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知道姐姐也在心里爱慕那位公子,只是成全了自己。临死前她抓着姐姐的手哭泣道:“姐姐,你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照顾他,带着他等杰公子回来,告诉他小宜再也不能伺候他了,这个孩子是留给他对我唯一的念想……”随即,二姑娘便带着无尽的期待和幽怨咽了气。二姑娘的姐姐痛不欲生,从此便带着那个孩子静静等在村子里,一直到孩子三岁时,才迎来了竟然已经贵为帝王的杰公子。
茜宇听得心里酸楚一片,轻声问道:“宜嫔就是那二姑娘的姐姐?”
“是!”这样仔细地诉说尘封许久的往事,蒙依依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道,“二皇子的生母便是臣妾的妹妹蒙欢宜。”
茜宇心中大悟,原来蒙依依从形容看来不像村野姑娘是因她也算在小户人家由奶妈婆子伺候长大的小姐,而她那份不识大体的懵懂糊涂却也是因这样的小户人家缺乏教养,更有她对二皇子那如同无知妇女护犊子一样的情结全因这个孩子是她妹妹留下的唯一念想。所有人都看不起,私下随意嘲弄的女人背后,原来竟有这样让人感动而又扼腕的故事。
“妹妹她和臣妾长得很像,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二皇子与臣妾长得很像。”蒙依依此时已擦拭了泪水,好像一颗心落定了一样,她会来找茜宇说这样的话,全是那一日品鹊对班君娆的无视提醒了自己,她可以不去和别的女人争丈夫,也不会要求杰欢成就怎样的事业,但她必须自保,必须像品鹊那样找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然这个宫里,除却皇贵太妃,还有人值得信任吗?
茜宇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平复情绪,心中忍不住又想,原来这宫里所有人都误会她了,当初才进宫的班婕妤获宠,并非因她长得像如今的宜嫔,而是像曾经的蒙欢宜。大部分人心里怀疑二皇子是否当真为皇嗣,如今看来却是完全颠倒了,谁又知道其实他竟不是蒙依依的儿子。这一切都像梦境一般,亦真亦假,虚实不定。
“臣妾今日将这些告诉太妃娘娘,心中觉得坦然了许多。”蒙依依轻声道,她抬眼看茜宇,眼眸果然没有了从前拒人千里的模样。
茜宇伸出左手抚摸右腕上那串琥珀,冷静地问道:“皇室里还有皇帝以外的人知道吗?”
“承乾宫莲妃娘娘。”蒙依依如实回答,既然选择了向茜宇坦白,她就不能够再隐瞒什么,“当年得知皇上的身份后,臣妾是抵死不愿意进宫的。臣妾虽然读书不多,在家却也有堂会唱戏文,也有说书先生来家里开场子,这历朝历代宫闱里的故事,臣妾不是没有听过,也由心觉得可怕。想想臣妾什么样的身份,还要带一个皇子,这样突然地出现,断乎不会有任何人容得下,与其带着妹妹的孩子来皇宫送死,臣妾宁愿一辈子和外甥守着苦日子。”
茜宇听了心中一惊,暗自苦笑,是啊!都以为这宫墙之内锦衣玉食的日子好过么?其中的苦涩艰辛,谁人能知道呢!
蒙依依咽了口水,迅速地看了一样皇贵太妃,立刻又羞怯地低下头,“因了臣妾死活不肯进宫,皇上便让莲妃娘娘来劝我,并且莲妃娘娘曾经夭折过一个儿子,皇上要莲妃娘娘以后就把杰欢当成儿子照顾。”
茜宇淡淡一笑:“难怪只有莲妃能和你说得上话了,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皇后知道了,当做何想?如果本宫没有算错,皇上与你们姊妹偶遇时,那会儿大皇子才出生不久吧!”
蒙依依起身跪到了地上,满目恳求地看着茜宇,却因怯懦而说不出话来。
茜宇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宜嫔今日来给昕儿说情是假,有心借此来向本宫诉说这些事的吧!”
宜嫔哪里敢怀疑皇贵太妃的心思,她深深地伏下身子,嘴里道:“臣妾不敢求您什么,只是……只是二皇子他是个无辜的孩子,臣妾愚昧无知,不晓得哪一天……”蒙依依说着,竟哽咽起来了。
茜宇心中酸楚一片,女人啊……除了为丈夫尽心尽力,再而便是孩子,谁哪一刻真正为自己想过?
宜嫔哭泣着说道:“臣妾曾想过,若皇后娘娘能亲自抱养二皇子,臣妾绝对不会反对。但那一次皇后要把二皇子给钱昭仪……昭仪她自己腹中胎儿都能前后丧失,又怎么能保护妹妹的孩子呢!”
茜宇眉头微微蹙起,再懵懂无知的人,当遇到危险时,还是懂得自保的,就如蒙依依,她为了儿子,其实考虑得很周全了。于是轻声叹了口气,茜宇缓缓道:“你是不是想着,将这些全盘托出后,本宫便与你与皇帝与莲妃在同一阵营了。就算只念着与皇后的情份,本宫也决不会让她知道这段过往。倘若往后你又有闪失要殃及二皇子,本宫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看在你妹妹对皇帝一往情深的份上,能出面扶你一把,扶二皇子一把。”
蒙依依将额头叩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句,“娘娘明鉴,您的恩德,臣妾将永世不忘。臣妾来求您,因为在这宫里也只有您才有这样的心地了。”
这样的话一点也不算奉承,它听起来只是叫人无奈。茜宇轻声要她起来,又问了一句,“本宫很好奇,你心疼外甥这是情理,但为何总是限制二皇子与兄弟们玩耍,不让他安心在书房上课?”
蒙依依的眼眸里掠过胆怯与恐惧,她鼓足勇气对茜宇道:“臣妾怕福嫔她连二皇子也不肯放过。”
茜宇有些奇怪,却淡淡道:“怎么说?”
蒙依依定了定心,开口道:“那一次臣妾在御花园被钱昭仪罚跪连累了她,那时她只是一个婕妤,却也敢恶狠狠地对臣妾说‘什么都是因为你,宜嫔娘娘还是安分的好,不然以后的日子就只能慢慢熬了!’她笃定臣妾不会在皇上面前诉苦,而臣妾也听宫女们说大家都嘲笑她像……”宜嫔晓得茜宇心中了然的,遂低着头道,“那一日她的眼神,当真是要吃人了。她容不下臣妾不要紧,可若她也容不下二皇子,这些年来宫里诡异之事,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茜宇柳眉微耸,心下了然,心中暗念:女人的嫉妒,当真可怕的紧了。
蒙依依很少与人说这么多的话,可她今日却笃定要与将心中之事都说出来,她晓得只有这样,皇贵太妃才会可怜自己,才会愿意帮助自己。
“那一日您给臣妾送二皇子爱吃的雪片糖来,臣妾心里就是万分地感动了,可后来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臣妾便不敢来叨扰您。”蒙依依说这从眉头掠过一丝惊慌,她颔首认真地看着茜宇,“只因昨日在涵心殿萍贵人将皇后赏赐给惠嫔砚台砸碎,臣妾看着两人面上的神色,才决定……”
茜宇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蒙依依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事情,这个女人,似乎压抑的太久了,可是宜嫔啊,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丈夫都找不到的可怜女人。
这一夜茜宇又一次失眠了,她蜷缩在床榻一隅,右手捧心,左手握在琥珀上,不为别的,只为蒙依依最后告诉自己的那段话,正一下下震荡着那颗受伤的心。“这件事情皇上写信向太上皇如实禀告过,太上皇对皇上说,若有一日朕不在人世,因杰欢出身而引起朝中波澜,你唯一能求助的便是皇贵太妃,只有她才能帮到你。”
茜宇将身子半躺下来,伸手覆在小腹上,眼角沁出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赫臻,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坤宁宫中,章悠儿半夜里再次从梦魇中醒来,又是一身冷冷的汗。她开始厌倦这不断萦绕的噩梦了,冥冥中总觉得若能知道些什么,就不会再做梦了,或者说,其实她心里很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但总是强制着自己打压一些念头,于是才会噩梦萦绕,才会让自己身心疲惫。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展现出王越施的英容笑貌,在这个宫里只有她不把自己当皇后看待,表面上虽然礼节规矩一点不少,可自己就是觉得她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姐姐而已。
“那一次我不该怨她的……我不该暗咒她漂若浮萍的,她只是个孩子一样的女人,可我却有一刻容不下她。臻杰,我想做一个好皇后,我不要万民称颂,我只要你的会心一笑。”许是因了王越施活生生地死在自己的怀里,这些年来睿皇后第一次因梦魇醒来而哭泣不止,“臻杰……你的越儿我没能保护她,你会怨我吗?会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样的噩梦缠绕?谁又来帮我?”
“悠儿……如今前朝的形势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朕要你为我守住这后宫,做一些事情来帮我……”昨夜臻杰的话突然从心中冒出,章悠儿猛然清醒了,从泪水中睁开一双睿智的眼眸,眼下不是自己哭泣悲伤的时刻,有着更重要的事来做,她必须为丈夫稳固他的皇位,至于这个梦……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