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让她哭笑不得,又脸红心跳。
按民间的俗话来说,他们连孩子都生了,那就是老夫老妻,怎么皇上就这么热衷床第之事?
“爱妃此言差矣。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朕可是非常认真惯彻前人之经验之谈。”
皇帝一本正经,忽然就绷不住的哈哈大笑,这笑声愉悦,似是穿透了房顶,渲染了整个夜空。这一晚,萧宫宫灯长亮,整夜不熄,妍宫宫灯长明,哀哀凄凄,乾元殿,帝妃和鸣,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停了些时日的小雪,又飞飞扬扬的下了起来,细细的雪粒子落在脖子里,将新年的清晨映得清亮醉人。
丸公公一大早便悄悄跑去了妍宫,宫门大开,满地荒凉,素白哭肿了双眼,和公公半跪在雪地中,怀中依然抱着自己的女人,久久不放。
他面前搁着火炭,搁着火盆,头上撑着伞,伺候的小太监换了一批又一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公公,慢慢的就变成了一座绝望的冰雕。
丸公公打了个哆嗦上前,几乎是哀求的道,“和公公,您这样一直不眠不休,若是皇上知道了,会心疼的。”
和公公不说话,怀中抱着早已死去的女子,他自己也快要活不成了。
丸公公忽然就放声大哭,“和公公,你不能这样啊,你醒醒,醒醒……娘娘还在乾元殿没回来,娘娘万一回来,要是知道仁禾姑姑出了这么大的事,娘娘又该是怎样的伤心?”
他们同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丸公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让人绝望到无助的现状。仁禾死了,和公公还活着。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可以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了,却偏偏红颜远去,鸿雁冥冥。
他哭得厉害,冷风一吹,脸上的泪就被冻住,跟着便哆嗦了一下,低看着和公公身前摆着的火盆,盆里的火已经快要熄灭,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又赶紧往里添着火炭,可即便如此,这里的风雪还是很大,和公公也依然变成了一座晶莹的冰雕。
头上脸上,全是结成的冰。
随着他每一次哀伤的呼吸,他的心就更痛一些。
“和公公,和公公?”
耳边有人在喊,和公公想到了惨死的爱人,他慢慢低头,用他已经冻僵的手,又用力的抱了抱。
身体早已僵硬,哪怕他再抱上一万年,她也不会再活着对他笑了。
“和公公,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要将仁禾姑姑入土为安,再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瞒过皇贵妃娘娘?她身体不太好,皇上千方百计留了她,就是怕刺激了她。”
丸公公赶忙又说着,见和公公终于有所松动,急忙就上前,亲自搭把手,帮着和公公站起身,和公公双手一直紧紧抱着死去的仁禾,木然的视线终于在转向丸公公的时候,隐隐的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跟皇上说,我要带她出宫。”
整整一夜的雪冻,他连说话都觉得硬。咧咧嘴,似乎听到冻坏的皮肉绽开的声音,他心中猛的又痛。
他以为他不会痛了,可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
仁禾不在了,他还活着,“小丸子,跟皇上说,就说奴才我申请带她出宫,等到将她安葬于一处风光秀美之地,奴才就会再回来的。此生,便永远都守在皇上身边,哪里都不去了。”
老死宫中,就在这里,永远的陪着她。
“和公公……”
丸公公鼻子发酸,又想哭,可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抬手抹了把眼泪,马上又亲自去往乾元殿,将和公公的意思转述皇上,翁岚天在偏殿里见了他,闻言,便久久的沉默,好半天,才无力的罢罢手,“去吧。告诉他,在外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朕这里的位子,永远都给他留着。还有,赐他黄金千两,暗卫两名,一路护他周全。再者,你与他说,朕感念仁禾姑姑的忠心为主,身前不及,身后荣光,封妍宫仁禾姑姑,为齐县县主。着朕之命,风光大葬。”
仁禾的老家,是在距此有三百多里地的齐县之地。
齐县地处偏远,是一处非常贫瘠的小县城,自古至今,连个乡试的高中都没有,这一次,却因为仁禾的事情,而骤然像炸开了锅。
和公公谢恩领命,昼夜兼程赶往齐县,等入了县城,已是五天后了---大雪封路,三百里地,整整走了五天时间。这些,倒也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当下,除夕过后,便是大年初一。
皇上一早起身,引了文武百官去往太庙祭祖,妍皇贵妃也收拾停当,回去了妍宫。
刚到宫门口,就见素白红着一双眼睛,扎着脑袋出门迎她,净妍看了看她身后,“出什么事了?仁禾呢?”
素白扶了她的手往宫里面去,刚刚下的雪还很滑,积雪也尚无宫人打扫。整整一夜,这里都人心惶惶,压根没人会想到,娘娘会一大早回来。
虽然皇上有言,且让娘娘在乾元宫等他回来,可娘娘要走,谁又拦得住?
“仁禾呢?你倒是说话啊,她去哪儿了?”
净妍厉声问着,心一慌,就跌跌撞撞往里行,素白“扑通”跪在身后就大哭,“娘娘,仁禾……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净妍前进的脚步猛然顿住,她眼底聚了泪花,拒绝去想那个最有可能的可能性。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已经不是她不想,就能揭过的事。
她身形晃了一晃,不敢回头,低低的问着素白,“你说……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素白吸了吸鼻子,原本已经是哭干了眼泪的,这会儿却又忍不住的往下流,猛的一声喊,再也压不住的大哭道,“娘娘,不在了……就是人没了啊。呜呜呜。”
这一声哭,她哭得撕心裂肺,又极是压抑。
大年初一的日子,是一个极好的日子,可她就这样没了。
琉璃宫宴,她刚被娘娘训了,又高高兴兴的回来妍宫照顾小公平,然而才刚刚进门,就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死不瞑目。
紧接着,素白还在大哭着,娘娘的身子就跟着软了下来,她尖厉的一声叫,从地上扑起来又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的上前,于最后落地的关头,稳狠的接住了她。
素白一看,又跟着腿发软的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奴婢求求您,带娘娘走,带娘娘走!”
这个皇宫,一天都不能待了。
好好的一个除夕夜,仁禾竟能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死在自己宫中,这是何其有猖狂?
素白恐慌着,又哭着,跌跌撞撞再爬起来上前,去跟上纳兰城的脚步,纳兰城目光寒冽,几乎能淬出冰刀子来。
如果这时候,哪怕是皇帝在前,素白都有种感觉,公子也绝对敢出手,且毫不留情。
“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现在走,妍儿她心里会永远过不去这道坎。”
随着她身份地位的越来越高,她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
下一个,又会是谁?
“可是这一次仁禾出事,那凶手分明就是冲着娘娘来的。”
素白又哭,哭得满脸是泪,哽咽不止,“娘娘原本不想去的,可后来拗不过皇上,就去了。可偏偏那凶手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而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个巧合。
纳兰城目光沉沉,“那么,皇上事后态度如何?”
双拳紧紧攥起,他有种冲动,想要转身冲到皇上跟前,去跟他质问。
妍宫出事,这宫中侍卫,竟是没一个人发现?
十指陷入指心,滴滴鲜血落下,他真是悔到极致,也恨到极致,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她,让她再留在宫中,他哪怕就是打晕了她,也要带她远走高飞,也省得总是受这样,或那样的磨难。
“公子。”
素白正在哭着,忽然又呆呆看着,低叫出声,纳兰城低头,不在意的松开了双手,向她点点头,“你出去看着一些。要是皇上回来,马上告诉我。”
“是,公子。”
素白迟疑一下,还是转身出去了。
她原本就是公子留在宫中的人,骨子里还是对公子有种莫名的忠诚,她有些放不下娘娘,可公子在,也无大碍。
轻轻掩了宫门,她一脸疲累的坐在门外的台阶下,身下冰雪沁凉,她半点都不觉得冷,只是知道,如果这一次娘娘能够醒来,怕是后宫将不得安宁了。
抿了抿唇,又想到仁禾,眼泪再度大颗大颗落下来,嗓子里就像堵了团棉花似的难受。
因着妍宫出事,这里的侍卫明显比较多,素白往后看了看,门内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娘娘没有醒来,公子也没有吵到娘娘。
想到公子吩咐的事,她强打精神继续守着门,不过片刻,前方一袭金黄龙袍,踢着衣角急急而至,她吓了一跳,忙着步下台阶,声音嘶哑的大声喊,“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看她跪身行下大礼,翁岚天行迹的脚步,不得不停下了下来,耐着性子问,“不是让她在乾元殿侯着朕吗?谁让她回来的?”
仁禾的事,看来是瞒不住了,只是他真的很担心妍儿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又受如此打击,也不知又得过多少日子才能缓得过来。
深深的吸口气,又长长的叹出。目光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忽然眉色一挑,“娘娘在里面,你不去跟着伺候,在这里做什么?”
自古帝王多疑,翁岚天想想素白的大喊,再看她几乎已经瑟瑟发白的脸,突然冷笑一声,就欲大步踏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