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吃惊的事还在后头，王哲经常和人打架，据说最凶的一次，是和大学生打，他和一个狐朋狗友硬是把人高马大的男学生打得头破血流，两方家里赔了不少钱。好像是一二年级的事了，那一阵王哲消失了好几天，再出现是鼻青脸肿的，估计是被家长教训的。
其实王哲是个好孩子，也很聪明，如果有个明理的妈妈，绝对可以成为优等生。
他认真地四处张望，弓着腰就和蓄势待发捕捉猎物的豹子，上官梦时瞅着他好笑，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他嗖的一下窜远了，速度够快了，就是不见他在运动会为班级努力一回。很快，他就没了影子，上官梦时叫了他名字，也再没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趣，说不定王哲跑去和别人玩了，自己还傻傻地等什么。手指因为一直拎着酱油桶细硬的扣环，都不过血变得青紫了。她换了手，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离开这条街，就听身后男童音“上官梦时”地大嚷。她知道是王哲，好奇他究竟在搞什么鬼，笑着转身答话。
结果，眼睛一瞥，就呆掉了，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哲抓着一个男孩儿的手臂，几分凶残地将人拖到她面前，还不时给对方几下子。男孩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疼得缩脖子，似乎又不愿意被她瞧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使劲儿扭头，也够厉害的了，都快一百八十度了。
上官梦时赶紧扯开王哲，男孩儿还是那般瘦弱，不，似乎更加纤瘦了，个头倒是长了不少，比她和王哲都高了些，分别时她还是稍微占优势的。“你怎么在这儿？”说完，她就后悔了，仿佛不希望他回来似的，于是马上改口道：“好久不见，大家都很想你。”她想陈阿姨一定很开心，都一年多了，陈言这是第一次归家吧。
归家途漫漫。
“他有病。”王哲不客气地冲着她翻白眼，“就是他跟踪你，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还替他说话？”上官梦时瞪了他一眼，拍了拍陈言的肩膀以示安慰，上上下下地打量。陈言竟然穿得是儿童版的西装，怎么看怎么古怪，但她一眼就瞧出他一身都是国外的童装品牌，价值不菲。他的下巴尖了些，眼睛显得更大了，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一边，光滑柔顺。
难怪陈阿姨会舍弃儿子了，希望儿子过好日子的母亲是痴心又绝情的。
“哎！”王哲不甘心，继续吼道：“他是变态，他跟踪你诶！”
听了这话，陈言明显地打了个激灵，连连摇首，搭着耳廓的发丝跟着左右摆动。“不，我，不是，我不是变态……”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上官梦时一眼，又赶紧垂下，像是等待母亲批评，害怕被母亲厌恶的小男孩儿……好吧，他本来也就是十来岁，还是个孩子。
“你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吗，一边去。”上官梦时肩膀撞了把王哲，把两个男孩儿分开，生怕王哲欺负陈言的架势。
“你是忘恩负情的王八蛋！”上官梦时拉着陈言转身走掉时，王哲突然发作，大骂了一句，拍了把她后脑勺，然后就匆匆跑掉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知钻入哪个胡同里，消匿了身影。
“是忘恩负义，成语没学明白就乱讲。”上官梦时还没抬起手，陈言就悄无声息地盖住她的痛处，轻柔地舒缓，她很快就不痛了。“谢谢。”她拍拍他的肩膀，开心地说：“你好久没见陈姨了吧，走走，我们一起去找她，陈阿姨一定很高兴！”
谁料，乐呵的就她一个，陈言当即就拉住了她的手腕，清瘦的巴掌小脸一个劲儿地摇。他比以前瘦了不少，由于他还处于男女分别不是那么明显的年纪，皮肤还特别白皙，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身子，脸上细白的绒毛显得他容貌更加精致。上官梦时毫不怀疑，现在给他穿上女装，一定会惹得一群怪阿姨尖叫。
太可爱了……虽然这个词用在男孩儿身上不合适。
“不，不能去。”陈言解释得不清不楚，或许本就没想说明白。“他们会，会找到我的。”
上官梦时自从重生后，应该是系统的帮助，思维越发敏捷，他透漏的信息很短，但还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了解了他的意思。恐怕陈言是偷摸跑出来的，如果现在找陈阿姨的话，他就是自投罗网了，一年前的那些人会在再次出现，抓走他。
刚重生那会儿，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最尴尬的小学生，现在再看，谁家的经都不好念。
但她认为陈言既然冒险回来必定是为了见母亲的，到了跟前，又害怕这个，担心那个，躲着不认，岂不是本末倒置？上官梦时叹息，她是这么想的，陈言不愿意的话，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劝他按照她的理解做决定。
人生就是个选择题，就好比不久之前的参加的电视节目，她第一次选择错误，失去了机会，惨败；幸而老天爷又给了她机会，第二次她成功了，那么她也坚信，不论重生路又多难，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她。
陈言先陪她来到上官家，她做了顿简单的饭菜，两人吃了午餐，便到处游逛。今天上官梦时做东，拿出她攒了好久的十多块买了些零食，然后带着他进了新开的游戏厅，玩了会儿恐龙打泡泡的一类游戏。又带他趁着守卫不注意，从窗口下矮身而过，溜进了电影院看了会儿欧美的恐怖片。
他是第一次看电影，还是惊悚片，吓得从头到尾一直捏着她的手，都是汗，黏糊糊的。陈言问她怎么这么熟练，上官梦时没正面回答他，总不能告诉他，上辈子初中有一阵，她和小太妹成天混在一起，除了打架，基本坏孩子的事她都没落下。
逃课，和男学生厮混，跟着太妹勒索，现在想想，她也够本事的了。初中是她智商的高峰期，一面不学习，一面成绩又非常好，身边不少女同学都羡慕不已。
陈言从来没有过这些体验，新鲜好奇，玩得也非常开心。好几次，他不是真的害怕恐怖电影，故意羞赧地斜靠着她，上官梦时还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轻言细语。两人从电影院出来，没想到今天那看守一辈子大门的糊涂大叔突然精明地认出他俩没花钱偷溜进去的，冲着他们大呼了一声。
上官梦时拉起要老老实实鞠躬道歉的陈言，头也不回地就跑，钻到一个胡同里，感觉到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哈哈笑道：“偶尔做个坏学生的感觉怎么样？”她不好意思地抹掉满头的汗，摆着手气喘吁吁地道：“你千万别被我带坏了，要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
人生吗，各种各样的经历都体会一遍，才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
“你也别太介怀，那家电影院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播放一个片子，守卫大叔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她上初中时是这样的。
天色渐沉，她也不能带着陈言流浪天涯，他的家人早晚会找到他的，不管怎么说，最后他还是需要和母亲见一面的，要不然逃跑的目的何在？陈言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两人心有灵犀地往陈家的方向走。
倒霉的是，眼瞅着陈家的院子就在百米之外了，如同入目的是几辆高档的轿车。几个一脸严峻的大人匆匆把他们围了起来，又不客气地将上官梦时推搡到一边，拉扯着陈言，凶巴巴地斥责了几句。
还来不及他们反抗，陈言就被按着后脖颈进车里，脑门砰地一声磕到了车棚也没人关心一句。上官梦时对他们土匪一般的行径很是不服，可她就是再恨，又能如何，且不说她又不是陈言的什么人，更何况她也没有能力解决眼前的问题，就连陈阿姨不也是认命的服从吗？
车窗上，是陈言不甚清楚的脸庞，上官梦时读不懂他或悲伤，或愤恨的表情，再一转头，望见陈家门口，单薄的中年女人抓着裤沿，向前倾着身子，瞧那副模样，似乎随时准备扑到儿子身边。
最终，陈阿姨还是什么都没有做，默默地垮塌了肩膀，沉闷赤红的晚霞像是千金的重担压着她，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伸不开腿，五脏六腑都是扭曲打结的。
谁帮了谁，谁欠了谁，白云沉默地不作答，爬上天际的月亮冷漠地俯瞰着人间芸芸众生，千姿百态。
起码还是看了一眼的。上官梦时生了一瞬间的气，就消了，她有什么资格责备陈阿姨？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互相憎恨。她来到陈阿姨身边，邀请她到上官家做客，诚恳的态度，担忧的小脸，缓解了陈母心中的郁痛。
疼是可以暂时沉淀的东西，没有办法解脱，那就丢到心底，待夜深人静，留给被窝和枕头一片湿浊的泪水。
上官颜也有一阵没和陈母见面了，由衷的高兴，热情招待。陈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就上官家是真心对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