皓月,嫩若水葱,仿佛是象牙雕成,美玉琢成。
这样的一双手,必定属于一个倾世之容。
可当那手的主人走出马车,路人们却只看到那蒙着面纱的脸上,露出的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似雨还晴,似晶似露。虽然没有窥见全貌,但独独着一双眼,便道尽了人世间一切美好与情愫,叫人一望便被深深地吸引,再也走不出来。
“傅西棠,我来江南,可不是专程来寻你的。”那女子轻笑一声,便牵动了一整条街的行人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这不是已经着手帮你安排了吗!”傅西棠奔下明月楼,殷勤地亲自将那千姑娘接上去。江南的人们何曾见过这傅大才子这般模样,往日他自诩江南第一,恨不得鼻孔长在眼睛上,他这般在这位千姑娘面前伏低做小,看样子这位千姑娘的本事可更了不得。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两人上了楼上,隔绝了街上人的视线,傅西棠今日将这明月楼都包了下来,现下这楼上只坐了两位男子,也分别是这江南有名的才子。傅西棠指着一个蓝衫的介绍道:“这位是唐书雁唐兄。”
另一位青衫男子抱拳道:“杜怀笙。”
傅西棠又给两位才子介绍道:“我身边这位姑娘,想必两位兄台已有耳闻,正是近日来风头正盛的千绝儿千姑娘,陆斯年陆大儒的关门弟子!”
这今日引起江南轰动的女子,正是多日未见的杨千予,化名千绝儿!她大大方方地给两位书生行了礼,四人在桌边坐下。
杜怀笙先道:“千姑娘,傅兄说姑娘有意将江南的有才之人集聚在一起,你要与这些人比试一番?可有此事?”
“不假。”
杜怀笙哼了一声,觉得这女人美则美矣,但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浩浩江南能人众多,这女人竟然口出狂言要与众才子比拼才学?
“你虽然是陆大儒的弟子,但你可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初陆斯年可是在傅兄这里铩羽而归的,傅兄今日叫我们来,应该也是想让我们劝诫于你,不要太过狂妄了!”
杜怀笙这语气不善,他平日最恨被人小看,这女子说要与他们众才子比试,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轻视了。再加上这女人竟然是陆斯年的弟子,陆斯年闭门谢客多年,自己这般才学都没能让陆斯年破例,这女人有何能耐,能够让陆斯年收归门下?
唐书雁咳嗽一声,摇头示意杜怀笙不得无礼,向着杨千予拱手道:“这位千姑娘,今日既然我们在这里见了面,那么唐某也不客气,便先向姑娘讨教一番如何?若是姑娘输了,这召集才子比试的事情便作罢吧。”
杨千予点头道:“唐公子请。”
傅西棠憋着笑看戏,他的这两位兄弟恐怕是要碰个大钉子了,当初他也是因这千姑娘是个女子而轻视她,觉得她不会有什么真材实料,但千绝儿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傅西棠说不出半句话来否定她。
总之对于千绝儿,傅西棠是服气的,他这位江南第一才子都已经服输,这两个他的好兄弟,他觉得更是不在话下!
唐书雁想了想,便说道:“千姑娘,咱们现在桌上有一壶酒,不如咱们便以此为题,作一首将进酒如何?”
杨千予欣然应允,傅西棠叫店小二拿来笔墨,铺上宣纸,便见杨千予略一思索,边写边念道:“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的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一首诗作罢,墨迹未干,杨千予将笔搁在一边,抬眼却见周围三人早已经傻了眼。
“这......这等诗句!千姑娘,这等诗句!在下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也写不出来!”唐书雁将笔一丢,心服口服地说。
杜怀笙也是瞠目结舌,双手哆嗦着捧起杨千予方才那张宣纸,仿佛朝圣一般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傅西棠也是吃惊不浅,说道:“千姑娘,你还真是叫傅某每一次都胆战心惊啊!你这样的文采,可惜了你是女儿身,不然那状元之位必定是你的!”
“女儿身,又如何?”杨千予笑了笑:“怎么样,诸位,在下可还有与这些江南才子们比试一番的资格么?”
唐、杜都说不出话来,对杨千予的本事是服气了。傅西棠见此,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三人便去集结江南的读书之人,想来的尽管都可以来,咱们下个月的今日,再在明月楼聚首,让千姑娘与这些人比试一番。”
唐、杜两人应了,便离开了明月楼。傅西棠将杨千予送到马车上,扒着车门问道:“千绝儿,你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江南,召集这些人比试,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为了什么。
杨千予笑了笑:“傅西棠,你当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的事情都要过问,你还想尝尝我的鞭子么?”
傅西棠连忙缩手,他还记得在陆斯年的宅子里见到杨千予的情形。与外面传扬的不一样的是,傅西棠与陆斯年不仅不是仇人,反而是对忘年交,陆斯年收这位关门弟子,不仅请来了宗喜,还请了傅西棠。
傅西棠可不像宗喜那般守规矩,他见到这位关门弟子神神秘秘地躲在屏风后面,还是个女子的声音,早就心里痒痒,忍不住便想一探究竟。便趁着陆斯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绕到屏风背后去,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鞭子!
这女人定然貌美倾城,但可惜,好花虽美,刺儿却扎手。
傅西棠咂舌。
这样一个美丽,神秘又多才的女人,是注定要搅动风云的。
齐景杭下江南,先到了江南总督府,探视了一番后与十三在大街上闲逛,观察着风土人情。突然之间便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青石路上碾过,齐景杭莫名地,心脏停跳一拍,他捂住心口,皱了皱眉。
“怎么了?”十三一惊,齐景杭的旧疾已经多次复发,他每次都勉强用药将其压住。
这些内情根本不敢叫外人知道,齐景杭的病,便是最大的弱点与缺口,若是被人知道他现在已经病得如此严重,恐怕一切都将脱离掌控。
齐景杭好看的眉毛舒展开来,有些疑惑。
“无事,走吧。”
方才那马车给他一种及其熟悉的感觉,仿佛里面坐着的,是他最想见又不得见的人似得。
齐景杭与十三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聚在一起,高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从西北来的陆斯年的关门弟子,说要在下个月的今日,在明月楼与咱们江南的才子比试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