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雨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担心，两人眼神交流了片刻，谷雨悄声离开了。
“都下去吧。”殷久走到浴室，池子里早已放好了引来的温泉水，其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玫瑰花瓣，换洗的衣物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矮柜上，池边的卵石充作了小桌，上面摆着一壶酒，几样点心。
遣走了双雨，殷久缓缓脱下惯穿的黑裙，本该雪白的左臂上添了不少隐隐约约的黑气，掌中的墨花有着向外蔓延的趋势，黑气便是从花心中散发出来的。
身体中的血液在和黑气做斗争，阻止黑气侵入心脉，却隐隐有些不敌之势，黑气顺着手臂上的经络一点点地向上蔓延。
冷笑一声，殷久从石壁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釉小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液体在浴池之中，一池泛着乳白雾气的泉水转眼变得乌黑，鲜红柔嫩的花瓣也在一瞬间蜷缩枯萎，浴室里弥漫着一阵阵浓郁的异香。
殷久将小瓶盖好放回了原处之后就走进了池子之中。墨色的池水漫过了如玉般的肌肤，水流带来的却不是轻柔的触碰，池水流过的肌肤泛起一阵阵灼痛，密密麻麻，如附骨之疽。红润的唇色在剧痛的侵袭下缓缓褪色，呈现病态的苍白。
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只是一场平凡的沐浴，但身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躯体无一不显示着主人此刻遭受着的痛楚。殷久在池中盘坐下来，掐了一个手诀，内力便按着一定的轨道在身体中运行起来，带着池水中的药力，一点一点洗刷身体中的蛊毒。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过程，内力流经的每一条筋脉承受着针刺版密密麻麻的剧痛，殷久咬牙忍着痛苦，指挥着内力将蛊毒一点一点的逼回左手心的黑花中。
贝齿将红唇咬破了，殷红的血液顺着下颌流过纤长的脖颈，再滑入池水中，掀起一圈涟漪。
忍受着非人的痛楚，殷久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异常漫长，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仿佛拉紧的琴弦，突然琴弦断了，她陷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了在地宫中的住处，层层的帷帐里十分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不远处亮着的几点烛火。抬起手臂，黑线已经不知所踪，掌心中的黑花十分的浅淡，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花蕊处却鲜艳异常，透着妖艳的红色。
“你醒了。”目光穿过帷帐，不远处立着一个身影，望着那个人，殷久有了些许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呢？
“舍得回来了？”殷久挑眉戏谑道，那个人影缓缓靠近，印入眼里的人影和记忆中的影子渐渐重叠，这个人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鲜明起来。
“再不回来有人的小命都要没了。”眉目俊秀的男子这般说到，一面伸手抚上了殷久的额头。
“区区小蛊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殷久不满地嘟囔道，却也任由男子的动作。
“这叫没事？”男子挑眉，顺手弹了殷久的脑门一下。无视对方愤恨的眼神和嘟起的红唇。
“这次是我莽撞了。”殷久揉了揉额头，稍微有些发热，不是什么大事。
男子看着靠卧在床上的殷久，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两三年未见，她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般的不爱惜自己。不过仗着自己一身毒血百毒不侵就敢硬接南疆蛊婴，要知道蛊和毒走的可不是同一条路子，百毒不侵不代表也可以视蛊虫于无物，虽然大多数蛊虫一进入殷久的身体便会被毒死，可万事总有意外不是吗？
“你呀！真是……”男子抬手将殷久微微散开的亵衣整理好，遮盖住那白玉无瑕的肌肤，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收回手，温软细腻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指尖挥之不去，男子眼中慢慢涌起了宠溺的光。
“我听惊蛰说这件事似乎是那一族的谋划。”男子正了正神色，琥珀般的桃花眸子中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眸底深处酝酿着滔天的风波。
“嗯，不过此事应该还有蹊跷。”殷久微微颔首，南疆蛊婴这种高级的东西只有那一族才能拿出来，但只就张家娘子家中布下的陷阱来说未免太过粗浅了。一般情况下那种程度的袭击根本不可能伤到她，虽然顾及到眼盲的慕澜逸，硬接了蛊婴的剧毒，却也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只是用了一些时间来解毒罢了。甚至利用蛊婴解开了慕澜逸身上的蛊，看起来倒像是做了一桩好事。
这绝不会是那一族的风格。
殷久在心中沉吟，直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更深的阴谋，却也理不出丝毫头绪。
“我会让白藏阁一起查探。”男子冲着殷久露出了一个让人安稳的微笑，他便是暮骨四阁之秋阁的阁主，同时也是殷久的师兄，唤作曜昱。但自暮骨老人死后，他甘愿屈于殷久之下，担任白藏阁的阁主之后，便没有人再叫过曜昱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只知他名为霜降，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杀手，白藏阁也是最为顶尖的杀手组织。
“师兄……”其实真的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后面的话殷久没有说，她知便是说了，眼前的清俊男子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向往闲云野鹤之人，他们一起在黑暗中长大，好不容易有能力打破了黑暗，能够去追寻自己热爱的生活时，他却为了她甘愿停下了追逐自由的脚步，一力担起了秋阁阁主的重任，让她的宫主之位能够坐得更稳，暮骨宫能在江湖上更有威名，也为她创造了一个坚强有力的后盾，让她能够肆意去寻找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吗？”霜降的唇角勾出了名为温柔的弧度，要是让他手下的那些人看到一定会跌破下巴，一向清冷绝情的首领居然也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女子。
“再睡会吧。”霜降扶着殷久躺下，轻柔地为她掖上了被角，殷久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还是敌不过身体上传来的倦意，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眼前裹在被子里的小女子，像一只柔软的，孱弱的小猫，将自己紧紧地掩在温暖的锦被之下，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黛色的眉间轻蹙，红唇微微嘟起，一副令人怜爱的模样。
哪还有在江湖上赫赫凶名的样子！
霜降的指尖轻轻地抚上了那眉间的山川，替她抚平了那轻愁。自从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殷久总是会在沉睡后露出这样一副脆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掩藏起自己，保护自己不受一点伤害。
在人前却带上了桀骜的面具，游戏人间，看着那些人捧着至宝来求她救命，看着那些人在眼前的卑微模样，享受着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
她和他们的师父，越来越像了。
往墙角安静燃烧着的香炉中添了一点安神的香料后，霜降轻轻地在殷久的额上落下一吻，眼中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片刻后他阖上房门，离开了地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