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被墨水浸透了的，血的颜色从〖他〗的身上流淌出来，裹挟着黑色的绝望，像一条河水一样漫延。
“原来，是这样啊……”
夹杂着叹息的声音从他皲裂的嘴唇里滑出，干枯的手臂撑着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
“看到了吗？”像是被蛀空了的朽木一样腐朽的声音萦绕于他的耳畔。
“嗯，多少明白了一点。”他如此回答。
“那就好，这样老朽就放心了。”
“这样说来，你要沉寂了吗？”
沉默了片刻，仿佛积攒了力气，〖他〗才解答了他的疑惑。
“想要骗过『它』，除了死也别无他法，本体彻底破碎，我的力量也仅止于此了。我的作用，本来就只是掩人耳目，欺骗的本质并未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改变。好在，即使是腐朽如我，也依然成功地骗过了【那种存在】的感知，或许是沾了老祖留下道韵的光，才到达了不曾到过的境界。但是这种死亡并非虚假的幻术，而是真的灵与身，神与气的湮灭，毕竟我不能主动去掌控这死亡的过程，只能在那种毁灭的力量之下顺势而为罢了。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地感知到了，在那种攻击之下，纯粹到直指本源的极致毁灭，是无法躲避的。这样的存在的一击，早已经超越了此世的限定，以如今的我是无法抵抗的。死亡的结果已是必然，无论逃到何处都必然会被【它】追上，那么只能寄希望于死亡之后的世界。”
“而这，
也正是在我借用你的身体跨入极夜之境所发现的，唯一的生路。”
“面对极可能源自远古时代的不详存在，无论是强行打开两界通道逃走，还是以不完整的极夜之躯应战，都是胜算极低的选择。但那一霎那，我却在你的身上发现了第三个选择，那就是借用你识海里的这幅已成大道雏形的古图，以我的本体上最初的源力，骗过【它】的感知。”
王川沉默着，他的意识也随着这话语沉入识海，同时也看到一幅残缺不全，却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的古图，静静地漂浮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其实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开辟的识海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的识海中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幅古图。
只是隐约地，从那上面感觉到熟悉之感，而正是这股熟悉，才让他在生还之时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我不知此图你是从何处得到，但其上蕴涵的道纹却涵盖了世界规则的根基，除了可以诞生无与伦比的封镇之力外，更加有着难以想象的异空间基础，如果以之来炼法宝，恐怕威能将会惊天动地。我只是粗略地一看，以我的见识勉强可以借用并施展一二。我的本体与你的身体被摧毁之后，虽骗过了【它】让你的魂保留的下来，但如果没有一个可以瞒过【它】的感知的地方储存。也会立刻被发现，顷刻间就会彻底丧生。”
“所以，这古图才是我们的生机所在，可以储存你的魂，并且借老祖残留下来的力量在这被封镇之力充斥的古图内，重塑身躯。并且在【它】踏入假的门之后，让你重现在世间。借古图里不完整的世界规则，你只能短时间地停留在这里，我的力量消散之后，你立刻就会被挤出这里。但即使是这样，我交给你的打开两界通道的方法你也已经学会了。能否出去，就看【它】与冥狱规则的对抗，会将我给你创造的薄弱点削弱到何种程度了。”
“【它】的存在，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这是远古遗留的不详存在，【它】与冥狱格格不入。从【它】踏入冥狱开始，就已经是被针对的对象了，在这里，没有谁比【它】更值得封印。但冥狱才刚刚复苏，其封印之力甚至与它本来的相比连一个零头都算不上。也得益于此，【它】与冥狱规则的对抗才是我们的契机所在。原本我对你并不抱有希望，但你的确是这些年来我所见到的，最有希望的一个。也许没有我的帮助，依然有着成功的可能，所以这一次我就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而正如我所告诉你的，我的真灵没有本体作为依托，会逐渐消散，但并不会完全消亡，而是失去灵识感应陷入漫长时间的沉寂之中。我的真灵在消散之时会在你身上留下一道真灵烙印，你可以籍此凝出幻灵面具，当有一天这面具凝实之后，或许我就会苏醒了吧。我的本体是老祖感悟极夜血轮经后创造出来的，既是法宝铸成也是神通道术实体化生，其中有些东西甚至我自己都并不明白。老祖留给我的记忆也并不完整，只有着只言片语，具体的东西我也没有时间再详细说给你听了，随着你对极夜血轮经的感悟加深，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王川神色一动，便问道：“那么我即将出去的地点和最初之时一样吗？”
“是也不是，在这界缘天，并没有绝对的时空概念，印证这些东西的只有你自己，能否恰逢其会地到达天陨之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就看你自己的了，是否拥有力量并非决定性的因素。就像老祖所说的一样，所谓奇迹并非是既定命运之人遵循已有的轨迹所模仿出的神迹，而是不曾看到未来之人所涉足的将所有预言都打破的现在。”
是之谓，道在脚下。
也是在最后话语落下的这一刻，幽暗的异度空间轰然破碎。
……
还在期待着什么？
还在等待着什么？
还在回忆着什么？
将她的一切都予以否定的声音，所渴望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期待的那个人，名为王川的人，已经死去。
等待的未来，她所等待的未来永远都不会到来。
回忆里的东西，那仅有的感情也被予以否定。
她一次又一次地等来这样的结局，一次又一次地逃避，一次又一次地忘记，是这样说的，那个声音是这样恶毒地将过去呈现在她的面前的。
所以她也就认命了，结束了。
“是……这样的吗？”颤抖的嘴唇，无声的疑问，仿佛都随着贯穿身体的长枪，随着即将逝去的生命，渐渐远去。没有答案，即使是问出这个问题的她自己，也不曾渴求过答案。
暗如沉夜的天空，透露出点点的星光，就像流星雨降临一样，璀璨而夺目的光芒，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寂静的海，深邃的海，被虚无填充的海，在上面漂浮着即将沉没的少女，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孤寂中，在痛彻骨髓的寒冷中，却感觉到了温暖。
“是……谁……谁呢？”
她费力地偏过脑袋，竭尽全力地想看清那张脸。
握住她的手的手掌，在这一刻握得更紧了，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一样。
“对……对……不起……”
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朦胧的泪眼里，映出他那模糊的样子。想要挣开他握住的手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狼狈的样子。眼泪像洪水一样泛滥，脏兮兮的小脸上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傻丫头一”
回应她的，却是抚摸她小小的脑袋的大大的手掌，和熟悉得让人想哭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