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葬立在浓浓的阴霾之中,姿态飘逸而出尘,宛如一只仙鹤,傲立江上。
穆北四人望着停留于江中的风葬,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欣喜,自是因为风葬终于停了下来,乘他的渡船过江,似乎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而忐忑,则是因为不确定,穆北也不确定搬出九十鹫的后果会是如何。
风葬停留了半晌,终于再次对着穆北开了口,“你说的渊源可是九十鹫大人?”
听着风葬的询问,穆北的心情瞬间沉重了下来。既然风葬说得出九十鹫的名号,那么他一定已经想好了拒绝自己的理由。
穆北心中非常清楚,如果这一次,依然不能说动风葬,让他渡大家过江,那么之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穆北干脆把心一横,连同另一位和云蘼有些关系的人物,一起搬了过来,做自己的救兵。
“来到荒川,能够寻到风葬先生您,确实是受了九十鹫老先生的提点。但是我们会有胆量来到这荒川,敢打扰云蘼大人的清修,则是因为受到了鬼塚大人的指点。”
穆北把话说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风葬的身影。虽然在浓雾之下,根本看不清风葬的表情,但是穆北是第一次觉得,就算看不清楚,只要自己看着对方,心里好像就能安稳一些一样。
听到穆北的话,风葬依然是纹丝不动的站在江上,没有人能看得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终于,过了好一会,风葬才再次对着夏茉开了口,“你可是那颗全灵珠?”
风葬这么突然一问,倒是把夏茉给问傻了。
夏茉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实是一颗灵珠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是有些悲伤的。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是有情众生轮回转世而来的。但是自己,居然只是一颗珠子沾染了仙、冥两界的灵气,才幻化成了人。
所以,夏茉其实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颗全灵珠,她宁愿自己是叶婉之转世而来的,是那个不满十八岁就早夭了的无名少女投胎而生的,也不想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自己只是一颗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甚至没有思想的灵珠。
但是眼前,夏茉的内心即便再悲哀,她也只能假笑着点点头,回应风葬,自己就是他嘴里的“全灵珠”。
得到了夏茉的答复以后,风葬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夏茉焦虑的看了看穆北,又看了看外婆,她真的很想快一些见到云蘼。
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不管多少年,夏茉都能等。但是,千寻只给了琉璃火三天的时间,时间一到,夏茉便会再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再次失去一个挚友,这样的结果,夏茉真的承担不起了。
白老太太温柔的抚摸着夏茉的后背,慈祥的对着夏茉说道:“茉茉不急,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需要一个发展的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啊!”
夏茉皱着眉头看向白老太太,语带担忧的说道:“我知道,外婆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但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那个叫琉璃火的姑娘,她等不起了啊,她被一个阴险狠毒的大坏蛋给捉走了,那个坏蛋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去救琉璃,我真的很急!”
夏茉说着,眼泪便大滴大滴的滚落了下来。在夏茉的眼前,奚春染为了救她,壮烈就死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了夏茉的眼前……
就在夏茉拼命忍住哭泣的时候,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远,但是,细细的品味起来,又好像很近,就像是从每个人的心中发出的声音一般。
白老太太见状,赶忙拉上夏茉等人跪在了地上,包括夏茉在内的所有人,虽然都是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全部都乖乖的跪在了地上。
刚刚还是一片阴霾的江面,霎时间就好像被利刃切开了一般,一道温柔却充满力量的光亮,横亘于荒川之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从他们的内心,获取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你就是夏茉?”一个温柔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在夏茉的耳畔。
因为对方的力量,夏茉的声音竟然不自觉的就颤抖了起来。她的脖子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只能谦卑的回应道:“是的,我就是夏茉。”
“跟我来吧!”随着那个声音,夏茉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就轻灵了起来,那种轻盈和自由,甚至与她成为灵体以后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就好像她完全失去了重量,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是她,而她又是这天地之间的一切。
夏茉鼓起所有勇气抬起头来,想要去看一看,这个和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有着一张怎样的面孔。
但是,当夏茉真的看向前方的时候,却惊觉,她看到的只是一片神圣和庄严,至于对方的身形容貌,只是一片缥缈。
在这如同幻觉一般的情境中,夏茉除了紧紧跟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直至夏茉落入一片空灵之境的时候,她才终于恢复了行动和说话的能力。
夏茉虔诚的跪在地上,极度谦卑的对着那股强大的力量问道:“您就是云蘼先师吗?”
云蘼对着夏茉缓缓说道:“我是万物的基本法则,也是一切法则的缔造者,如果你称我为云蘼,那么我就是云蘼。”
如果这段话是别人说的话,夏茉肯定会觉得对方就是在装B,但是此情此景,夏茉感受到了的却是无限的威严和庄重。
夏茉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对着云蘼恭敬的说道:“云蘼先师,小徒夏茉,有幸拜在鬼塚师傅门下。今日求见云蘼先师,确实有很多的请求,我之前一直在担心,您愿不愿意帮助我。但是现在,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
“明白了就好!那么,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云蘼慈悲的看向夏茉,能量所及之处皆是爱与悲悯。
“云蘼先师,我想看看,奚春染在马面身边的模样,我想看一看,她是不是开心快乐幸福的!”
听着夏茉的请求,一片空灵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斑斓的色彩,夏茉透过这片色彩,清清楚楚的看到,奚春染已然成为了一位小神,寸步不离的和马面同进同出,没有了不受控制的强烈爱与恨,她的脸上只有发自内心的平和!
看着奚春染竟然因为救下了自己,因祸得福,逃离了轮回之苦,灵体直接成为了冥府的一位小仙,夏茉的眼泪,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
夏茉只能不断地对着云蘼磕头谢恩,这样的好结果,是夏茉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的。
稍微平静一点以后,夏茉再次问向云蘼,“云蘼先师,我有一事不懂,不知道能不能向您求教。”
云蘼轻轻的点了点头,对着夏茉说道:“你不懂为何要牺牲琉璃火?”
夏茉小心翼翼的回应道:“是!小徒确实不懂!千寻的统治让幽冥界民不聊生,琉璃火虽因被千寻利用,而悲伤了弑君之罪。但是,至少她比千寻要善良的多,改朝换位,不一定能让幽冥界在短期内繁荣起来,但是至少,琉璃火是会爱惜她的臣民的!”
看着一脸虔诚和忐忑的夏茉,云蘼微笑着回应道:“琉璃火本为凤凰之身,你可了解?”
夏茉有些震撼的看向云蘼,带着小心和谨慎再次问道:“所以,她只有涅槃,才能为王为帝?”
云蘼没有回答夏茉的提问,只是微笑着将幽冥界百年之后的街景,呈现在了夏茉的眼前。
夏茉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了云蘼的苦心与安排!
最后,夏茉终于问出了她最初来见云蘼的目的,她颤抖着问向云蘼,“极乐寺作恶那么多,违背了那么多的现世法则,为什么您不亲自出手了解了他?”
这一次,云蘼伸出她那如云霞一般轻柔的手,轻轻的搭在夏茉的额头,威严却慈悲的对着夏茉说道:“你可知,为何极乐寺一定要为难于你?”
夏茉懵懂的摇了摇头,“我和穆北曾经研究过这个问题,但是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云蘼继续向夏茉解释道:“极乐寺想要做的事,从根本上来讲,是要改变尸鬼家族的规则,而他想改变其规则的目的,则是让他自己可以拥有永生别不灭的身躯!”
“他想做尸鬼?”夏茉猛然醒悟,“可是……他是人类啊!”
云蘼微笑着看向夏茉,“不,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安稳了三百多年的尸鬼家族,要重建了,而你,则是这场纷争中的重点!”
夏茉迷茫的看着云蘼,“我不懂!我只是区区一个人类,不,甚至连人类都不算,只是一颗珠子……”
云蘼轻轻的摸了摸夏茉的头,“回到万事之初,方可解决燃眉之事!希望有你在,尸鬼家族的内部争端,不会再次成为三界五行变天的引线,夏茉小徒,本就该不存在的,就应当放下了!”
云蘼的话音一落,夏茉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紧接着,自己也陡然从一片祥和之中堕入了深渊,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自己,究竟要去向何方,只能等梦想,才能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