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司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把头转向了别处。
郑绍看司漠的状态实在不好，便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他。
郑绍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他在脑海中努力组织各种语言，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都变成了沉默。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苏暖曾经说过的话：一个人陷入消极情绪中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立刻出言安慰，而是要留给他自我调节的时间和空间。
郑绍这样想着，瞬间觉得安心了不少，于是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可转瞬间，这份安心便化为了难以描述的忧虑和伤感，苏暖说过的点滴话语他从前并不曾着意，可现在看来，这些话已经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原来，一个人究竟有多重要真的是要在他离开的时候才能知道。
郑绍尚且如此，司漠就更不必说了。
司郑二人静静的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彼此无言，但心中都有着同样的期待。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
司漠忽然抬起头来，用手掩了一下口鼻，问道“民用楼那边什么情况？”
他的语气极其冷静和平稳，但尾音却有些发虚。
郑绍蹙眉，心疼地望向司漠，他看得出，司漠正在极力调节自己的情绪。
“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郑绍小心翼翼道。
司漠沉下脸色，又冷冷问道“审了吗？谁干的？！”
郑绍下意识地立正道“还没来得及审，不过可以确定，绑架苏医生的人就是那个王哥，但他并不是幕后主使，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不是主使，也要办！”司漠的眼神中滑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多年前，在军队执行任务的时候，指挥发动战略总攻之前，司漠的脸上也出现过同样的表情。
他的表情，让郑绍都不禁打了个冷颤“是！不过王哥主动打电话来求和，把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还谎称派来的那些人是受雇于别人，事发了想要嫁祸给他。”
司漠冷笑一声“他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一绝，不过既然他要做戏，那我们就要配合他做足全套！”
言下之意便是要郑绍顺水推舟，反将王哥一把！郑绍岂会不理解，而且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郑绍道“是！我已经把他的人全部扣了下来，那些人统统交由我们处置，他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很好。”司漠对郑绍的做法表示肯定，同时也为自己和郑绍的高度默契感到满意。
半晌，司漠又问“幕后主使是谁？秦菲菲吗？”
郑绍道“那天在海滨酒店的监控视频里的确看到了秦菲菲从面包车上下来，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就是主使。”
其实，司郑二人早已在心中确定，这件事就是秦菲菲一手策划实施的。但多年的军旅生活培养了他们做事严谨理性的行事风格，除非有足够的证据，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行动的。
司漠心下沉吟，片刻后又道“再审！”
“是！”郑绍道“我深夜去审，那个时候他们的意志相对薄弱，这么长时间的关押也应该把他们耗得差不多了。”
“我和你一起去，我亲自审！”司漠冷冷道。
“司少，这点小事我来就可以了。”郑绍连忙劝阻道“再说，你都已经累了这么长时间了，晚上还是回去歇歇吧。”
郑绍一方面是担心司漠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是担心司漠情绪失控。现在苏暖已经不省人事，如果司漠受到刺激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郑绍是没办法处理的。
可司漠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不是因为他不放心郑绍办事，而是因为，他想亲自为苏暖揪住幕后黑手，为她报仇！
司漠沉下声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一定要去！”
郑绍怎会不了解他的心意呢，纵然有再多担忧，也无法拗过司漠心中的固执。
“是。”郑绍摇了摇头，轻声应道。
时间已过午夜。
司漠跟值班护士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苏暖之后，便和郑绍一同前往废弃民用楼。
烈火佣兵团派了专人上夜驻守。
上夜的佣兵看到司漠和郑绍来后，纷纷立正道“司少，郑少。”
“那帮杂碎什么情况？”郑绍问道。
“报告郑少，”佣兵立正道“你走了以后，他们纷纷抱怨咒骂，还有几个人想逃。我们就又教训了他们一顿，他们被打怕了，连骂都不敢了，只是嚎哭，现在应该都睡了。”
“身体状况如何？”郑绍问道。
这是军队里的规矩，查审俘虏的时候，要先问清楚基本情况，再根据此调整审问的方式。
佣兵道“大部分都只是轻度外伤，只是让他们受一些皮肉之苦，没有大碍，少数几个人伤的比较重，强哥最严重，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
郑绍和司漠同时点了点头，但二人心中都有些不满，虽然军队中有规矩，不能虐待战俘，但是他们对这帮绑架苏暖的小混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精神状况如何？”
“几乎全体崩溃，精神强度非常弱，只渴望被放掉，但强哥还在硬撑。”
“给补给了吗？”
“没有，他们从被捕到现在，全部水米未进。”
“干得漂亮！饿着他们就对了！”郑绍冷笑“去，把那帮杂碎弄醒，司少现在要审。”
“是！”佣兵应道，转身便去把命令传达给了其他几名佣兵。
郑绍引着司漠进入了关押混混的房间，混混们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觉，有几个人在打着呼噜，还有几人因为身上的疼痛而在睡梦中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
众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浓烈刺鼻的异味和尘土的味道掺杂在一起，随着热气腾腾向上，这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无疑就是噩梦。
司漠皱了皱眉，胃里只觉得恶心。
佣兵们走到他们中间，用脚轻轻地踢着他们的身体，口中吆喝道“诶诶诶！都醒醒！”
可他们都睡得像死猪一样，咂巴着嘴巴含含糊糊地抱怨了几声，扭了扭身子，便又沉沉地睡去。
司漠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郑绍连忙命令道“不用给这帮货来软的！”
佣兵们应了一声，便抽出了鞭子，抬手一挥，便狠狠地抽在了混混们身上，干脆而猛烈地弹动击打着他们的身体，。
鞭子所落之处无不开裂，不论是衣服还是皮肤。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响了满满一屋子。众人惊惧万分地跳起身来，全体紧紧靠拢，在与彼此的近距离中寻找心灵的慰藉。
郑绍冷笑，提高了几分声音道“弟兄们现在都清醒了吧！今天这么晚把各位叫起来，就是想临时给各位加个餐！”
混混们不解，表情中俱是诧异，同时也隐含着深深的仇恨和恐惧。
郑绍继续道“司少现在要审你们，都配合一点，这决定了你们能不能活着从这件屋子里走出去！”
众人同时紧紧地司漠，心中皆是狂跳不止。
可司漠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微微颔首，抬起眼睛四下扫着，凌厉的眼刀嗖嗖地射出。他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的混混就为之一颤。
他的沉默对于这群人来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还没审问，混混们的胆气便已失了大半。
“谁派你们来的？！”司漠冷冷道，声音不大，但语气只给人一种不可违抗的感觉。
混混们怔了一下，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有的人甚至是想招认都不敢说。
司漠见无人回应，便阴狠狠道“我不想问第二遍！”
片刻后，有一人壮着胆子，声音颤抖着道“王哥！是王哥派我们来的！”
众人们也纷纷响应，小声道“是王哥！”
司漠和郑少对视了一下，又问道“谁让王哥派你们来的？谁是幕后主使？！”
混混中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众人皆诧异。“啊？王哥也是受人指使的？”“王哥不是主使吗？！”
司漠提高了几分声音，冷冷道“王哥已经放弃你们了，把你们交到了我们烈火佣兵的手里，你们的生死他从此不再过问，换言之，你们现在甚至已经不是废人了，而是死人！如果知情者不招，那就会真的变成死人！”
混混们又一次沸腾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惊慌和恐惧，一人带着哭腔道“老大，我们真不知道啊！”
司漠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是司漠早就料到了的，来绑架苏暖的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拿钱卖命而已，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极少数人。司漠和郑绍把这“极少数人”的目标范围缩小到了强哥身上，而刚才的那番话，其实也是说给强哥听的。
忽然，混混之中响起了一阵虚弱而凄厉的惨笑。
“哈哈……哈哈哈！”
司漠皱眉，冷冷道“谁在笑！”
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脏兮兮的，如垃圾一般肮脏的“东西”。那“东西”费力地蠕动了一下，好像周身已被痛苦包围。一双泛着血红色的眼睛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司漠。
郑绍伏在司漠耳边，低声道“司少，是强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