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从第一层向下到了第二层。第二层的圈子虽然比较小，但其中的痛苦大了很多，受苦者因此哭声一片[1]。
可怕的判官米诺斯[2]就在那里站着，龇着牙大声吼叫：他的职责是在入口处审查有罪的人，进行判决，如果他把尾巴在自己身上绕起来，那就是他在表示发落亡魂的方式，是勒令他们下去。我是说，不幸生在世上的人[3]灵魂倘若来到他面前，就要将一切罪行和盘托出：那位判官就判决他应该到地狱的什么地方受苦，而他的尾巴绕在自己的身上几遭，那就表明要让这个亡魂到第几层去。总有许多亡魂站在他的面前等着，每个亡魂都要依次接受审判，坦白自己的罪行，听他宣判，然后被卷下去。
米诺斯瞥见我，就停下了这项正在执行的重大的任务，对我说：“啊，来到愁苦之城[4]的人，你要想一想，自己是如何来的，凭借的是谁的帮助；不要因为看见宽阔的门口就被骗进来[5]！”
我的向导对他说：“你叫嚣什么！不要妨碍他天命注定的旅行。这是由有能力为所欲为者的所在决定的[6]，不要多问了。”
此刻，我的耳边开始传来悲惨的声音；此刻我已经来到许多哭声向我涌来的地方。我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所有的光都是喑哑[7]的，这里就像大海在怒吼，如同在暴风雨中受到一阵阵方向相反的风冲击时那样怒吼着。众亡魂被地狱里那无休止的狂飙[8]猛力席卷着，飘来飘去；这风刮得他们旋转翻滚，互相撞击，痛苦至极。每当被刮到断层悬崖前面时，他们就在那里大喊、痛哭、号叫，并诅咒神的力量[9]。我知道，那些情欲战胜理性的犯邪淫罪者[10]就会被判处这种刑罚。就像大批椋鸟在寒冷季节密集成群，展翅乱飞一样[11]，狂飙将那些罪恶的亡魂刮来刮去，忽上忽下，让他们永远不会得到令他们感到安慰的希望，无论是休息的希望，还是减轻痛苦的希望，都不会有。
就像群鹤在空中排成长队，哀鸣着飞去[12]，同样，我看到一些被狂飙卷来的阴魂在哀号痛哭。于是我说：“老师，这些正在承受来自漆黑的空气惩罚的人，都是谁呢？”他马上回答我说：“你眼前那些处于这种情况中的人中，第一个就是语言众多的民族的女皇帝塞米拉密斯[13]。她深深沉溺于淫乱的罪恶，以至竟然将人人恣意淫乱定为法律允许的行为，想以此来逃避她所遭到的谴责。史书上说，她是尼诺的妻子，在尼诺死去后继位，现今苏丹所统治的国土就归她所有[14]。另一个女性则是为情自杀，她因对希凯斯的骨灰背信失节[15]而受惩罚。淫荡的克利奥帕特拉[16]就在她的后面。你看，那是海伦，为了她，那么漫长悲惨的岁月也已远去[17]。那是伟大的阿喀琉斯，他最后是与爱情战斗而亡[18]。你看那是帕里斯[19]，那是特里斯丹[20]。”就这样，他将一千多个为情而死的人指给我看，并且一一说出他们是谁。当我听着我的老师说出那些古代的贵妇人和骑士[21]的名字时，我的心中充满了同情，几乎要神志昏乱了。于是我说：“诗人哪，我想和那两个在一起的、看上去轻飘飘地乘风而来的灵魂交谈。”他回答我说：“你注意着他们何时到我们附近；到那时，你就以支配他们行动的爱的名义恳求他们，他们自然会过来。”当他们刚被风刮向我们这里时，我就开始说：“受折磨的灵魂们，过来，倘若没人阻挡的话，我们谈一谈吧！”
就像情欲召唤下的斑鸠，被意愿推动，将稳健的翅膀伸展开，凌空而过，向甜蜜的鸠巢飞去，同样，那两个灵魂也从狄多所在的行列离开[22]，穿过昏暗的空气奔向我们，只因为我那充满同情的呼唤实在强烈动人。
“啊，温厚慈悲的活人，我们这些用血染红大地的阴魂能够得到你的访问，倘若宇宙之王和我们是朋友的话[23]，我们会向他祈祷，为你祈祷平安，因为你对于受着这样残酷惩罚的我们给予怜惜。在这里，在风像此刻这样静止的时候，我们愿意倾听所有你们喜欢谈的事，也愿意告诉你们所有你们喜欢听的事。我出生于海滨的一座城市，它就在波河汇合其支流入海得到安息的地方[24]。出于高贵的心中快速燃烧起来的爱[25]，我那被夺去的美丽身体受到他狂热的爱恋，那种被夺的方式直到现在依旧令我深受其害[26]。被爱者没有回报爱是不容许的[27]，他的美貌使我那样强烈地迷恋着，就如你看到的这样，直到如今他仍然没有离我而去。我们在爱的引导下一起赴死。该隐环等待着害死我们的人[28]。”他们对我们如是说[29]。
这两个受伤害的灵魂说出的话，让我不由得将头低下，甚至一直不曾将其抬起，诗人对我说：“你在思考什么？”我回答他说：“唉，他们是被多少甜蜜的思想、多么强烈的欲望引到了那悲惨的关口！”接着，我又转身对着他们说：“弗兰齐斯嘉，我因对你的痛苦感到悲伤同情而流泪。但是，请你说一下：在发出甜蜜的叹息时，爱情是以何种迹象、何种方式让你们明白了双方心里朦胧的欲望？”
她对我说：“在所有的痛苦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对幸福时光的回忆；你的老师是知道这一点的[30]。但是，倘若你心里装满这样热切的愿望，想将我们爱的最初根苗了解，那么我就学着一边哭一边说的人那样，向你讲述这一切。”
“某天，为了消遣，我们一同把朗斯洛向爱投降的故事[31]读了一遍；当时只有我们俩在一起，没有一点儿怀疑恐惧[32]之心。在那次阅读中，我们的目光多次相遇，彼此看着变了脸色，但是书中的一点使我们无法抵抗。当我们读到这样一位情人亲吻那渴望吻到的微笑的嘴时[33]，我的嘴就被这个我永远不离不弃的人全身颤抖着亲住了。我们的加勒奥托[34]就是那本书和写书的人。那一天，我们的阅读最终没能继续下去[35]。”
当这个灵魂在述说这一切时，另一个灵魂一直在哭泣；听到这里，由于怜悯之情爆发，我好像死了一样昏了过去。我就如同死尸一般卧倒了[36]。
注释
[1]犯邪淫罪的灵魂受惩罚的地方就是第二层地狱。地狱共分为九层，由上而下，虽然一层比一层小，痛苦却一层大过一层。叹息声只存在于第一层（“林勃”）中，受苦的灵魂所发出的哭叫声只存在于第二层中。
[2]克里特岛的国王就是希腊神话中的米诺斯（Minos）。他在位时公正严明，因而死后成为冥界判官。《荷马史诗》《奥德修斯》叙述奥德修斯游冥界时见到了他：“我就又看到宙斯有名的儿子弥诺（即米诺斯），黄金的王杖被他拿在手里，他坐在那里，为鬼魂们做判决；鬼魂们有的坐在阴府的大门里，有的站着，接受他的裁判。”（《奥德修斯》卷十一）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纪》中叙述埃涅阿斯游冥界时，继续按照《荷马史诗》的传统，把米诺斯作为冥界判官，他写道：“……此处，有选任的陪审官指定他们的座位，米诺斯作为审判官，拥有决定权。这些沉默的灵魂被他召集在一起，听取他们生前的经历，决定处分。”（《埃涅阿斯纪》卷六）在《荷马史诗》中，米诺斯被赋予庄严的王者形象，在维吉尔的史诗中，他被描写成具有罗马法官开庭审判时的气派。但丁从维吉尔诗中选择了这个神话中的人物来做地狱中的判官，但他信奉基督教关于异教的神祇都是鬼物的说法，因此米诺斯以有尾巴的、狰狞可怖的魔鬼形象出现。
[3]指在地狱里受到惩罚的犯罪者。他们就像《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对背叛耶稣的犹大的描述，“不生在世上倒好”，如此便不会入地狱了。
[4]“愁苦之城”在第三章就已经出现，指的就是地狱。
[5]这句话是有根据的，《埃涅阿斯纪》卷六：“下到阿维尔努斯（罗马神话传说中对阴府入口处的称呼）是不难的；狄斯（罗马神话中的冥神，也称为冥界）的黑门日夜敞开着；但是转身再走出来，到阳间的空气里，那是相当艰难和有风险的。”《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中，耶稣登山告诫众人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
[6]维吉尔对渡亡灵过阿刻隆河的驾船的卡戎也这样说过（参看第三章注释[18]）。
[7]意思就是一点儿光明也没有。诗人在这里又大胆地使用了隐喻，用声觉代替视觉来打比方（参看第一章注释[17]）。
[8]一报还一报是这些犯邪淫罪者所要受到的刑罚，罪与罚紧密相连：象征他们情欲的东西就是地狱里的狂飙；他们生前被情欲驾驭，不能自主，于是地狱里的狂飙在其死后将他们的灵魂刮来刮去，使之永远不得安息。
[9]原文是ruina，注释家对这个词的解释有不同版本。萨佩纽版本的注释和波斯科—雷吉奥版本的注释都认为，这里的断层悬崖，是当初耶稣死在十字架上时发生的大地震令地狱塌方所形成的。犯邪淫罪者的灵魂被判决后，就会被卷下这个悬崖，到第二层地狱受苦，因此每当被狂飙刮到悬崖前时，亡魂就会想起，正是由于神的力量，他们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于是诅咒“神的力量”。
[10]诗中并没有明确表示但丁是如何知道受如此惩罚的是犯邪淫罪者。或许是维吉尔对他说过，也或许是他看到惩罚方式后自己猜想到的，从诗中的描述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11]这里将众多亡魂被狂飙刮得四处翻腾的状况比喻为椋鸟密集成群、展翅乱飞的状况。
[12]这个比喻不仅将亡魂们的悲号比喻成群鹤的哀鸣，还将其中的一批阴魂结成队伍随风飘来飘去比喻成群鹤齐飞时排成行列，这一批阴魂就是那些“为情而死的灵魂”（自杀者和被杀者）。
[13]传说中的亚述女王（前14世纪或13世纪）就是塞米拉密斯，对于她的事迹，但丁是从公元5世纪历史家奥洛席乌斯（Orosius）的七卷本《反异教徒史》中得知的。书中说她极其淫荡，甚至和她的儿子发生乱伦的秽行，最后被自己的儿子杀死。中世纪时，人们把她当作纵欲淫乱的典型。
[14]“现今苏丹所统治的国土就归她所有”这句话有不实之处：“现今”指公元1300年但丁游地狱时，“苏丹”指当时埃及的马木路克王朝的统治者；但是，除了埃及以外，马木路克苏丹只占有一部分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古代亚述王国的本土不在他的版图之内，而是属于伊尔汗国。注释家认为，诗中出现这一历史地理上的错误，是因为但丁混淆了亚述所征服的古巴比伦王国（Babylonia）和埃及尼罗河畔的城市巴比伦（Babylon，即古开罗）。这种差错对诗的整体没有影响，也不会有损但丁诗的魅力。
[15]指迦太基女王狄多。特洛伊被攻破后，埃涅阿斯克服了种种困难来到迦太基。狄多爱上了他，并且违背了对临死的丈夫希凯斯所发的永不再嫁的誓言，嫁给了他。后来，埃涅阿斯听从神的旨意，将她离弃，到意大利重建邦国，于是她自杀身亡（见《埃涅阿斯纪》卷四）。
[16]埃及托勒密王朝女王就是克利奥帕特拉（前69—前30）。她长相秀丽。当初罗马大将恺撒进军埃及时，她深得恺撒的欢心，并且和他生下一个儿子；恺撒被刺杀身亡后，罗马“后三头”之一的执政官安东尼也十分倾心于她；安东尼在阿克兴角海战（前31）中败于屋大维之手，她和他一起逃到埃及亚历山大城，最后在敌军围城时被迫自杀。
[17]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就是海伦，是绝世美女。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渡海来到斯巴达，对她一见倾心，并拐走了她。希腊人大怒，一起前去兴师问罪，渡海讨伐特洛伊人。“那么漫长悲惨的岁月也已远去”指经过十年战争才攻破特洛伊，将海伦夺回。《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集中描述了这十年战争中的最后五十一天。
[18]阿喀琉斯是《伊利亚特》中的希腊英雄。他本领高超，没有敌手，因为他退出战斗，特洛伊人才将希腊大军击败，后来，他重上战场，将特洛伊的主将赫克托耳杀死，希腊大军才转败为胜。据奥维德的《变形记》和中世纪的《特洛伊传奇》所说，阿喀琉斯爱上了特洛伊老王普里阿摩斯的女儿波莉茜娜，后来被她诱入神庙，最后被埋伏在那里的帕里斯用毒箭射死。因此诗中说“他最后是与爱情战斗而亡”。
[19]帕里斯（参看注[17]）是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他是赫克托耳的弟弟。河神凯勃伦的女儿奥诺娜是他的妻子，但他将海伦拐到手后，就抛弃了奥诺娜；特洛伊被攻破时，菲罗克忒忒斯用毒箭将他射伤，奥诺娜精通医术，他求她医治自己，被拒绝后毒发身亡。
[20]特里斯丹是法国骑士传奇《特里斯丹和绮瑟》（12世纪）中的主人公。他奉命渡河去邻国为其叔父国王玛克迎娶绮瑟公主。在回来的途中，由于误饮了为玛克和绮瑟结婚准备的一种神秘饮料，他永远地爱上了绮瑟。玛克发现了他们的爱情，将他们逐出王宫，不过最后原谅了绮瑟。薄伽丘注释《神曲》时说，特里斯丹“被国王玛克用毒箭射伤，死之前，王后前来探视，他马上把她搂住，因为用力太猛，他和她的心都迸裂了，这样他们俩就同时死去”。
[21]上述英雄人物以“骑士”代称，其中只有特里斯丹是骑士，剩下的人原本不是骑士，但在中世纪流行的属于古代系统的传奇中，这些人都以骑士的形象出现。
[22]指狄多等因爱情自杀者或者被杀者的灵魂排列的队伍。
[23]“宇宙之王”即上帝。“和我们是朋友”意思就是同情我们，愿意接受我们的祷告。原文是不现实条件句，意思是很想替但丁祈祷，不过地狱里的犯罪者即使祷告，上帝也永远不会听到。
[24]“城市”即腊万纳。意大利最大的河是波河，它发源于阿尔卑斯山，最终流入亚得里亚海。“汇合其支流入海得到安息”这句话表达了说话的灵魂渴望安息而不能实现愿望的悲伤。她是弗兰齐斯嘉·达·里米尼（Francesca da Rimini），腊万纳的封建主圭多·达·波伦塔的女儿，也是小圭多·达·波伦塔的姑母，小圭多·达·波伦塔曾邀请但丁定居腊万纳。1275年以后不久，出于政治目的，她和跛脚、貌丑、举止粗鲁的里米尼的封建主简乔托·马拉台斯塔结为夫妻。保罗是简乔托的弟弟，是一个美少年，后来，叔嫂二人秘密相爱，结果被简乔托·马拉台斯塔发现，并被当场杀死。这一事件发生在1283—1285年间，曾震惊一时。1282—1283年，保罗曾担任佛罗伦萨人民首领和维持和平专员的职务，但丁或许在家乡与他见过面。但丁深切地同情和怜悯他们所受到的痛苦，是有特殊原因的。
[25]这是“温柔的新体”诗派对爱情的观点，圭多·圭尼采里的诗“爱总逃避到高贵的心里”和但丁的一首十四行诗的第一行“爱和高贵的心是一回事”，都将这种思想表达了出来。在《神曲》中，但丁这种观点有了变化，他认为爱既能令人高尚，也能诱使人犯罪。保罗和弗兰齐斯嘉叔嫂相爱，因为情欲不能被理性战胜，最终反而“让情欲战胜理性”，甜蜜的爱情演变成悲剧。
[26]“被夺去的美丽身体”这句话里，“被夺去”指弗兰齐斯嘉的丈夫杀死了她。注释家中的大部分人把后面的句子“e'l modo ancor m'offende”和“被夺去”联系起来，认为意思是：我被杀的方式至今还令我深受其害，也就是说，他们俩犯罪时，当场被杀，还没来得及忏悔，以致死后永远在地狱里受苦。萨佩纽版本的注释和波斯科—雷吉奥版本的注释则认为，根据上下文的逻辑关系，这个句子的意义同“使他爱上”（Amor……prese costui）衔接，说明爱得十分强烈。本书译文按照前一种解释来翻译。
[27]这种说法出自安德莱亚·卡佩拉诺（Andrea Cappellano，12世纪、13世纪间）的《论爱情》（De amore）一书。这本书影响着普罗旺斯骑士抒情诗和意大利“温柔的新体”诗派的抒情诗。弗兰齐斯嘉是宫廷中的贵妇人，自然也对这种思想有所了解。爱不容许被爱者不以爱还爱，是违背生活实际的说法，对她来说，却是难以抗拒的法则；她认为，既然她得到保罗这样的爱，那么她就一定要爱他，这足以表明她的爱极其强烈。
[28]弗兰齐斯嘉预言，她丈夫简乔托（死于1304年，但丁游地狱时还活着）犯了杀弟杀妻罪，所以死后一定会到第九层地狱（寒冰地狱）中的“该隐环”（Caina）受苦。“该隐环”（Caina）之名来源于第一个犯杀弟罪的该隐（见《旧约·创世记》第四章），是科奇土斯（Cocytus）冰湖划分成四个同心圆形的受苦处之一，任何出卖和杀害亲属者的灵魂都在这里受到寒冰封冻之苦。
[29]诗中虽然是弗兰齐斯嘉一个人说话，但她同时代表自己和保罗二人，因此这里用第三人称复数“他们”表示。
[30]维吉尔在世时是大名鼎鼎的诗人，罗马皇帝奥古斯丁对其特别敬重和礼遇，维吉尔死后，他的灵魂永远留在第一层地狱里，不能进入天国。今昔对比，维吉尔自然感到极其痛苦。
[31]法国骑士传奇《湖上的朗斯洛》（12世纪）就是弗兰齐斯嘉和保罗共同阅读的书。书中的主人公朗斯洛是布列塔尼王的儿子，小时候被“湖上夫人”偷走养大，送到亚瑟王的宫廷，所以被称为“湖上的朗斯洛”；他是亚瑟王的第一名圆桌骑士，和王后圭尼维尔暗中相恋。王后的管家加勒奥（意大利语为加勒奥托）将朗斯洛带到菜园里偷偷与王后相见，朗斯洛在王后面前很局促，王后在加勒奥的劝说下主动吻了他，并且吻了很久。
[32]意思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种心心相印的爱在阅读这部传奇时受到刺激，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
[33]但丁把传奇中圭尼维尔主动吻朗斯洛改为圭尼维尔的“微笑的嘴”被朗斯洛亲吻，有注释家认为他依据的是这部传奇的另一种抄本，但更可能是为了符合诗中的人物和情境。“微笑的嘴”原文是riso（笑、微笑），较早的注释家布蒂（Buti）认为这里指“喜悦的面孔”或者指嘴，原因是“嘴比面孔的任何其他部分更能显示笑容”；以后的注释家多数同意这种说法。不过，文学批评名家德·桑克蒂斯（1817—1883）认为，这里指的是微笑，而不是具体的嘴：“微笑是嘴的表情、诗意和情感，是某种空灵的物质，看到它在嘴唇间浮动，又仿佛离开了嘴唇，你能看到它，却不能碰触它。”这话真正说出了原诗的绝妙。“这样一位情人亲吻”，意思是被朗斯洛这样一位有名、勇敢的骑士情人亲吻。
[34]这句话的意思是，《湖上的朗斯洛》这部骑士传奇及其作者在保罗和“我”之间起到了诲淫的作用，就像加勒奥托在朗斯洛和圭尼维尔之间所起的作用一样。因为《神曲》在意大利广为流传，加勒奥托（Galeotto）这个人名就渐渐有了“淫媒”的含义，成为普通名词。弗兰齐斯嘉这句话说明，但丁十分重视文艺教育方面的作用，他之所以借保罗和弗兰齐斯嘉的悲剧给人们敲起警钟，就是因为看到当时宫廷中风行的骑士文学的不良影响。
[35]这句话相当含蓄，让弗兰齐斯嘉的述说有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结尾。对于这句话，注释家有着不同的观点，翻译的人不敢随便下结论，不过，我们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位贵妇人对羞于出口的隐情的看法。
[36]意思是突然倒下。原本的诗句“e caddi come corpo morto cadde”接连使用了五个两音节的词，其中四个是双声，由颚音c构成，读起来使人好像听到死尸突然倒下的沉重声音，这种音韵效果无法在翻译中模拟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