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击出了清脆的声音,马车不一会便到了一处白墙绿瓦的大宅子之前。
“公子,到了。”铜钱揽起了车帘,让马车上的男子下来。
景明乾擦了擦手上的果子汁,扶着铜钱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头顶的牌匾:南宫府。丹凤眼中浮现了一丝怀念,自己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风中吹来的还是似曾相识的气息,自己相熟的人,还在这里吗?
“铜钱,敲门。”景明乾爽朗一笑,将脑海中的那些感伤抛之脑后,当年的事,过了就过了,要紧的是未来。
铜钱得令,用力叩响了红木大门上的黄铜门环,不一会,便有小厮探头探脑,询问来人何意,“小公子归家,还不快去禀报你们太爷!”铜钱道,那小厮还有些迷茫,但年长一些的门房瞬间明晓了来人的身份。
“公子请到门厅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管家!”将景明乾与护卫铜钱给迎进了门厅,门房一路小跑着去找府中管家。
“小公子回来了?”南宫府的大管家姓卫,听了禀报,立马去找了主子们,也没有再确认来人的身份。不过他们家的小公子,可没有多少人胆敢冒充。
刹那间,整个南宫府都惊动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亲自坐在了花厅中,等候着来人。景明乾在小厮的带领之下,大步走来。
他身穿着一袭明紫色的锦袍,袖口用银丝细密绣了祥云纹样,黑发用一顶紫金冠束在头顶,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气,看呆了南宫家一众年轻的小姐。
“这是谁啊?”年幼的小姑娘们私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长得真俊!”这是十岁的三小姐南宫晴说的。
“听说是我们府里的公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身穿月白纱裙的二小姐南宫昭用团扇遮住口,对大小姐南宫昉说道。
“一会就知道了,这样议论外男,成何体统!”长姐南宫昉低声训斥了两个妹妹,她快要及笄了,算得上是半个大人,有她开口,南宫昭和南宫晴也不敢多说,只是一脸兴致的看着缓缓行来的景明乾。
“不孝孙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景明乾步行到花厅正中,郑重对二老行了一个晚辈礼,口中说着请罪的话。南宫老太爷和南宫老夫人哪会真的怪罪他,尤其是老夫人,亲昵的让景明乾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们还没见过吧,昉姐儿、昭姐儿、晴姐儿,这是你们大姑母的独子。明乾,这是你三个表妹,都是一家人,大家千万别生分了。”南宫老夫人挽着景明乾,亲热的介绍道,南宫老太爷虽然不发一言,脸上却一直带着和蔼的笑容,可见对这一室亲昵的场景满意极了,不停顺着自己的一把银白美髯。
“昉儿/昭儿/晴儿,见过表哥。”三个小姐站起来,盈盈施了一个福礼,内心却波涛汹涌,大姑母的亲子,那不就是……
自从南宫府众人从繁华的帝都搬回了老家苏州,外嫁的大姑奶奶就很少和娘家联系了,主要是碍于身份。
毕竟夫家可是天家,不宜与娘家交往太密切。
他们家的大姑奶奶就是三年前过世的南宫皇后,景明乾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三位表妹无需多礼,这是表哥给你们的见面礼。”景明乾虽是皇子身份,对家人却十分的亲善,当下亲自将三个一模一样的楠木雕花匣子交到表妹的手里。
三姝得了礼物,盈盈谢过,就将匣子递给了身后的侍女,没有急着看里面的东西,显现出了南宫家良好的教养。
也对,南宫家世代书香门第,以家风清正闻名士林,这一代的南宫家主南宫行没有出仕,却是名满江南的大儒,多少儒生士子都敬仰南宫行的文采。南宫行的胞妹南宫雯悦更是入宫成为了国母,只可惜红颜薄命。
只可惜南宫行只得三个女儿,并无儿子。南宫家家训严令不得纳妾,幸而三个女儿都素有才女之名,招个学识人品皆为上乘的寒门学子为赘婿,也能将南宫府延续下去。
“明乾可要在府上多住几日,你舅舅去了舟山讲学,过几日便归,他可是念了你许久。”老夫人干燥温暖的手轻拍着景明乾,让他心中难得的这般温暖柔软,世上最亲的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只是景明乾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未回帝都复命,不能久留。外祖父、外祖母不如跟着孙儿一同到帝都享清福?”他看不得老太爷和老夫人脸上失落的表情,连忙补充道。
“我们这把老身子骨,哪还能走这么远。”老太爷捋着胡子说道,其实从苏州到帝都也不过是半月的路程。他们也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只是……帝都的局势并不乐观,容不得他们啊。
老太爷心中不是没有郁郁,但当着小辈的面,自然不可表现出来。
“守陵三年,苦了你了。”老夫人怜爱的抚摸着景明乾的脸庞,三年前皇后甍了,三皇子景明乾纯孝,自愿去皇陵守陵三年。
其中多少的隐情不可与外人语。
“不苦。”景明乾微笑,他是真的不苦,皇陵虽然荒凉一点,也比勾心斗角的帝都强多了。
用过午膳后,南宫老太爷叫景明乾去了他的书房。
“今年怕是过不好一个年了。”老太爷长叹一口气,他已离了朝堂多年,关心天下事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南城水灾,当地百姓损失惨重,流民不知几何。偏这时南城王又被皇帝召回帝都复命,整个南城周围群龙无首,怎能让他们这些心怀国家大事的爱国之士安下心来。
说起水灾,景明乾的脸色也不好,他早上还遇到了从南城逃难而来的流民,他们看上去狼狈极了,但以景明乾的眼力来说,能找到珍果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想必他们的处境要比一般的流民更好,那些无所依仗的难民生活是多么水深火热是可以预见的,也许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活不到新年。
“我此次回去会将路上的见闻禀明父皇,想必朝廷的赈灾抚恤很快便会下来。”口中这么说,景明乾的心里却并不乐观。
已经被立做太子的大皇子景巽的能力如何,他清楚不过,南宫老太爷也十分清楚,朝廷的赈灾款,能不能发放到难民手中还是未知数。
“若是你母后……哎!”老太爷深深叹息一声,南宫雯悦没有发生意外,局势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南宫雯悦的突然离世,在整个秦灸都是一个未解之谜,更是在皇宫之中成了禁词,就连景明乾也不能议论。这般有悖人伦,其中没有一二猫腻,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祖孙又在书房中谈论了几个时辰,天刚擦黑之时,景明乾离开了南宫府。
他从皇陵出来,还未回过帝都,不能在南宫府多待,否则对他、对南宫府都不是一件好事。
心中疲惫的景明乾靠在马车的侧壁上,想着帝都的局势。他一个皇子,只带着一个护卫、一个车夫暗中上路,帝都严峻的局势可以想象。
到处都是想要他命的人。
不过,他倒是要看看,谁有本事拿走!
明朗和悦的俊脸上浮现了一丝狠厉,若是真以为景明乾如同表面那般阳光无害,那就是大错特错,迟早会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