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不辞而别,在她的心底划开的伤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平静岁月能够治愈的啊。
“你……你几乎没怎么变……”男人嗫嚅着,似乎对于自己被俘,而她又出现在这里并无好奇。
“你倒是苍老了不少,是因为……空青做了太子的侧室?”她尖锐刻薄地道,从未在别人面前流露出的刻毒让她平静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听到空青的名字,男人颓然地低下了头。
“为了她……你抛弃我……你甚至从未告诉过我你的身世……”白芨轻笑,“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男人攀上关系呢……当时真是瞎了眼睛。”
男人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默默接受她所有的指责。
过了良久,似乎白芨说得累了,他小声说着:“我对你不起……”
白芨俯视着他,拿不准是应该踢他一脚还是这么和他对峙下去,明明他给她的伤害绝不能用一句对不起来弥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索要补偿。
或许已经留下的伤疤,无论如何都无法愈合。
白芨不屑地嗤了一声,说道:“……那么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以爱之名的契约,为了弥补当年的背叛。
“要我怎么做?只要不让我背叛傅国……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男人绝望中仿佛看见了一丝曙光,抬起头来问着。
“和我订立契约吧,石燕。”一向带着平淡的善良的脸上此时莫名透出一种名为冷酷的气质,白芨冷冷说道。
“皇上……”曾经的千夫长商陆看着不停地咳嗽着的傅申,心中满是不忍和怨怼。
本该是天之骄子的男人,此刻却在逃亡中患了风寒,还要躲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手中的兵士已经所剩无几,在蓟州城破的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已经疲于奔命,更不用说恪守什么忠诚。
商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他只是觉得,男人理所应当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跟着傅申的还有紫苏和地榆,还有苁蓉和决明。
这是一群生死未卜的人,每个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这么在颠沛流离中过一生,傅申怎可能甘心?
父亲的基业一朝之间败在自己手中,任是谁都无法接受的吧。
傅申剧烈地咳嗽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单,骨节近乎发白。
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却背负了比常人更多的痛苦,老天,真的是公平的吗?
倪府里的天竹子怀里抱着手炉,窝在长凳中,身上盖着毯子,远远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颤巍巍的虫。
咣当一声门被夏天无一掌推开,随之而来的是夏天无的呵斥声:“天竹子!你去给我做饭!”
天竹子从温暖的毛毯中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道:“又怎么了?平时不是一直都是殷菱做饭的吗?”
“不!你看看人家滕署对殷菱多好,你给我爬起来做饭给我吃!”夏天无蛮不讲理地扯住天竹子的毯子,想要把他唯一的防御扯掉。
“哎……”天竹子化作一阵轻烟,从毯子里飞身出来,在凳子上端坐好,叹道,“你一个神仙要吃什么饭……人家不是说不食人间烟火……哎呀你不要打我!”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无比甜蜜地一起做着家常的晚餐。
滕署本来就不擅长做饭,做杀手的时候只要能把食物烹饪熟就可以了,哪管什么好吃不好吃,殷菱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把土豆丝切得均匀,感觉到她绵软的小手的温度,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什么都学不进去。
这样平静的生活,能过得了几天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过不上几天他们就要去战场的中心了。
听见他叹气,殷菱疑惑地转过头来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滕署看着她,表情柔和,“在想要是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本来就是要这样一辈子的嘛,”殷菱眨眨眼道,“难不成你在担心我们几天后的行程不成?”
“多少有一点啊。”虽然看着她一直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忍拂她的意,然而他的忧虑也瞒不过她的眼。
“解决那个争端很快的,快得和我们的在一起的时间比起来,微不足道。”她从背后抱住他,好像安慰他似的,又好像在说服自己,声音很轻。
“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又该去哪里呢?”滕署握住她的手,问道。
“随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去。”
笑意微微抿在唇里,这种近乎要把他溺毙的幸福感,是他平生未曾想。
安静地看着她睡着,滕署偷偷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带着笑把她护得更紧些,然后闭上了眼睛。
夏天无和天竹子表示,这样睡到日上三竿的生活他们已经受不了了。
不要说他们两个曾经跟着夏枯草东奔西跑没有过上现在这样猪一样的日子,他们现在更在乎的是,没有人做早点。
除了吃就是睡的两个神仙,终于吃到了这一对璧人的苦果。
滕署做饭的时候,是决计不会给两位神仙剩下一丁点的,因为做出来的所有成果都属于殷菱一人,偶尔剩下的也是做失败的试验品,为此天竹子已经唠叨了数十回,不厌其烦。
“做神仙好可怜……连好吃的都捞不着一口……”天竹子又一次哭丧着脸,和夏天无诉苦。
“你不是号称不食人间烟火吗?”夏天无继续翻白眼。
“为什么一直都是那块冰山在做饭啊?殷菱呢?殷菱为什么不来做饭?”天竹子聒噪着,“那冰山脸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有了媳妇忘了恩人呐……”
“莫号,我也没办法,他说天冷水冷怕她冻着死活不让她做饭,就是这样,恐怕你还得多吃几天他的手艺。”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天无也有一丝无力,虽然几次三番看见殷菱偷偷跑出来教导滕署应该如何做饭,虽然滕署的烹饪水平也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每次的结果都是滕署半强迫半哀求地把殷菱塞回有火炉的房间。
说到这个男人在殷菱面前的撒娇能力,实在是当得上十个白眼。
而且,殷菱似乎对这块倪头没有什么抵抗力,几乎是被强迫地变成了受宠的人。
“大概我不是龙……是龙猪……或者就是猪……”夏天无去看殷菱的时候,殷菱耸耸肩无奈道,“我都怕被他宠坏了……”
“算了……男人,该承担的就多一些。”夏天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选择了向天竹子所在的角落丢了一个白眼,“某些男人……哼。”
倪府中的日子,就这么打打闹闹温馨地过着,至于外面的血雨腥风,暂时还波及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