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衣紧束的少年依旧垫起脚尖观望,视线在那只讨喜的花翎冠顶鹦鹉上游移了一会儿后,便又游目四周,让少年略有遗憾的是除了那株盆栽、一尾花团锦鲤和花翎鹦鹉外便再无收获,正如老人所说,剩余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其实先前少年没有凑近人堆时便听到了老人这边的吆喝声,青衣少年在人群之外驻足细听了一会儿后便打算来看一看。少年所在的家族作为当地的地头蛇之一,经营着偌大的生意,家族与外界往来频繁,见闻也就远非常人能及,所以少年对于这些稀奇物种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起初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年是不打算前来围观的,九仞城中时常会出现一些游乡兜售之人,这些人的做派多半是胡乱吹嘘一番,引起围观者的兴趣,然后顺势以高价卖出手头不值钱的物件,少年知晓这些游乡人的手段,所以在听到那株盆栽小树时,少年便没了兴趣。那株盆栽小树的学问老人讲的一点也不差,一些家室底蕴深厚的家族确实喜欢在庭院内种植这种能够招纳天地元力的树种,不过从当时听出来的情况来看,这株盆栽应给是品佚最低的那种,就算这株盆栽确实是“纳元树”的子孙种,想来也应该是最低级的“远亲种”,种植在家中并无多少裨益,反而还很耗费钱财来培植。少年家族庭院中就种植一颗“纳元树”的子孙种,那株树的品佚明显要高出这株矮小的盆栽,如今少年家族中的那株子孙种已华盖亭亭,即便是大雪纷飞的冬至时节,那株需要三人合抱的子孙种依旧青翠如玉雕,只容不谢。不过少年在听到老人说起“龙门鲤”时,少年突然起了兴趣,尤其是后面提到的帝皇鲤种“龙王鲤”时,少年便打算来这里看一看真伪。
青衣少年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人,出声询问道:“郑先生能否看出这尾锦鲤和这只黄皮鹦鹉的底细?”
面皮干枯如死树皮的老人双眼如同捕猎的鹰隼一般,眼中精芒闪烁,他收回视线说道:“这尾锦鲤确实是一条如假包换的龙门鲤,而且品佚绝对不低,在龙门鲤类中,这尾锦鲤都算是血统纯粹的一类。少爷或许看不到那条锦鲤身上的异样,可却瞒不过老朽的双眼。这尾锦鲤被人布下了障眼法,若是揭去这层障眼法,它应该是一条通体金灿如鎏金的身子,金色鳞片衔接紧密,依次压下,而且还能在其背脊上看到一条烫金鱼腥线。”
少年点了点头,论及眼力,身边的这位老人在家族中无人能出其右,这位老人向来都是以眼光毒辣著称。老人战力并不出众,但是始终都能在家族内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每次家族外出采购珍贵药材时,都是这位老人来鉴别药材的品佚高低以及珍贵程度,这些年老人从看走眼的药铺中淘到了不少珍贵药材,也在漫天要价的药铺中以最低廉的价格收购药材,这位老人这些年只是从采购药材一事上就为家族省下了十枚古金钱不止。
十枚古金钱放在世俗的真金白银上就是足足十万两黄金啊!
老人看了一眼少年,又接着说道:“这只花翎鹦鹉想来少爷已经看出来它的来历,不过少爷看到的并不精准,这只鹦鹉只是神鸟精卫的血脉种,血统尚可,并没有达到稀世珍品的级别。那种上古神鸟与少爷所知并无多少差异,只是形态有所不同,真正的精卫是其形如乌,通体幽黑,纤毛之下覆有一层鳞甲,且性格乖戾,桀骜难驯。这只鹦鹉应给只是这只神鸟的血脉后裔,并不是血统纯粹的神鸟精卫。传闻上古神鸟精卫可移山填海,衔山湮渎,远远不是现今古籍上记载只是衔草木山石以填海,而且据我所知这类神鸟天生就与山水精灵这两类精灵类的霸主级别的种族不对付,神鸟精卫与山水精灵不是死敌却是夙敌,没有谁天克谁的说法。”
少年挑了挑眉毛,看向老人,显然是不知其中隐秘。
这位姓郑的老供奉也没有卖关子,接着说道:“以神鸟自称的精卫一族天生本能就是移山填海,而山海则是山水精灵一脉的祖宗基业,山水精灵一脉的霸主种族自然不愿意自己守护的家业被神鸟精卫破坏成虚无,所以两脉向来不对付。”
老人停顿的一下,面色肃穆严谨,他有些犹豫,关于神鸟一族更深的秘闻要不要说于这个少年听。
少年看出了老人的犹豫,轻轻伸手从身旁女子手中拿起骨枝折扇,随意捻开,说道:“郑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人点点头,说道:“这些只是后人的推测,只见于稗官野史,属于小说家私自杜撰的东西,少爷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青衣少年一脸趣味盎然,手中骨枝折扇依旧慢悠悠的扇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人这才说道:“据我从那些并无落款的小说笔札中所知,在最远古的天地初开时期,真正统治天地的是上古神鸟精卫!当时的天地就像是一块泥巴被人从中抠出来一块丢在远方一样,那块空缺部分是海,那块被人丢出去的泥巴团是山,山海不相接,后来神鸟精卫横空出世,以移山填海之能将海域填补成陆地,所以才分裂出各个大洲。不过后来神鸟一族却是遭到所有势力的联合围剿,导致神鸟一族颓废不振,如今这方天地间依旧有精卫一族的身影,不过血脉都达不到最远古的级别,那道血脉似乎是被抹杀了,无论精卫一族如何精炼血脉,依旧打破不了那道屏障。如现今读书人说的那般,道虽远,终有穷达之时,却有一途,人力不及,即与日并肩。精卫一族就是这个情况。”
老人笑笑,说道:“这些都当不得真,还有其他种族的诸多版本,龙族与凤凰两大最神秘的种族有,一些普通的蛇象种族也有流传,包括人族也有,这些传说的真假至今都没有人能成功考究出来,想来只是小说家糊弄人的噱头。”
青衣男子也是笑笑,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放在心上,然后他以扇掩嘴小声说道:“那这尾龙门鲤家族该怎么说?”
老人轻声说道:“如我所料不差,这尾龙门鲤应该是这只花翎冠顶的鹦鹉从海中所衔,既然少爷能侥幸遇到,便是少爷命中注定的一桩大机遇,不可轻易错过。”
老人又看了一眼那尾锦鲤,接着说道:“这尾锦鲤确实有破阶进化之能,喂养得当,突破那层血脉桎梏不难,只是这类珍世遗种若非遇到大机缘、突破血脉屏障的时间会极其漫长,少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除了那些传承不断地千年大世家,一般家族很难等到其成长起来。不过这不妨碍家族留下它,这小家伙一身皆是宝贝,家族若是得到它,同样会收获匪浅。”
少年又一挑眉头,“这个又怎么说?”
老人依旧笑笑,“龙门鲤乃天生神种,在海妖一族种,有诸多强大的种族喜好屠杀这类性格温顺的种族,剥取鳞片建造宫殿,这就是市井中传说的剥鳞做瓦。一些传承世家同样会远去海妖地界捕猎海妖种族,剥下鳞片建造玉宇琼楼。不过我们家族并不够那种奢侈程度,所以这尾龙门鲤的鳞片可以让家族出手打造一副防御力惊人的轻甲而不是用来做瓦。还有那条烫金鱼腥线,同样可以炼制成一件品佚不低的武器,世间鞭绳缚锁一类的武器大多出自海妖一族的筋脉和诸多古树的根皮,所以这条烫金鱼腥线只要家族肯花大价钱请人炼制,定会是一条品佚不低的鞭束武器。还有鱼骨,也可以打造成一件武器,不过它的价值却并非用于武器一途,它的最高价值用于清斋文物。这条鱼骨若是制造成一座小笔架,我敢断定定会受不少书香世家的竞相追捧,价格最低也要五枚古金钱!”
老人似乎来了兴致,“由于这些旁门奇淫巧技是老朽的心头好,所以老朽知道的多一点。听说在那些极少涉足外世的大世家中热衷于圈养奇珍异兽,就如家族供养的‘纳元树’的子孙种那般。其中有一个世家就喜好圈养龙门鲤和龙王鲤,家族中以这种鲤类经营为业,除了售卖鳞片供人做瓦、打造轻甲外,这些鳞片还是炼体者的心头好,可以炼化成重胄,同样也可以卖给书画大家制作烫贴画作,以及卖给世家闺阁女子作饰品。筋脉用来做书袋、挂钱绳、枪头缨、剑穗以及男子缠腰等等。鱼骨除了制作笔架兵刃还可以用来制作声名远扬的鎏金鱼骨笔以及头簪骨叉等。同样血肉也有大用处,伐骨洗髓远胜灵丹妙药,据说百年龙王鲤还能生长出一根龙鲤金须,那才是真正的重宝,那个世家依靠这门营生,赚的盆满钵满。”
少年微微讶异,没有想到一尾鲤种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用处,当下他轻轻叹息一声,“家族的营生做的有些小了...”
老人笑道,“家族营生已经不小了,只要抓住这次机遇,在刮分魏家时多捞上一点,那家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是指日可待的局面!”
少年点点头,如今大局已定,垂死魏家已不具备任何死鱼翻身的能力,少年所在的家族如今更多思虑的不是如何推翻魏家,而是如何能在竞争者间攫取最大的利益。
少年突然眉头一皱,困惑难解的少年抬头看向老人,老人亦是皱眉,思索良久,仍旧摸索不出让人满意的答案,而后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头绪。
少年疑惑的是城主府那边对于城内家族争端从来都是袖手旁观,为何这次却是帮助两家搞垮魏家?
城主府那边一直以来之所以冷眼旁观是因为这座曾经盘踞雄兵重械的古城在皇室那边失了宠,大势不在。而城中三大家族又势均力敌,真正大动干戈起来谁也讨不到便宜,所以这种局面才维持到现今,如今城主府横插一脚,授意甚至是撮合两大家族联手吞食魏家,不就打破了城中格局了么?这种局面城主府也愿意看到?
万一有一家在这场争端中迅速崛起,骑在城主府头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少年兀自摇头,仍是有诸多缘由想不明白,但是他敢肯定这其中肯定隐藏着诸多猫腻。
少年想不明白后便将骨扇向后甩去,骨扇落入身后女子手中后,少年便挤开人群,钻了进去。
众人感觉到一阵推搡,正听的兴起的人群便有些不满,骂骂咧咧的转头看去,看到了正在人群中左推右挤的少年和身后那个冷艳女子,都下意识的噤了声。
少年挤进人堆前,脸上笑意盎然,身后女子依旧是冷漠的眼神,片刻后众人见到这个女子表情依旧冷漠,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这个少年郎大多数人都认识,是药家尊贵的独苗公子,虽然身份尊崇却是没有公子哥该有的刁钻脾气,少年脾气极好。药家公子药茂与魏家公子魏巍是最受城中百姓待见的两位公子哥,魏巍是因为学问做的大,秉性温良,极具君子风范,而药茂则是因为喜好在城中晃荡,淘些小物件把玩把玩,喜欢与人搭话,聊些奇闻轶事。
这两位公子哥不像孙家那位公子及依附三家的诸多公子哥喜好犬马声色,整日在女子裙摆下流连忘返。
许多城中百姓就在私下里调侃,药家这位公子是生对了面容却生错了身子,不但长的比女子还精致,就连那些公子的刁钻习性都没有。
众人见到药茂的到来,没有任何反感也没有刻意为他腾出空间,药茂依旧是笑笑,也不生气动怒。
药茂挤到人堆前,视线环视一周,还是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过当他看到李洛龙与那个蹲在竹篾鸟笼前的小女孩儿时,眼神一顿,他在李洛龙身上感知到了元力流动的势头和小女孩儿身上那股缥缈的感觉。
不过他的视线只是稍做停顿便偏移过去。
而后少年抖了抖衣袍,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当身边的人看到少年这个架势时,就知道这个少年要出手砸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