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定的！谢谢你！”
司漠跟随护士进入到重症监护室旁边的观察室。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大大的显示屏，所有重症室的病人的情况都可以在这个显示屏上切换，观察。当然，为了能让司漠和苏暖通话，医院还特意安装了话筒。
司漠坐在桌前，打开了手边的话筒。护士为他切换了苏暖病房中的情况。
显示屏上，苏暖的脸显现了出来。
司漠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苏暖的五官，可这一次，在医院的大屏显示器上，苏暖的脸颊被放大了无数倍，虽然他眼前依旧模糊，但大幅的画面却已足够使他依稀辨认出苏暖的模样。
苏暖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绷带下缘那两道柔和的棕灰色，应该就是苏暖的眉毛吧！苏暖的眉形十分秀气，前部基本平直，后部微微上扬，但却不是锋利的眉峰，而是从眉峰处平滑地落下，显得十分温柔，且具有亲和力。
她的双眼紧闭着，呈现出向下的两条弧线，那弧线柔和而舒展，看得出，这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下方有一圈朦胧的黑灰色静静地垂了下来，那应该是她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吧。
苏暖苍白的脸上蒙着巨大的氧气罩。氧气罩一阵一阵有节奏地泛起雾气，司漠知道，苏暖虽然处在昏迷当中，但她仍在努力地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他更愿意相信苏暖是睡着了，而且很快就会醒过来。
趁着苏暖吸气时，氧气罩内雾气消散的档口，司漠又睁大了眼睛去细看，他依稀可以看到苏暖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虽然一切都是模糊的，但这对于司漠而言，已足够欣喜。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苏暖的脸。而此刻，他也没有意识到，就是现在映入他眼帘的这样脸，也同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司漠看着苏暖的脸，没有一丝一毫陌生的感觉，只觉得似曾相识一般，他忽然感觉到很安心，但同时，他的心也在剧烈地颤抖着，疼痛着。
司漠一时间看得出了神，竟然忘记了说话。
“先生，先生？”
护士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先生，您不说话了吗？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要不然今天先这样，明天再说？”护士问道。
“不不！”司漠连忙摆了摆手“我现在就说！”
司漠握住了话筒，手心已微微冒汗。他嘴唇微动，喉咙中发出了一阵气声，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低下头，舔了舔嘴唇，又清了清嗓子。一时间，内心深处有千言万语如海狼一般汹涌咆哮着，他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准备要说话了，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只有一分钟了。”护士提醒道。
这一分钟在常人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可在司漠看来，却如同生死时速一般，他攥紧了话筒，皱眉沉吟了片刻，终于暗哑着声音低声唤到“苏……苏暖。”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滴滴”的电子音响起。
“先生，时间已经到了，请明天再过来吧。”护士道，说着便走了过来要伸手关掉话筒。
司漠急了，用手护着话筒道“我还没说完！”
护士撇了撇嘴“那也没有办法，时间到了，音响的电源就会自动切断，您就算再怎么说，说多少，病人也是听不到的。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您也要理解病人，她真的很需要休息。”
司漠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半晌方道“那好，我明天再来，谢谢你了。”话罢便起身走出了观察室。
司漠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长椅坐了下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眼前是苏暖的脸，他只觉得到处都是苏暖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暖，终于看到苏暖了！
司漠内心无比激动，他想笑，因为这件事对于他而言，足称得上是生命中的巨大惊喜和奇迹。可同时，他的内心也在怔怔地发痛，这种痛不同于突如其来的剧痛，不同于长时保持的隐痛，不同于时有时无的阵痛，而是那种持续发力，似刺而拧的钝痛，不剧烈却深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因为，他看到的是苏暖最虚弱，最无助的模样。现在，她的性命还在悬着，她正在无声无息地承受着任何人都观察不到，也无法体会的痛苦。
司漠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尽自己所能地帮助苏暖尽快好起来。
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汲取着椅背隐隐传出的凉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的功夫，郑绍便回来了。
“司少，事情都已经办妥了，陈大夫最近几天正好会来江城医科大学做演讲，他会找时间来医院的。”郑绍道。
“嗯，好。”司漠点了点头，随口应道，但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郑绍一眼便看出了司漠的异常，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司少，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漠的脸上泛起一丝复杂的表情，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郑绍也识相地不再多问。
这天晚上，司漠做了很多功课。
他向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现在忽然要他连续不断地说两个小时的话，这对于他来讲，完全可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为了能让苏暖尽快好起来，他还是耐着性子，把想要说的话都简单地记录了一下，甚至还列了一个简单的提纲。
又到了通话的时间，这一次，司漠做了充分的准备。
“先生，现在可以通话了，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医生特意嘱咐了，让您说一些积极的话，给病人信心，千万不要说丧气话。”护士道。
司漠点了点头，他握住话筒，抬头看了看显示屏中的画面。眼前依然是苏暖虚弱的脸庞，和昨天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而眼中已满是心疼神色。
“苏暖。”司漠开口了，因为做了很多准备，所以并不觉得很困难“是我，司漠。”
“你曾经跟我说过，人即使在昏迷的时候，感官也保持着清醒，我觉得你能听得到我，所以就问医生能不能跟你通话，医生已经同意了，以后每天的上午和下午，我都会来陪你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会很珍惜……”
司漠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他继续道“你一定没有听到过我说这么多话吧，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一时间，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连忙回忆列过的提纲，片刻后继续道。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告诉过我，有一种法则叫吸引力法则，这个理论强调意识的力量，许多被医生断言无药可治的病人，都是在自己强力的意志之下，慢慢痊愈的，无药可治就代表着需要患者从内部治愈自己，他们都可以做到，你也可以！你不要放弃，坚强一些，一定要坚持下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别害怕。”
他看着苏暖的脸，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喉咙发干，心里一阵一阵地痛。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司漠的声音哽塞“我把伤害过你的人都关起来了，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有秦菲菲，我也已经严重地警告过她，如果她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就真的要下狠手了，你千万不要怪我。”
“知道吗？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的善良。对任何人都毫无保留的善良，你自己可怎么办呢？！”
司漠叹了口气，又陷入了沉默。
忽然，他在隐约中看到，苏暖的影子动了一下！
司漠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努力去看，果然不错！苏暖的影子的确在闪动着。
“苏暖！？你醒了？！”司漠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护士！护士！她醒了！”
站在门口的护士听到司漠的呼叫，连忙跑进观察室，可看到屏幕的一瞬间，护士忽然僵住了！紧接着，护士口中便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有人解开了815重症室病人的氧气罩！快！保护病人！”护士按下了无线通话按钮，连忙向护士站报告情况，话罢便飞也似的飞奔出去。
司漠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难道那个闪动的影子是想要谋害苏暖的人的影子吗？！
心蓦地收紧，额角的神经剧烈地抽动着。
“苏暖！”司漠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也跨着大步奔了出去。由于看不清眼前的路，他一个猛子撞到了桌角，但他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顾向外奔去。
站在门口的郑绍也得知了情况，引着他一同跑向苏暖的病房。
众人猛地打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黄色连衣短裙，斜披着波浪长发的女人正鬼鬼祟祟地拉扯着监测苏暖生命体征仪器的电线，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住手！”郑绍大喝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