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出难堪的戏,依薄遇的意思,是不许清酒看的。但清酒有她自己的心思,所以只在嘴上应了,待薄遇离开后,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薄寻这么个弟控当老大,侯府里的侍卫们也清一色地把薄遇捧在手心里惯着,自小到大看他出过不少洋相,时常乐于逗弄他,而这一回他求人时羞涩的小模样更加罕见,因此即便对他提出的要求感到奇怪,还是二话不说配合他演了这出戏——
“开、开门。”薄遇一身狼狈地站在大门口,有气无力地命令道。
“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儿哎!”守门侍卫用一种略夸张的、话尾带出几缕乡音的语气一边大声关切道,一边手脚麻利地开了门,生怕外边的人听不见。
薄遇哭笑不得地挤挤眼睛:喂喂!哥!你戏太过了!正常点呀!
侍卫立即严肃表情,把他拦在大门口,争取让更多人有机会围观:“小公子,您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门!您有什么事属下可以代劳!”
薄遇开始哭闹:“放开我!我要去找人!她害我!我要出去!”
说真的这一招他五岁之后都没用过了,竟然还有点小怀念!
侍卫只能顺着他:“要不属下陪您一起出去吧?你要找谁,属下帮您找!”然后扶着薄遇便要踏出门外。
正当此时!薄遇身后呼啦呼啦追来一大群侍卫小厮,大声喊道:“拦住他!快拦住他!不能让小公子出去!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我靠你们疯球了!”守门侍卫顿时爆发出非同一般的力量和演技,把薄遇连同追来的所有人成功堵在门口,并且适时地通过拉扯薄遇的衣服露出他身上的伤痕。
薄遇把脸埋在前拥后挤的人群之中,生无可恋。
按照薄遇的剧本,他很快就会被追来的人强行带走,侯府大门关上,门后将再无人知晓他的悲惨结局!这种留白式的收尾非常适合引人遐想,但另有一种预期之外预料之中的收尾,则更能强化矛盾——
威武的将军瞪着眼睛怒吼一声:“都在胡闹什么!每人领军法二十!”
大门关上。所有侍卫小厮齐齐后退两步分左右两排站好,薄遇被孤立。
踏马哪个不长眼的报给世子了?!众侍卫心想。
薄遇赶紧用衣袖子擦了擦脸,可他那衣服本来就是湿哒哒的,一蹭脸上的妆更花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就顶着这么一张“张飞脸”打圆场道:“哎呀~我大哥来了!好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辛苦了~晚上给大家加餐哦~”
薄寻着实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谁能把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给塞回他娘亲肚子里!
众人没有薄寻的命令却是一步也不敢动,薄寻则不置可否,单拎薄遇道:“你,给我进来!”
薄遇默默地吞了下口水,屁颠颠地小跑着跟过去。
他既然设想过被抓包的情况,最重要的当然是先哄好他大哥,不然连累大家一起挨罚就不好了!至于找什么借口怎么哄呢,薄遇还没想好,打算着见招拆招,然而进门前薄寻忽然停下脚步,转向走廊那边。
薄遇顺着看过去,一袭冰蓝的罗裙,是清酒。
清酒不卑不惧,落落大方地福身行礼:“民女叶氏,乃琴仙郡主之徒,听闻薄小公子抱恙,特来探望。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殿下包涵。”
薄遇原地愣住。
***
他唯独没有查过清酒和绯月两姐妹的身世。
但不代表薄寻没有。如果不是知根知底,他不可能放任薄遇和烟花女子交朋友。所以他从容道:“叶姑娘,请。”
薄遇同小鸡仔似的跟在两人身后。他曾听闻琴仙郡主的名号,不过无缘得见其真容,两年前琴仙郡主风头大盛时,正巧薄遇病得厉害,零星的一些小道消息都是从侯府的仆婢那里偷听来的。
琴仙郡主本姓顾,因一手琴艺卓绝无人可望其项背,被誉为“琴仙”,后得陛下亲赐郡主之名,嫁与夜奉王为妻。
他又想起来,正是那年冬天,清酒绯月上京寻亲,可惜那时琴仙郡主已随夜奉王移居封地岚州了。
清酒从未与人提起这些过往,一来或许是觉得给师父丢脸,二来她也的确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否则绝不至于沦落到子衿阁去,稍微找找关系,总能得到一方庇护。远的不说,就是薄遇的亲大哥薄寻,他那一手百步穿杨的枪法就是由夜奉王亲自教出来的!否则依薄寻的傲慢,不可能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这么客气。
进入室内后,清酒便主动问了一些有关琴仙郡主的近况,薄寻知道的并不多,只能从他和夜奉王的通信中剥丝抽茧,尽量回答了一些。但问得多了,薄寻也觉出哪里不对,一看旁边因为刚闹过一场精神不济的薄遇,开口道:“阿遇,你先回去休息。”
薄遇被他这么一提反倒精神了,眼神在薄寻和清酒之间转个来回,乖乖“噢”了一声。
“叶姑娘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薄遇出门后,薄寻再次问道。
两人本都不是多话的性格,这一下就直接回到了你问我答模式,半个委婉的字词都没有。
清酒回答:“贵府上有位十岁左右的少年,我想见见他。”
今早星桥出言不逊的事,薄寻早已听过侍卫禀报,他虽然从心里不把星桥当亲人,但仍需要维护侯府的颜面,“星桥若有不敬之处,我会代姑娘予之处罚,姑娘意下如何?”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想亲自让他知道,人必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
清酒如此坚定,薄寻就不好再反驳,何况清酒那句话他也深以为然,点头道:“星桥现不在府内,姑娘若不着急就请稍等,我叫人去寻他回来。”
“好。”清酒应道。
而薄寻尚有公务处理,没有陪着清酒。大约半个时辰后,天都黑了,星桥才回来。
清酒的耐心消耗殆尽,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还是很怕黑的,而且到了饭点她还不回去,绯月肯定很担心。
星桥被侍卫一路拖过来,衣服乱了也没整理,一动不动地站在台下,垂着头牙关咬紧,像砧板上死透的鱼。清酒则一贯清高冷漠,视线落在他身上又似乎刚好绕过他,再次相见,两人的身份仿佛掉了个个儿。
待宰的羔羊,实在没有意思。
但该还的东西一定要还,这是清酒的生存法则。
她静静地走过星桥身边,将侍卫请离,关上大门。
大概薄寻真的以为她不会对星桥做什么吧?毕竟很多人,包括薄遇,都对她有很深的误解,她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在逃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