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妍片刻便回神,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茶盅,有些无奈的看着皇上,似娇嗔般的道,“皇上,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曾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若留下,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要皇上特意来问?”
顿了顿,又脸娇羞的喃喃道,“皇上一来,倒是把臣妾吓了一跳……”
她也不说怎么吓,只是轻轻拿了干净的帕子,将那洒出的茶水拭了,素白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脸色从深沉变得舒展,最后又重新变得愉悦,高高提起的那颗心,这才终于又松了下来。
果然伴君如伴虎,连同娘娘都不能免俗。只是因为稍稍一个分神,皇上便能想到更多,这样的人……着实让人心寒。
素白这里正想着,见丸公公低头进来,她悄悄摇了摇头,帝妃二人才刚刚软了心防,不需要有人来打扰。
于是,丸公公压在心里的那一股子不安,便更加焦灼,他有心想要上前,可皇上的性情……他又不敢。只好干瞪眼看着,希望皇上能偶尔抬眼,看到他的不安。
可惜,皇上这时全副身心都在妍皇贵妃身上,他再站得笔直,皇上也不去看他,而是含笑握了净妍的手,好笑的道,“妍儿,如果朕记性还好,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在长历十二年进宫为宫女,至今也有十二个年头了吧?眼下长历十四年,一眨眼时间过得很快,你却已是朕孩子的母亲。你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能与朕说呢?”
从长历十二年,她进宫为奴,到如今便刚刚好是第十二个年头。回想她从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谁料后来被萧妃娘娘看中,提到身边做侍茶的宫女,可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皇上,也便成就了她后来的荣华不尽。
净妍淡淡想着,也有些感怀道,“皇上记性很好。臣妾是十岁时进宫为奴,那一年也同样雪色飞舞,大地严寒,臣妾还只是一个洒扫的小宫女……如今,臣妾得蒙皇上垂怜,荣升皇贵妃之位,又能为皇上一举得了龙凤胎,臣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想前尘往事,眨眼便过,便又感叹这人生苦短。
从长历十二年进宫至今,如今是长历二十四年,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的年纪,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仅此,便已经能让她唏嘘不已。
“唔,说起来朕的孩儿们……妍儿,太平可好?她夜里有没有再吵过你?”
年刚过至初三,翁岚天又想起小年夜时,他那个如玉雕出的小公主,那般娇软可人,眼下只要想想,就心痒得不行。
“皇上,太平很好,她最近由嬷嬷带着去往中室殿……皇上也知,小公主现在认人得紧,有时候臣妾抱她,都会哭闹。”
净妍轻轻的说,眉目微垂了下去,声音里微微里带着哽咽,皇帝看着更加心疼,大手握了她,将她带入怀中,坐在腿上,净妍顺势抱了他的脖子,皇帝偏唇便吻了上去,一时间,整个宫中惊艳顿起,旖旎之色不消细说。但见红绡帐,美人笑……两人婵娟拥在一起,片刻便气息不稳,吟声阵阵。
素白脸红心跳,急忙掩门退了出去,有些担心娘娘大悲大喜过后,这身子才稍稍好一些,就与皇上如此,会不会过几日身子又差了?
看她一脸忧虑,丸公公也急得不行,不过他想的是另一事,“素白啊,你可有没有办法想想?重华宫那边出了事,这皇上要是再不知晓……万一这事闹大了,可真不好收场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素白一听,眉眼里便含了几分冷。她不是仁禾,她也不会当场给他难看,而是慢悠悠的问,“重华宫的采嫔小主,本不就是身子不爽利吗?再加刚刚被娘娘罚了,她要找些由头来,也是意料之中的。”
杨采嫔生来就是有头无脑的那种,见不得人挑拨半句,风一起,就要跟你闹个天翻地覆,可是又有什么用?后宫之中,美人尚多,皇上就算永远不进妍宫来见娘娘了,大概也依然满足不了杨采嫔那一肚子的酸气。
“哎哟喂,我的素白姐姐啊,可不就是这样的……我小丸子也是这样想的,可千不该万不该,那杨老将军偏在这时候回京述职啊……这事皇上都不知道,万一人家杨老将军进宫,采嫔小主正闹死闹活的,你说这事整的,咱们当奴才的,有谁能当得起这个责任?”
丸公公叫苦不迭的说,其实谁当这个责任倒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皇上一怒,天下不宁。
杨老将军未经奉诏,擅自回京述职,这摆明了就是来给自家女儿出气来了……好嘛,他一个老将军在边关拼死拼活的保家卫国,皇上就在后宫如此那般冷待他的女儿?
杨老将军是憋着一肚子的火。
寒秋刚刚回来,进宫见了皇上之后,便也出宫去住了---皇上念他边关一趟,实为忠孝,便给他在城里赐了宅子,寒秋早已是个阉人了,自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当下就搬了出去。可他也跟着没想到的是,杨老将军,竟是如此大的胆子。
初听杨老将军说要见他,寒秋着实是吓了一跳,他急忙来了杨老将军下榻的客栈,见面就头疼的道,“老将军,无诏回京,这可是会惹皇上大怒的……”
且不说他边关督军,是完全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想到老将军这脾气倒爆,直接就打上来了。
“我呸!皇上怎么了?皇上他就能趁着老夫不在,那般欺负老夫的女儿吗?老夫一生为国忠心耿耿,为此,连自己的家人都没了,结果,皇上还要那个妖妃,就敢如此欺凌我的女儿,眼下想想,老夫真是恨不得立时就闯进宫去,清君侧,杀妖妃!”
手中长剑执出,怒气一瞬间更甚,寒秋无语的看着,就更加不知从何说起来了。
“罢了罢了,老将军突然回京一事,想必宫中皇上也已得消息的。如果老将军信得过寒某的话,可否听寒某一言?”
寒秋沉思片刻,打算出个主意救救他。
整个大历王朝,还真是除了他杨守业,就再也没什么能人能够领军上阵去驱除外敌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杨守业才能正的功高盖主,且还敢视圣旨为无物,不等诏令,就擅自回京,这真是触了皇上心中大忌了。
“哼!皇上专宠妖妃……难道天下人就不知吗?且不说老夫为何,单说那妖妃,老夫也有理由回来,一剑斩了那妖妃,为民除害!”
杨守业说着话,脸色越加气怒难忍,“那个下溅的妖妃!她倒是肚皮够争气……若不是皇上护她,又岂能容她如此专横跋扈?”
杨老将军如此愤怒说着,寒秋也只好不再言语。
有些事情,经人一提,便能明白几分,可杨老将军这脑子,完全就在行军布阵上,对于这人心叵测与勾心斗角之事,他似乎是从来不去想,也从来不曾懂过。
寒秋叹气,再叹道,“老将军,慎言啊!”
杨守业又哼几分,猛的瞪大了虎目看向他道,“寒大人,你刚刚说,你有一言,何不再说来听听?”
寒秋眼角抽了抽,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好不好?
刚刚还有心提点一下,想救他。现在……他吐一口气,向着微开的窗外看了一眼,苦笑一声,“老将军,寒某依然是只有一言相劝。”
“何言?”
杨守业忙问,急切的脸色表示着他的内心,也并不是不担忧的。可他天生爱女心切,远在边关就听到女儿被那妖妃欺负得死去活来,他哪里还能忍得下?
这不快步加鞭的回来,明明若大的火气,眼下经寒秋一说,他也有了几分怯意。
毕竟,这大历朝的天,还是皇上的天。
他就算再怎么功高震主,皇上想要动他,眼下就可以得手---他长途回京,身边只带了几分亲信,其它将士,无一人回京。
“老将军只知采嫔小主在宫中受辱,又可否知她为何受辱?”
寒秋说,见杨守业脸色不好,便叹了一声,接着道,“琉璃宫之前,采嫔小主当众排气……惹得皇上大怒。后来听说,宫中琉璃宴,小主也是去了的,可当面又指着皇上新封的妍皇贵妃娘娘骂着,皇上一怒之下,所以这才责罚了小主。”
言下之意,一切的因果,都是你的女儿不识时务啊。
当着皇上的面骂人家最心爱的女人,你这不是找死吗?
可这话听到杨守业耳朵里,完全就是一朵炸雷猛然炸开,“什,什么?你说什么?采嫔小主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对皇贵妃娘娘不敬?”
这,这事他怎么不知道?若是知道这事,他还老远回来干什么?还嫌老脸不够丢人吗?
杨老将军嘴角抽搐着,想着这事是谁隐瞒不报的说,现在害得他无诏返京,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这……这下该怎么办?
“寒大人,你刚刚说要帮老夫想办法,说的是真的吗?”
他不死心的又接着问,按说寒秋的官级没他高,不应该叫寒大人的,可他初时就叫了,就这么一直叫了下来,尤其现在还有求于人家,豁出这张老脸,只要能挽回女儿在皇上那里闯下的祸,他什么都认了。
寒秋便吐一口气,想了想问,“老将军是信了寒某?”
“信,老夫当然信,若是不信寒大人,老夫还能怎么办?”
杨老将军这一刻,几乎是垂头丧气的说,他现在完全明白,自己是被人给害了。然后已经是回了京,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寒秋又向着窗外看了一眼,想了想,终于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
老将军问,什么办法,寒秋只说了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