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泼箭雨浇落后,老马夫身旁错综散落着一丛密集的箭支,他微微低头看向箭支,原本从容的面色冷冷一笑,紧接着又变得狰狞了起来,眼中的寒意裹杂着清冽的杀意一览无余。
在老马夫脚边两丈外的范围内,有横置的箭支,也有箭头贯穿入山石地的箭支,从那些被老马夫手中镶玉烟杆拨乱落地的箭支来看,这些箭支明显是经过淬毒的,因为那些横置在地的箭头上,皆是泛着黯淡的猩红色彩。
老马夫之所以能够在强烈的日光下看到那些黯淡几近无光的淬毒不是因为老人多么的慧眼如炬,在这种被围杀的危急关头,任凭老人心细如发也不会把心神放在这些乱箭上,老人之所以会察觉到这些淬毒箭支还是因为周身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赶商多年的老马夫下意识的想到了放毒的阴险手段,但转念一想,在这种空旷的峡谷地带,放毒委实不是什么好的策略。
不过老马夫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这么多年的赶商生涯中,他什么样的阴险手段没有见过,所以他不会将这种手段排除在外,即便是在这种空旷的峡谷地中没有阵师的协助施展这种手段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可这次面对的势力中有药家的人,这就不得不让老马夫小心应对,虽然药家表面上是以售卖药材为生,可老马夫心里却是清楚的很,几乎药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用毒的好手,三家之中,也唯有药家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老马夫干瘦的身体上元力如飓风鼓云,几乎将周遭的气流都要压迫的逃逸了出去,而后他轻轻屏住呼吸,下一瞬间又绵延悠长的鲸吸一口气流,老人鲸吸一口气时,峡谷地带的气流像是被人拨乱了,形如从一块完整的布帛中抽出一根丝线,这根丝线将整面布帛都带动变形了。一线气流在谷中游离开来,像是游鱼牵动的水纹在湖面上轻轻流动一般,最终汇入老马夫鼻息之中,一线气流刚刚涌入鼻孔,老马夫便猛然向外喷出气流。在确定对方没有使用放毒的鬼蜮伎俩后,老马夫面色才放松下来。
而后老马夫又看了一眼那面形如巨大古钟的老烟锅,犹是有些不放心,便猛然抬起手臂,一泓元力如同**的群蛇般顺着老人的手臂缠绕而出,被老人抽打在古旧斑驳的老烟锅上。如群蛇**的元力去势如猛虎下山,但在撞击在老烟锅表面时却是如龙探深海一般,渐次消融在斑驳的烟锅表面。同时那面足以抵御万千破云箭矢依旧稳固的锅面却只是微微荡起了一层涟漪,恰似一片滔滔起伏的松针叶一样。
老马夫这一手正是为了抵挡各种阴险诡异的手段,接下来会是一场艰难的剿杀,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旦战端开启,连同老马夫在内的魏家商队势必会被对方拖住,那时他很难分心来照看老烟锅下面的孩童,从两家使用淬毒箭矢的情况来看,这场剿杀已经不是二者必有一伤的局面,而是二者必有一死!
老马夫心思瞬间流转,那口老烟锅的防御力老马夫心知肚明,整个九仞城能够撬动那口老烟锅的人不过寥寥,而这几个人中,现在几乎都是家族的敌对方!
孙家祖祖辈辈都跟兵刃打交道,无论是攻伐兵刃还是防御兵刃,孙家都是了如指掌,所以孙家家主定然能撬开这口老烟锅。药家家主虽然实力上与孙家家主不相上下,但却更擅长杀人于无形的用毒手法,不过他若是不顾一切的要撬开这口烟锅,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一人也能撬开,那就是城主金辰,他的修为造诣对比三家之主只高不低!最后一个则是令老马夫都是有些心头震颤的人,当然也可以说他不是人,因为他只是一头山精!
老马夫心头了然,这口老烟锅在那头老山精面前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将主意打在老烟锅身上,只要心神一动,便能轻而易举的将那些被笼罩在烟锅下方的魏家孩童移出烟锅笼罩的范围,无论烟锅如何膨胀,只要还在老山精掌控的范围内都是徒劳!而以老马夫的修为来看,他显然不能操控这口烟锅镇压住那头老山精坐镇的地域,尤其是在这种两面皆是高耸峭壁的峡谷地!如果那条老山精亲临,即便是三家联手也未必能够从这一地带逃脱!
一想到这里,老马夫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孙药两家为何会选择在此地进行阻击?!在整个九仞城方圆百里之地内,除了那座以火山石打造的九仞城墙外,唯有这里山势灵韵最为雄浑!
魏家这口以残破古钟打造而成的老烟锅是城中的所有势力都是知道的!所以这次阻击,必然不可能只有身处谷中的猎杀之人,因为他们根本打破不了这口烟锅的防御,也就不可能在这里将魏家赶尽杀绝。可是他们明知道这一点却依然选择前来阻杀,那势必会有后手!
老马夫心神一乱,来不及多想,慌忙招手聚拢魏家武夫,在老马夫手势下达之时,正在厮杀的魏家武夫瞬间向着老马夫靠拢而来,如退潮之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老马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感知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力,孙药两家派来的绝不止眼前这群人这么简单。因为老马夫清楚,这群鱼蛇之辈决然不可能打开那口老烟锅,即便是他身死于此,那口老烟锅也会在他的鲜血浸染下屹立于此,直到家主到来。再差一点的情况,就算现在家主已经被拖住了,这口烟锅也会如身旁的峭壁一般屹立。
既然孙药两家派人前来阻击,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种是孙药两家必然派来了能够攻破这口古钟般的烟锅的人前来,有着绝对的信心能够将魏家所有子弟斩杀于此。而能够攻破这口烟锅的人,两家之中也不过唯有两人,也就是说两家家主必然会有一个人到场!
如果两家家主有一位到场,那自家家主就决然不可能会被拖住,因为坐拥一栋书楼的家主绝对不会是其中一家家主能够应付下来的!那可是一栋文运传承的书楼,更何况家主已经炼化了家族中的那幅甲字帖,如果不是最终的决战,两家中任何一家都扛不住那幅甲子帖的列阵冲击,再加上那几幅凶兽图,魏家单对一家会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战役,孙药两家还没有傻到在其中一家家主缺阵的情况下对魏家发动攻伐,再说那两家的联谊并不是固若金汤。
老马夫下意识的摸了摸胸膛,在老马夫的衣下是一部卷轴,那是家主在临行前交给他的,由魏巍亲手所制,卷轴打开便可看到上面有一幅画,是一幅稚童读书的图画,旁边有短短一行娟秀小字,是对家族蒙童的殷切祝福和教导,小字不多,寥寥几十字,却是包罗了很多,有家族教条、处世之道、君子之风、家风家骨等等,短短几十字,可见书生的用心良苦。
这部卷轴的材质很特殊,不是一般的上等精美纸帛,因为它的作用并不是用来书画,而是用来通讯!
这种卷轴被人们称为子母卷。顾名思义这种卷轴应该是成对存在的。只要老马夫将这部卷轴撕碎,另一部卷轴也会跟随破碎,这样所持卷轴之人便能察觉到。
此时老马夫已经将卷轴摸了出来,不过他却是犹豫万分,他不敢撕碎手中的卷轴,可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象的那种情况,他又不得不撕碎!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老马夫在魏家子弟的包围下如同一座人雕,双眼空洞如没有灵魂的傀儡。
李洛龙也是靠了过来,被魏家子弟围在老马夫身旁,李洛龙没有注意身旁老马夫的异样,而是抬眼看向前方,那两个领头人似乎正在那里低声谈论着什么,脸上风轻云淡,完全没有时局的紧迫感。
魏家子弟依旧按兵不动,在行商中,领队的命令是绝对的,无论时局如何紧迫,他们只有死和服从两条路。
老马夫狠狠的握住手中的卷轴,因为大力而显得手腕处的骨节都是凸起了。他想到了一个矛盾的情况,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他自己都不能判定这种情况的可行性,其中牵扯的太复杂了,一时间很难理清思绪。
也许从魏家车队动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孙药两家算计了,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一步一步的走向两家为他们的设计的圈套中。
在老人的思绪中,三家都是城中最豪阀的家族,是九仞城最强大的家族,如果城主府没有跟其余两家联手那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三大家族火拼,整个九仞城不可能不受影响。所以老人猜测,碍于城主府那边的压力,孙药两家不会再九仞城对魏家发起攻击,同样只要不在城中,不在魏家宅邸,没有了那栋书楼么内的文运支撑,家族的实力也会被大幅度的削弱,两家的胜算无疑会大很多。
所以他们才会转移战场!
两家是想要在壶嘴谷将家族赶尽杀绝!
家族不会对这群孩童不管,这是孙药两家笃定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两家家主出现在这里,那家族不得不倾巢而出赶来谷中,那么这壶嘴谷就会成为一触即发的战场,所有的决战都会在这里发生。少爷不再有书楼可以支持,家族会是名副其实的危在旦夕。
老马夫干枯的手微微颤抖,将子母卷放回胸膛衣下,这部卷轴无论如何都撕不得,即便是这里的魏家子弟死绝!因为他清楚,一旦决战地在这里,那魏家就是真正的覆灭了,连一起希望都没有!即便是家主暂时转嫁整栋书楼的气运,也不会有任何的赢面!
那今天就唯有死拼了,即便是两家家主到来。魏家无论如何都要将决战地留在九仞城,留在魏家宅邸,留在那栋从书楼中!
想到这里,老马夫竟然笑了起来,端起那杆镶玉烟枪,又从烟间摸起烟袋,往烟枪杆子里塞一把烟叶丝,而后点燃烟丝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
既然两家选择在这里作为决战地,那就说明城主府那边没有插手三家之争,那头老山精便不会以整座城的大力来压迫魏家,同样两家对于在城中吃掉家族也是有些担忧,至少打起来,双方应该能五五开!虽然人们并不是很喜欢五五开……
这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老马夫几乎是一口气便将塞满整个烟杆中的烟草抽尽,而后他猛然转身,郑重对李洛龙说道:“李少爷,老朽来不及跟你多说了。等下老朽会带领家族子弟拼死拖住他们,请少爷带走几个魏家子弟离开这里!只要老朽不死便会豁出命的护送你们出谷口,出了谷口切记不可一直南行,要多绕路,最好是选择迂回错开两家之人,然后北进松枝山!”
李洛龙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毕竟对于三家的局势他一个外人并不了解,从老马夫决绝的表情来看,他肯定是意识到了什么危险正在逼近,所以才会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考虑,直接是下达逃离的命令!
李洛龙没有答话,一收手中紫金蛇鋏,蛇鋏快速入鞘,他的身形便是向着那口老烟锅掠去,一手邻起一个孩童,冲向前方的高耸乱石堆。
这些乱石堆是挡不住他的,唯一能挡住他的是乱石堆前面正在虎视眈眈的对手!
不过李洛龙完全无视他们,向是一头发狂的犀牛一样,青色光华一线拉长,像是一抹璀璨的影动一般。在此之前,青蛟鳞甲是残破不堪的,但是在李洛龙决定护送魏家孩童离开九仞城时,魏家便花费了大量的古珍为李洛龙修缮好了这副残甲。
魏家不只是书画闻名遐迩,而且瓷器收藏也颇为丰富,这也是为什么孙芝兰当初招揽李洛龙时会说魏家珍贵瓷器任君采撷的话。
魏家为了修缮青蛟鳞甲,硬生生打碎了几盏最为珍贵的瓷器,又以拓画存神的手法将瓷器的精气神收敛了起来,再施加以文运,所以这副青甲的品佚也是得到了小幅度的提升,有了这副鳞甲傍身,李洛龙可以无视递来的刀剑。
与此同时,那七骑跌翻下马的汉子也是义无反顾的冲向那口老烟锅,拎起孩童后便兵分两路,南北逃窜,速度之快,几乎是望尘莫及。
同一时间,老马夫近乎发狂了一般,像是被人完全揭开逆鳞的怒龙一般咆哮,干枯的手臂迅猛抬起,指向前方。
“杀!!!”
老人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原本就消瘦的手臂此时紧绷起来,肌肉竟是紧贴着骨骼,整个手臂看起来像是一截长埋地底的灰色骨节!
但是在那毫无生机的骨节下,却是一股如开山炸石般的爆炸性力量,这种力量刚一浮现,甚至是将手臂上如**蛇群般的元力给崩碎了!
老人悲壮雄浑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开来,声音是那么嘹亮那么炸耳,如雷如霆如天倾九州,听起来是那么激荡人心,可声音中又有一丝永远不会停息的决绝、一抹像长明灯中永燃不灭的火苗、一丝最后的祈祷,用整个生命的祈祷!
这个老马夫为家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一个人能为别人为家族做多少事呢,又有多少是大事呢?老马夫一辈子为家族商队奔波,风餐露宿,也许他这辈子能够接触最多的不是家族也不是这些孩童,而是四时的改移,风雪雨雾。老马夫的一生没有在家族那片温柔乡里停留过,他一直都是跋涉在滂沱的雨、朦胧的雪、迷眼的雾中啊。
可是最终他选择了落叶归根,那些长久的,一直与他陪伴的风雪雨雾都被他抛弃了,他选择为家族、为这些他没有见过多少面、不曾了解过的孩童献上了自己的命!
那些风霜雨雪在文人眼中都是美好的,什么风光霁月,什么烟漠如织,什么一川烟草。那些只是表象啊,那些文人淋雨时也会慌不择路,挨冻时也会撕书生火取暖,夜幕降临时也会择一处破庙停歇!
可真当你感同身受时,那些并不美好,甚至是苦楚凄惨。
所以老马夫在交代李洛龙时,才会不由自主的往没有烟锅的杆子里塞满烟草。在那些艰辛的赶商路上,在那些苦楚凄惨的夜里,他除了抽烟还能做什么呢?
他有家却选择了四海为家!
魏家子弟冲奔如狩猎的狼群,统一左手刀,同时又将腰间的短柄腰刀抽出,右手用力向前掷出,即便是身子不能及时赶到,魏家子弟也要用手中的武器为家族孩童开辟出一条道路出来!
老马夫站在原地不动,双眼紧盯着那袭呼啸如飓风的青色光华,在那袭青色光华后方,又有一道残影穷追不舍,那是孙何,他在猎杀李洛龙!
两道影动拉开有一段的距离,李洛龙也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真想就此停下,用腰间的蛇鋏一举贯穿他的胸膛!可是他不能停,一旦被拖住,魏家仅有的希望也就没了,那个书生肯定不会怪他,他也可以找出诸多借口推卸责任,但他还是不想整个魏家的希望在自己手中破灭,即使他本不该有此重任!
就像说书先生一样,他那么见多识广,那么博闻强识,如果他想,他也能找出一堆让人哑口无的借口来推脱,可是他没有,他一直把仅剩的李家扛在肩头!
说书先生之所以不推脱,是因为李霸天信任他,是因为李家信任他,是因为那些在阴暗山体中残存的李家战魂信任他!
这个少年也是一样,魏家信任他,魏家书生信任他,就连最后一刻,那个老马夫都信任他啊!
老马夫说,他会用命来为他开辟出一条血路啊!
李洛龙再次提速,必须要甩掉身后的追杀者!
青色光华再度爆发,宛如炸开了一般,在李洛龙的催动下,青蛟鳞甲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华,极致的速度拉出的青色光影,像是高空俯瞰下的一条横亘在半空中的绿色河流!
李洛龙耳边只有激荡耳膜的尖锐风啸声,像是风割利刃的尖锐那般。
少年腰间的锦绣小囊突然在剧烈的风中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缕持续的尖锐风声真是像极了那道剑鸣!
那道战事触发前,一泓响彻云霄剑鸣。如果剑鸣有颜色的话,那一定是一泓流淌在战场上、烫金色的剑鸣!
李洛龙以一种追光赶月的速度奔逸,渐渐与身后那道灰色身形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老马夫突然冲着那袭流光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
而后老马夫消瘦的身子骨竟是变得饱满了起来,佝偻的身子也跟随挺拔了起来。在老马夫四周,元力都是不停的向外逃逸了起来!
哦不,不是逃逸,是被挤压,以老马夫为中心有一攒元力疯狂的向外挤压着周边的元力!
爆破声如密集的炮竹声般响了起来,尖锐的,敲击心灵的爆破声,整个谷中清晰可闻。
但魏家子弟没有一人回头。他们正在浴血奋战,他们虽然没有死,但他们已经死了!
自从踏出家族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视死如归了。
老马夫干瘪的肌肉以可见的速度被元力撑起,像是被犁铧犁起的土壤一般。但这些“土壤”不再是干巴的灰色,而是晶莹剔透的红色。粘稠的血渗出老人的干枯皮肤,晶莹的像是吸血虫一般妖艳。
在这一瞬间,老人似乎变得年轻了,脸上光泽莹润,茭白的肤色像是一只刚刚破茧的新蚕那样玉润。
他抬了抬载血的手臂,使劲的挥舞,直到那袭光华冲到谷口的那一刻。
老人这才停止挥手,他从怀中摸出那幅子母卷,蓦然转头,看了看北方,用力的将手中的卷轴向北抛去。
“这次不走了,该回家了……”
老马夫到死也没有撕碎那部子母卷。
他停止了挥手,满载鲜血的手臂蓦然爆裂,血水四溅,紧接着整个身子都在爆裂。
那口古旧斑驳老烟锅突然震颤了起来,翁鸣声不绝于耳,下一刻,老烟锅拔地而起,气势仿佛能冲破云霄。
冲入云霄的暗沉黄铜烟锅竟然爆发出了鎏金一般的璀璨光辉,璀璨光辉囊括整个山谷,阳光照耀下,这处谷口像是弥漫着一层金粉。
黄铜烟锅以高地倾洪水的姿态向外膨胀,眨眼功夫,那口弥漫着陈旧烟香的锅肚便将山谷笼罩了起来,一大片阴影降落在谷中。
敕勒川,阴天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在老马夫的认知中它只是一个残破的古钟,可是在远古时代,它却是一座名震四方的小洞天。
以钟为天,敕勒钟天。
这口古钟在老马夫最后的操控下,笼罩的范围远远超出老马夫的认知。它将整个壶嘴谷全部笼罩了进去,包括那个尚未冲至谷口、对李洛龙穷追不舍的残影。
老马夫已经体无完肤,视线也被血水模糊了,他已经看不到这口钟的威力了,在最后一丝意识中,他闻到了陈旧的、温馨的烟草香……
李洛龙听到身后一阵巨响,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壶嘴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如金色山岳的大钟,钟上流光溢转,有篆文线条般的字体勾勒而出。
敕勒钟。
站在谷口的两家家主见到鎏金巨钟腾起之时,心尖狠狠一颤!
同时,一位站在被巨钟切割成的断层的崖壁前老人面色也是一怔,老人刚好站在巨钟前,伸手就能摸到流光如金色蜉海的钟面。但他没有触摸,他只是轻轻喃喃道:“敕勒钟,又叫罩山钟,它不应该被埋藏在神兵天落么……”
老人转而狠狠的一拍脑袋,力道之大,宛如想要拍碎一块山石。紧接着老人便是放声大笑,像是睡了仇家的闺女一般!
“武罗呀武罗,你他娘的前世到底是糟蹋过多少女子?这辈子因为一道武体,你得憋着,哪料到废了武体后,你他娘的还得憋着!”
老人转念一想,他前世若是糟蹋了女子,也不该有这么好的气运啊!
……
九仞城中,一位僧人蹲在一家韭菜盒子铺子前,一对夫妇忙前忙后的烙韭菜盒子,僧人就蹲在旁边啃着韭菜盒子,唠唠叨叨的说些浅淡的佛法,那对夫妇边干活边听着。
僧人说的佛法,这对夫妇刚好能听懂,所以两人有时候也笑着说几句。
年轻僧人觉得这对夫妇还挺上道,便也不再拘束了,出家人嘛,拘束起来没饭吃,吃完一张又从旁边抽出一张,说法的时间不长,可这年轻僧人愣是吃了八个韭菜盒子了。
又吃完一张,年轻僧人终于吃饱了,然后轻轻作礼,安慰自已也安抚这对夫妇,说道:“九九归一,大圆满。”
烙韭菜盒子的汉子就笑了笑。
年轻僧人便告辞离去。
僧人边走边嘀咕,像是在回应什么人的问题一样,“他呀,前世可能是个和尚哩,按出家人的话来说,那不叫糟蹋,叫开光……有大福报。”
说到这里,年轻僧人突然想要找个良家女子为她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