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然,你输了。”
手指指着棋盘中的局势,兰遥一阵的幸灾乐祸。想她聪明一世,却是最为讨厌下棋,甚至还有着百战百败的光荣战绩。往日里,洛羽然在兰遥手里吃了亏时,总会拿下棋来挤兑兰遥,惹得兰遥大动肝火却无半点反击的力气。
洛羽然低头,仔细地看向棋盘之上的局势,片刻生气地袖袍一挥,将双方的棋子混到了一起。右手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白玉杯,仰头一饮而尽,似是要将胸口的那股怒火完全地熄灭掉。
“听说,高句丽的大王子前些日子启程来北祁了。”
容安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地朝着洛羽然说道。月白色的锦袍衬着那张淡然的容颜,杯中茶水洋溢的香气浮上来,让兰遥一时没把持得住,不由看得入了迷。
“高句丽的大王子?”
说句实话,洛羽然并不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放在眼里。不是他太骄傲,而是他觉得一个男人只想着怎么取悦女人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出息。相比之下,同样是不毛之地,南宫炎手下的那块西北蛮夷之地倒是比高句丽更有威胁。
“还听说,南周的婉云公主绕道去了安陵。”
安陵是一座夹在北祁和西璃中间的小城,是四大望族上官家安居的地方。
“这么说来,婉云公主来到之时,本皇子已经回东海了?”
语气里是稍稍的惋惜。南周婉云公主可是南周未来的女王,他想要提前见识一下自己的对手,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世子,风月楼到了。”
容安伸手弹了弹那一尘不染的月白色锦袍,惹得兰遥一阵翻白眼。牵起兰遥的手,洛羽然也收了心思,手中的折扇重又开始摇晃起来。
“咦?这里是风月楼么?”
下了马车,兰遥才发现面前的是一座老宅。荒草丛生,半点人影也不见。容安并不答话,只是拉着兰遥径直地走进了房子里。洛羽然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一脸轻笑地走在容安身旁。登下明白过来,暗暗地咒了一句容安黑心,不由地攥紧了容安那张温热的大手。
容安低头。
“遥儿怕黑。”
拆兰遥的台,是洛羽然最大的乐趣之一。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安轻轻地扯了扯兰遥冰冷的手。莫名地安下心来,她想,许是容安天生就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抬手重重地砸上一副看好戏模样的洛羽然,眉眼中的警告之意让洛羽然不由地离兰遥远了一些。
兜兜转转,一丝光亮影影绰绰地在前方闪烁着。
许是白天的原因,整个风月楼一片安宁,同夜夜笙歌、弥漫着各种奢靡气息的第一温柔乡大相径庭。兰遥环顾着四周,发现他们站着的房间打扫地半点灰尘也无,显然是有人会定时过来打扫。
“如歌,去请梅雨烟过来。”
如歌应声出去,洛羽然一派怡然自得,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猎物一般。兰遥倒是一言不发地立在容安身边,蓦地走到窗边,豁地一声将木窗推开。
玉烛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陌萱浓坞,灯火阑珊。
奈何炉烟袅袅,红烛轻落泪。
纵使金碧辉煌,也只是凄凉。
欢声笑语承人之欢,夜深人静听梧桐咽。
“遥儿,你可会埋怨我?”
容安向来不是看起来的那般无害,开青楼是无意之举,却并不无辜。
“怨你做什么?人各有命而已。”
即便心怀善意,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她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人生?不过是可怜,也仅仅是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何苦为他人的生活自寻烦恼?”
她不是救世主,不会傻到以为可以拯救所有人。她只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管他人,不问欢乐与悲痛。
“再说了,在你的风月楼总比在其他地方要好。”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人,即便不会对别人掏心掏肺,倒也不会无故去坑害可怜之人。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何必苦苦相逼?她不知道这里的姑娘是怎样,却可以肯定容安不会迫害她们。容安再奸诈狡猾,也犯不着跟她们过不去。
遂是无声,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还好,出去叫人的如歌很快就回来了,如了洛羽然的愿,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雨烟见过安世子,三皇子,四小姐。”
依旧是那身淡绿色的长裙。兰遥盯着面前的人,心底突然升起一丝疑惑。看梅雨烟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是大家小姐的文雅,哪里像是流落的红尘女子?
“可有把消息传出去了?”
容安坐下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兰遥坐在边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梅雨烟。
“传出去了。想必,四皇子这会已经接到消息了。”
梅雨烟低着头,柔声答道。
“容安,她是你的人?”
弄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兰遥猛地炸裂出声。手指指向梅雨烟,眼睛却瞪向了容安。容安含笑颔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那在天云寺,我要你帮我请她过来,你还非得让我把《孙子兵法》写给你?”
洛羽然抬头,一想起那日兰遥算计他和沈之扬打了一架,他就莫名地上火。升起一丝幸灾乐祸的趣味。容安以兰遥默写《孙子兵法》为条件,请来梅雨烟,这个梗他们可是不知道的。
“我还给了你一架上好的古琴呢。”
洛羽然差点一个没忍住把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笑着看向气得想砸桌子的兰遥。这两个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也不知道谁会赢,谁会输。
“那古琴在你手里跟在她手里有什么区别?”
兰遥咬着牙,恶狠狠地吼道。容安歪着头,像是在仔细思考这其中的区别一般。兰遥看着,恨不得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号,立刻扑上来掐死容安,以免他在祸害他人。
“如果兰小姐这么想的话,容安也没办法。若是兰小姐甘愿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大可不必将那兵书写给容安。”
如果说刚刚的兰遥尚还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此刻就是完全地失了控。只见兰遥像是饿虎扑食一般直扑到容安的怀里,双手直取目标。这一突发状况,把一旁的如歌和梅雨烟吓得差点连小心脏都跳出来。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机”,容安丝毫不在意,伸手抱住扑过来的兰遥,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个人都跌倒在地。
“容安,你个黑心黑肝的混蛋!”
一脸的咬牙切齿。若不是边上还有梅雨烟等人,兰遥肯定早就一口咬上容安的胳膊了。容安端正兰遥的身子,示意梅雨烟接着说下去。
“四皇子接到消息后,应该很快就会查清那件案子了。”
梅雨烟看着在一旁依旧冲着容安张牙舞爪的兰遥,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注意到洛羽然轻声叹了口气,挥着折扇的手仍旧不紧不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仿佛出了错。
他以为,依着兰遥的性子,会同容安划清界限的。只是他没想到,兰遥依旧这般和容安打打闹闹。他不知道,这是兰遥故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为之。他唯一清楚的是,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失控。
兰王府。前厅。
一众侍女垂着首站在门外,夜风吹过她们身边,清香扑鼻。赤金五彩蝴蝶压着发丝,镶着青金石的耳坠映着玻璃风灯熠熠生辉,细长手臂上的翡翠玉镯流光飞莹,无处不显示着主人的身份高贵。
兰王妃握紧手中的帖子,是皇后娘娘操办的灯谜会。兰妍儿立在王妃手下,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若是往年有这种宴会,兰王妃肯定是会带着她参加的,奈何今日已不同往年。
“母亲,您找我?”
伤势好得差不多的兰天逸踏进这前厅,腰间的长剑一晃一晃。兰王妃抬头,脸上是母亲特有的慈祥的笑容,看着兰天逸出现,便直朝着他招手。
“天逸,你的伤怎么样了?好得差不多了吧?”
放下手中大红的帖子,把兰天逸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嘘寒问暖起来。
“母亲,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一眼瞥到桌子的请柬,兰天逸抽出自己的手,二话不说地打开了来。
“母亲,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兰王妃点头。按理说,她是应该带着兰天逸和兰妍儿去参加这灯谜会的,可是在听到下人讲兰遥跟着安世子出去的时候,不由地犯了难。兰妍儿是兰王府的嫡长女,她自然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惜凡事并不是她说了算。
“世子,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灯谜会的帖子。”
如歌递上两份帖子,一份是给容安的,一份是给洛羽然的。洛羽然连看也不看地扔到一边,继续摇着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莺歌燕舞。男人的喝彩连连掺杂着女人的娇笑微嗔,好不奢靡。
“皇后娘娘还送了份帖子给普化大师。”
不由身体一僵。洛羽然偏头看了一眼攥紧拳头的兰遥,只一瞬又重新将目光移向了对面的阁楼内。
“确定皇后娘娘递了帖子给普化大师?”
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颤抖。这种无聊的宴会,皇后娘娘居然邀请了不问世事的普化大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授意的。想来是宫里收到了普化大师收她为俗家弟子的事,想要趁此机会探探天云寺的口风。如歌点头。
“如歌,你帮我传句话给普化大师,就说我要跟他一起去。”
再一次扑到那月白锦袍中,手下的动作却是狠狠地掐了掐容安那精壮的腰部。如歌别过头,不去看那人间惨剧。
“容安,都怪你,好端端地带我去看什么普化大师讲佛,这下惹祸了吧。”
闪烁着的星眸直直地盯着那张如玉容颜。眉间微垂,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浅笑着拉起兰遥的手,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