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孩子们既然不闹了,就让他们耍吧,我们到里头去喝茶!”茜宇一边说着,一边要抬步走,竟然一个疏忽踩在圆滑的玉石棋子上,于是足底一滑,身子重心不稳向后一样,眼看着就要重重地摔倒下去。
随着身子的后倾,茜宇心头一荡,她几乎绝望了,一双美目也紧紧地闭起。然顷刻间自己就被稳稳地托扶住了,且没有一点事。茜宇心里很清楚,若这一下摔去,以自己的身子绝不可能保住腹中的孩子,一瞬间从地狱又进入天堂,茜宇一站稳便回头看,她要感激身后那个扶了自己一把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可眼神有些惊恐不定,又有些游离。是璋瑢,是说过要当亲骨血一样对待自己的姐姐。茜宇心里莫名地暖融融一片,她很怕这样的感觉会消失,不自觉地害怕。
璋瑢伸手扶住茜宇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可这个举动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过后……她的心里也生出一股暖意,却和茜宇一样,是一股莫名的暖意。
若回到从前,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行为,姐妹两个只会抱在一起轰笑一回,互相嘲弄几句便过去了。如今,她们竟都是这样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明明是亲厚的,却互相离得那么遥远。
缘亦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过来扶着茜宇,嘴里迭声道:“主子小心着些,奴婢扶您回去吧!”
沈烟后怕不已,虽然她不知道茜宇这一摔将意味着什么,可太妃若因此受伤,自己多少要担一些干系的。便也连忙过来帮着缘亦将茜宇扶回房去。
璋瑢有些怔怔地,她只是看着茜宇进去,自己却没有动。钱韵芯笑着过来扶她,口里道:“贵太妃,让臣妾扶您进去吧!”
“是啊……”璋瑢还醒过来,她挽起钱韵芯,又对一旁的宫女们道,“小心看着皇子公主们,别要他们再摔了,立刻将这里扫干净。”语毕绕开棋子,径直随着茜宇一起进去。
这一边皇贵太妃险些因摔倒而失去腹中的孩子,那一边涵心殿里的气氛却异常的尴尬,此时宜嫔、惠嫔、萍贵人都在皇帝身边,连殿外伺候的奴才都好奇殿里是怎样一番景象。
原来今日臻杰本就传召了蒙依依来涵心殿商议事情的,他离开颐澜宫往涵心殿的路上恰巧碰到了从坤宁宫回来的班君娆,听说她得到皇后赏赐的砚台,一时兴起便将她邀去涵心殿一同写字赏玩。待来到涵心殿见到蒙依依,他才想起自己一先请了她过来的,此刻也只能将就着一同说话了。
蒙依依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会写好看的字,正当她无趣地看着皇帝与班君娆写字时,皇太后却又把品鹊支了来送些点心,一时间三个女人在面前,臻杰也有些无措了。
蒙依依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三个女人中论地位恩宠,她算头一份了。可惠嫔是最近在帝后面前极其吃得开之人,若非如此臻杰怎么会一时兴起把她带来涵心殿?萍贵人背后有皇太后这座巍然靠山,即便她是个低等的贵人,却比常人都体面。只有自己,除了一个儿子,谁也不能依靠,不然上一回怎么会让皇后轻易地带走儿子?沈莲妃不可能每次都能帮自己,她也不过是个妃嫔而已,而皇帝,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皇上的字从前就写的好,那会儿太上皇也时常夸您的。”品鹊也不会写字,但她比蒙依依活络,从来了到现在都一刻不离地站在臻杰身边。而皇帝的另一侧,惠嫔正细心地在皇后方才赏赐的砚台上研墨,对于此刻三女同在的景象丝毫没有介怀露在脸上,偶尔为了几个字写的如何和皇帝低声几句,倒显得品鹊插不上话来。
品鹊仗着自己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知道臻杰许多从前的往事,时不时地带出几句来炫耀,似乎要向另外两个人显示自己与皇帝的情分非同一般。可她却不知道此刻有人正在笑她不识好歹,以为自己岁数大旁人不晓得。
“皇上,方才听齐公公说今日书房下课早,皇贵太妃把皇子们都带去馨祥宫玩耍了。臣妾怕孩子们太吵闹要太妃娘娘歇息不好,皇上可否容许臣妾先行告退,去把二皇子接回宜人馆。”蒙依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地说着这些。其实她很少出宜人馆,即是臻杰要见她,也通常会去宜人馆,她晓得臻杰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寻自己,所以才会把自己叫来这里,可谁想到竟是这样一番景象,她不会和别人争,也不想争。
方才茜宇还感叹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此刻便是应验了,蒙依依这些话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推托离开涵心殿,却不料竟触动了别人的心弦,毕竟品鹊和班君娆,都没有孩子。品鹊才来的新人还好说,班君娆的年份是比她蒙依依还长的。
“好啊!”臻杰心里感动于蒙依依此时表现出的大度,他放下笔来绕过桌子,其实他早就无心写字了,他立到蒙依依的面前,握她的手,“替朕向太妃问好,若孩子们玩好了,就早些要他们都退了。”
“是!”蒙依依轻声应诺,转身便要走时,班君娆却越上前来笑道,“让臣妾送送姐姐吧!”可话音才落,便听得身后一声清脆,众人寻声看去,竟是品鹊失手砸碎了班君娆才从皇后手里获得的砚台。
品鹊一脸无辜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睛顿时通红通红,她惊怯地抬头看着臻杰,眉头紧蹙,鲜红的嘴唇紧紧抿起。
“你没受伤吧!”臻杰自然不会介意一块砚台被打碎,他极自然地问了这一句。可就连蒙依依都看到了,班君娆的脸色很不好看。
品鹊几步走上来一下跪在班君娆面前,嘴里迭声道:“惠嫔娘娘恕罪,嫔妾是无心的,只是想看一看研墨是怎么回事。娘娘您原谅嫔妾啊!”
臻杰也有些惊讶,他转头去看班君娆,轻笑道:“惠嫔不会在意的吧,不过一方砚台。”
“是,臣妾不会在意,皇上放心。”班君娆俯下身子双手将品鹊搀扶起来,心中暗念,呵……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事情都这样凑巧?
“品鹊姐姐怎么这样,虽然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但不过就是一块砚台。”班君娆笑得极其温婉和善,“妹妹想皇后娘娘也不会在意的,姐姐可不要因此和妹妹生分了。”
品鹊破涕而笑,垂首轻语,“都怪嫔妾太鲁莽了,嫔妾定去皇后面前认错,可别因此叫人以为惠嫔娘娘您对皇后大不敬才是。”
臻杰打圆场笑道:“皇后不会追究的,你们都瞎操心了。”他呼了口气,转身问蒙依依,“宜嫔还不走么?早些去吧,朕想那几个孩子也玩够了。”
蒙依依会心一笑,什么也不多说便离开了,前往馨祥宫的路上她为刚才那场小闹剧苦笑一声。虽然自己读书少,可到底也在这宫里呆久了,耳濡目染,这点小小的伎俩恐怕只有皇帝这个男子会想不透吧。按理嫔主要离开,品鹊这个小小的贵人一定要前来相送的,可是她却缩在了后面,自己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可她这样有意的举动,谁都猜得出她是否有心砸碎那块砚台了。而她,也定是仗着太后,笃定谁也不会因为一块砚台对她如何,萍贵人啊,也许你错了。
蒙依依没有坐轿子,她只是缓缓步行在宫墙之间,其实进宫很久了,她从没有真正地欣赏过这宫里的景色,自然此刻她也没有什么心思,看着品鹊因为太后的而生出的肆无忌惮,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时辰一刻一刻很快便过去了,蒙依依到馨祥宫接走杰欢时,钱韵芯碍着这么多人和孩子的面第一次没有出言讽刺宜嫔。继而沈烟也带着元戎要离开,钱韵芯便合着一起将杰宸三兄弟送回坤宁宫去。璋瑢最后才走,她如当年茜宇第一次怀孕时那样殷勤地嘱咐了好多事情,一时间连她也以为这九年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日落西山,回到裕乾宫,璋瑢又一次为这里的清冷寒颤,步入寝殿的那一刻,其实她是希望赫臻还在等着自己的,可又由心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世事难料,璋瑢亦非神佛能预料后事,今日,赫臻的确还在。
“朕听说宇儿方才险些摔倒,你扶住了她?”赫臻坐在那个他从前批阅奏折的地方,昏暗的烛光摇曳出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赫臻已将近不惑之年,可看起来却依然很年轻,只是岁月带出的沉稳,才会叫人去揣摩他的年岁。
璋瑢没有回答,此刻她的嘴角带着微笑,原来自己想的事还是会发生的,她心里多了几许暖意,“您为什么不要宫女多点几盏灯,这样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你做的很好。朕等你回来,只是想把方才没有说的话说完。”赫臻起身,看着璋瑢,“既然连宇儿都亲口告诉你她有身孕了,那……朕就不再多说了,只是要你好好地保护她以及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