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瞬间,他便站了起来。抬起脸来,便是孤眉冷眼的坚毅容颜,只是眉宇间的丝丝落寞终是可见。
他一出来,便拉着秦卿的手,领着她上了辕门处的高台。
眼底下,乌压压地士兵,铁器铮铮。个个昂着脑袋看着台上的两个人,脸上被阳光晒得通红,眼睛被风沙吹得鼓鼓。一个个憨厚而勇敢,开朗而真诚地看着自己心中的帝王。
袖口下,君翊寒的手紧紧握着秦卿的素手,秦卿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却依旧满满地全是难以言明的情感,是爱?是忐忑?还是疑惑?
她说不清楚,可只要转脸,便能瞧见他坚毅果敢的侧脸,好像这世上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管,只要能够站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君翊寒面对众将士,牵着秦卿的手,朗声道:“她就是南沧秦家大小姐,就是我们在这里的理由!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北启的皇后!”
众将士远远地,虽然瞧不清楚秦卿的容貌,可只要一想到那脍炙人口的故事,便个个涨红了脸,齐声喊道:“北启皇后!北启皇后!北启皇后!”
其声震耳欲聋,其气势恢宏磅礴。
君翊寒居高临下,那一刻,秦卿似乎永远都记得。这世上,便是有一种人,只能是在万人之上,生来便是居高临下的人。
她似乎回到当初,自己衣衫褴褛,在伏谷接受通天阁主的接见。他也是如斯风华,居高临下,带着难以磨灭的高傲与凛冽,淡淡地看过低下俯首的一群人,好似天下便是他的眼底。
秦卿转过脸,这才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偏偏便是这样一种人,才能走近她的心底里去。
她面对低下泱泱大军,向他那边靠了靠,确信自己说的话,他都能听见,“君翊寒,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我成为你的皇后。我都会好好地做你的皇后,你说不出那三个字,我也不会一直等下去。只是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身边人深深呼了一口气。
她继续道:“利用我也好,控制我也罢,只求你一定要有不需要我的时候,那个时候到了,请一定要让我走。可以吗?”
紧握着她的手忽地一紧,继而缓缓松开了去。
秦卿见他不言语,那么她心里就当做是他默认了。
忽地众将士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只见前头两人领着一人而来。
秦卿远远看去,心里便忽地一沉,好似跌进了谷底。
那跟在后边的人,清风一般明朗,明月一般皎洁。甚至在这铁戟铮铮间也可以这般,如同水莲花般优雅。
暮回雪,你究竟还是要被放逐。只是不知,是你心甘情愿,还是暮澜修的有意为之。
当头的一人身着南沧战衣,上前便拜道:“陛下万安。我国陛下遵循四国安守之道,特送我国质子入北启,请陛下善待。”
君翊寒冷冷看着暮回雪片刻,才道:“你们主子可真是迅速呐,这么快就送质子过来了。”言罢,忽地转眸凝视着秦卿。
看我做什么!秦卿垂下眼角,正瞧见暮回雪风尘仆仆的落拓模样,却难掩他气质风华。
似乎是察觉出她的眸光,暮回雪稍稍抬起眼,正瞧见她凝视的眸子,不禁淡然一笑。只见他坦然上前拜道:“南沧质子暮回雪,参见皇帝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秦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来的?”
“四国中只要有新帝继位,质子便要更换。”君翊寒淡淡道。
秦卿微微摇头道:“回雪公子,当世第一公子,怎么可能成为一国质子……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要他心甘情愿,只要身边有你便就足够了。”君翊寒淡淡接着道。
秦卿苦笑一声,只要身边有她便就足够了。乍听之下,是多么动人的情话啊,只是可惜,偏偏是强加在暮回雪的痛苦之上的。
“这就是你的理由?”秦卿苦笑问道。
“什么理由?”
秦卿看着君翊寒的侧脸,脸上悲戚尽显,“册封我做你的皇后。集结三十万大军,好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实际上呢,不费不一兵一卒,你就将暮回雪禁锢在自己的国家。他便再没有机会成为一国之主,成为你们的障碍!”
君翊寒负手望着眼前的广阔天地,不再多言。似乎她说的都对,这些想法也都在他心里有过。只是好像哪里又不对劲,说不过去一样,憋得他好生难受。
她若要这般想,便就由着她吧。
君翊寒不再多言,转身对冷风道:“军士都安排好后,你随我们回宫。回雪公子,也跟着去启都吧。”
“是。”暮回雪不卑不亢,回道。
君翊寒不再多看秦卿一眼,转身领着冷风离去。秦卿缓缓走下高台,正碰上前来的暮回雪,四目相对,情景已换。
“你这又是何苦?”秦卿有些生气一般,眼前这呆子,真是个救不了的活呆子了!
暮回雪只淡淡一笑,道:“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已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是不可救药的呆子。”秦卿忽地低头一笑,笑骂道。哪里知道许是自己心里太过难受,一滴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却不知,是这个不可救药的呆子让她心酸;还是不可救药的自己让她害怕。
似乎是在向南沧新帝宣示,君翊寒执意要在南北边境之地,举行册封秦卿为后的典礼。
边境荒芜的平原上,风哧哧作响,吹来深秋的凉气,好似忽然间冷了下来。站在风口里的士兵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个个儿脸庞通红,要知道,这抢来的皇后,叫人热血沸腾,就是和大举选出来的皇后不一样。
远处稍高的坡上,一袭红衣猎猎,迎风而立,远远地看着南方。远远地瞧上去,好像绽放在广袤平原上的一朵妖娆的彼岸花。
秦卿迎风远望,好像能够看见那远方的南沧国都一般。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缕幽魂,偶然的机遇里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这个身体的主人和她同名同姓,可到底她始终是不相信,自己来到这里,当真是有命运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