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天帝这一句话问出来,洪宇险些晕厥混倒,再三深呼吸,平复好心境之后,这才回答:“见过了,佛家毕竟是我母亲自小生长的门派,宛若娘家。泥菩和梵音一这些人就好似我的娘舅姨婆,有这么一些香火情分在,他派人来找我,我却就不好拒绝。不过我却恪守父皇以前曾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字,那些佛教徒毕竟是从异大陆舶来的教徒,不会和他们交心。”
“不要慌张。”洪武天帝洪破极指着大殿中书桌一侧的凳子:“坐下吧。”
看到洪武帝没有勃然大怒变脸色,反而依旧和颜悦色的样子,洪宇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遥想当年,其实泥菩萨和我也是挚交,无话不谈,还有…你母亲。”洪破极眼中出现一抹深邃,似乎陷入追忆:“当年,我们三人把酒言欢,但现在阴差阳错,现在却就不得不成为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很多朋友都和我反目,化外玄门的少神,百家的圣子…曾经篝火夜谈,但最后也被我亲手埋葬…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妙法小和尚,而我也不是当年的化外游侠儿了,他现在是佛教的泥菩萨,而我则是担负大洪百万里疆土的皇帝,各有立场,对错难分…”
洪宇不知道如何回答,唯有沉默,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他不曾深入了解,只是微微从泥菩萨口中了解到了一些皮毛,却就不敢轻言对错。
“这次你见泥菩萨,他可和你说了什么?”洪破极看着眼前的偌大宫殿,高大伟岸的身影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落寞萧索:“你母亲的事情,想必泥菩萨他也告诉你了?”
“说了。”洪宇点点头:“这次,和他见面,他说父皇你肯定记恨当年事情,记恨他当年回佛教搬救兵,一去不复返,所以才导致我母亲最后悲剧发生。其实我觉得这都是造化弄人,我不怪父皇,也不怪泥菩萨,更不怪…皇后,一切都是蛮族邪神用心险恶…”
“当年音天死后,我出手寻找到那邪神真身所在,追杀此神,但此神最后关头却自爆了真身,崩碎了神国,将我击退,而后趁机用秘术逃脱了。”
洪破极自顾自说着,目光无神,但听得洪宇却心神摇曳,感觉到其中可怖,这是屠神之战,哪怕是地狱中一尊邪神,也是神祗,至高无上,却不知道当年大战是何等惊天动地,他就好似星空中的一粒尘埃,看着两颗亘古存在的星辰相互碰撞对憾,这些离他都太遥远了:
“他神国崩碎之后,神位跌落,受到无比巨大创伤,直接彻底隐匿了起来,我当时也无瑕分身,还要对付地狱中其他邪神和化外群仙,还有妖族无数古妖神,妖仙,所以就让他彻底是逃走了…
现在想想,此神可能是转世夺舍到了世俗之中,还在继续蛰伏,待到我天诛降临,天下大乱之际,才会再次出来搅风搅雨。不过这也正是我之机会,到时候,此神一出现,我必要再次屠神,将此神彻底杀死,以祭奠音天亡灵!”
这是洪武帝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几乎算的上的滔滔不绝,彻底将他心中这么些年的压抑全都宣泄了出来,洪宇虽然心中怪异,却也知此时不可插嘴,只能静静的聆听着。
“父皇,天诛究竟是什么?难道强如父皇你,也要惧怕天诛?难道真如泥菩萨所说,天诛一旦降临,你就要消失,到时候天下大乱,黎民百姓又该如何是好?”洪宇还是忍不住了,问出来自己心中的疑问,他脑袋一片发麻,甚至连语无伦次都不曾发觉:“难道,大洪真的会亡…难道丰功伟绩如父皇,老天也容不下来?”
他这一年多来,出宫游历办差,一路所见,百姓无不阖家欢乐,丰衣足食,日子越过越好,心中都思安居定,但这一切看似幸福牢固的安定生活,都是维系在洪武帝一人身上,没有洪武帝一样一样的新政拿出来,国力必然不会如此强盛,没有洪武帝通天彻地的修为,压得化外仙道,诸子百家,甚至那些地狱邪神气都喘不过来,不敢动弹,天下早就不知是何乱局。
难以想象,有一天,洪武帝消失了,大洪亡了,那些视百姓于蝼蚁的化外仙道,那些视百姓为韭菜猪狗的淫嗣邪神,都一一跳出来,到时候会是什么景象。
历史上无数记载都曾记叙,亡国皇子的悲惨生涯,或被残忍杀害,或被百般折辱,最好也不过是落下一个被圈禁终老的结局,凄凄惨惨,无人问津,唯一能留下的就是在史册之上的寥寥数句记载。
“天诛?那是什么东西?没人见过,或者说见过的人都消失了,或许我能猜测出来一些东西,但不能说,说出来必然出现巨大灾难。”洪破极沉默了半晌,而后透过宫殿的透明穹顶,仰望云层深处,似乎要寻找老天的究竟所在,将其就出来。
良久,他突然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天诛而已。你不觉得这天太高了,高不可攀,让人望而生畏?总有一天,我会屹立到九天深处,揪出来看看,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有没有心,它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洪宇沉默,脑袋阵阵发晕,好半天他才说出话来:“父皇伟哉,一生与人斗,与仙斗,与神斗,到了如今,成就万古第一人,塑造起来诺大帝国,更是要力抗天诛,与天争斗…”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与人斗才是其乐无穷,我要做的就是,让天下莽莽众生都明白,求神拜仙,仰望星空,不如强大自身,强如老天,我试问,可抗的下我一拳否?”洪破极眼中出现巨大气机,身后道道神力虬结,化作龙形,宛若顶天立地之神,好像真如他所说,他一拳轰出去,天也要被打出个大窟窿。
洪宇感觉到压迫,整个人都是大气不敢出,几乎要匍匐下去。
“好了,不说这个,勿要多想,好好为朝廷办差,稳定发展。”洪破极收起来周身散逸出来的强大气机,突然又问:“我问你,这些年来,你在宫里受尽欺凌羞辱,被那些妃子皇子奇夫,有没有怪朕,怪皇后?”
“儿臣不敢。”洪宇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
“嘴上说没有,但心中恐怕就不是这样想法,肯定有埋怨过我不公,你心口不一啊。”洪破极似乎有一种洞彻人心的魔力,看的无比清楚,他而后叹息:“唉,你怪我可以,我也知道是亏欠你和音天的。但还望你不要记恨皇后,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虽然不爱她,甚至也恨她趁我闭关推演邪神下落,而杀了音天。但其实我也知,她当年为了我杀你母亲,这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百姓好,毕竟那时,音天体内的邪神意志已经深深纠缠,影响到了她的一切行为举止,已经算是化魔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说过,我不怪父皇你,也不怪泥菩萨,更不会去怪皇后,这一切都是那邪神搞出来的险恶手段,可惜,此神还在逍遥,未曾伏诛。”洪宇沉默了下,而后瓮声说道。
“这样最好,你放心,那邪神我必杀之,这是我对音天的承诺,也是对你的弥补。你也不要怪我这些年来冷落了你。”洪破极站起来:“若非如此,你的命运又怎么逆转,得到巨大机缘?”
嘭!
听到这个话,洪宇顿时全身汗毛发炸,气血都忍不住上涌失控,脸色变的通红,似要爆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自己获得亿万金戈神功和止戈符的秘密被知道了?”
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洪破极的目光,他运起来体内主宰熔炉,竭力镇压心中慌乱,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异样,整个人都如同鼎镇,气血也陡然平和下来,好似他体内有座鼎炉,足以镇压一切,使自己归于平静:“父皇…”
“朕说了,你不要慌张,也不要多想,朕这一生,所见过,所拥有过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洪破极却不以为然:“你很好,养气功夫做得不错,武功进步巨大,居然可以不惊慌失措,这点来说,比你其他兄弟要强。我看只有老十八比你深沉一些,说到这儿,我心中也是有些愧疚,你得到了老十八的一些机缘,这是我所为,但这也没有什么,我自会弥补他。我亏欠你母亲的一些东西,就给你本来不属于你的奇遇,助你改命,我亏欠老十八的一些东西,也自然会给他更大的好处。这些涉及到和天博弈,眼下看来,是朕暂且胜天一子。不过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儿,你将来必有劫数,或许是老十八,也或许是未知,当然,老十八也会有自己的劫数,到时就要看你们自己能否逆天改命了,要知我也不可能护你们一辈子…”
洪宇听到此,觉得晦涩,懵懵懂懂,并不是很明白,心中纷乱如麻,无数念头都涌上来,只能竭力克制:“父皇的话实在晦涩,儿臣有些听不明白。”
“有些东西,不需要你明白,以后自然会懂。”洪破极道:“咱们换个话题,你最近出来历练,觉得天下如何?”
“天下已经大治,千万年未曾有之大盛世到来,简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虽然小有歹人和邪魔作乱,但也只是牛皮之癣,顷刻可定,如今天下,比起历来王朝帝国,简直就是大地上之神国,充斥安宁祥和。儿臣自幼熟读史记,却也知道以史为鉴,历史上历朝历代,外有异族入侵,内有邪教淫嗣把持神权,凌驾于王朝法律之上,把百姓当成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化外那些仙道人士,也视百姓为蝼蚁,天下人族根本没有半点儿尊严可言。哪怕是最英明神武的古天子治下,也有天灾人祸,土豪劣绅,瘟疫病害不断,而现今天下,穷者越富,富者也自有法律约束,不敢胡来,关键天灾病祸也渐少,民间百姓哪怕最困顿,也可以顿顿细米白面,夏日有冰水,冬日用煤炭,人人有书读,有功练,这是儿臣游历下来,感触最深之事。”
洪宇说到真心处,逐渐就抛开了杂念,完全就是有感而发:“儿臣倒是希望这样的安定可以延绵万代,古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在如今,却就前所未有改变了,这是最丰伟之大世,不可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了。”
说话之间,他又想到了泥菩萨所说的事情,天诛将临,洪武帝不容于天地,必将消失,到时候,天下又会大乱,顿时心中又涌出来不甘,想要做出来改变,扭转这一切。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止戈符就寄居在他的眉心之中,他想要将止戈符的秘密说给洪武帝听,他已经做出来决断,哪怕是自己死,也要将止戈符献上,唯有得到天符的人,才是真龙,得到天地承认,他自认没有这个德行,配不上此宝:“父皇,我有话说,我识海之中…”
他这一番话即将说出来,坚定之极,但戛然而止,似喉咙被堵塞,半点儿声音都是发不出来了,是洪武帝出手了,他以无上之伟力,封锁了洪宇的口舌。
洪宇憋得脸色通红,话说到一半,又堵了回去,非常难受。
他想为天下,为百姓,为洪武帝做点儿什么,哪怕一点儿也好!
这是他的真心!
“好了,我知你心意了。”
洪破极摆了摆手,无比正视的看着洪宇,看了好半晌,眉头才逐渐舒展开,他似乎也被渲染,他看的出来洪宇的真心诚意:
“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想说的话,我也能猜得到。但我心意已定,你的就是你的,我怎么会跟你抢呢?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不然必有大祸,无益于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