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韵芯嘟囔道:“您别怜惜她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也不招人嫉妒!”
臻杰嗔道:“上回还夸你长进了,原来还这么小心眼,朕此刻烦得紧,也不晓得说些叫人宽心的话来。”
钱韵芯敛了泪容,扶了臻杰坐到床榻上,柔声笑:“有皇后娘娘、莲妃、季妃他们大体稳重就够了,韵儿那点小心眼是难宽大的了。”
臻杰微微蹙眉,问:“你今日做什么那样针对季妃?”
见皇帝起疑,钱韵芯的眼眸一转,却道:“韵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许是因她素来和惠贵嫔好,我才渐渐也不待见她了。不过……皇上恕臣妾多嘴,臣妾瞧着皇后娘娘对季妃如今也不似从前了,也许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臻杰微微一笑,“怎么说?”
“您都觉得今日臣妾针对季妃了,若是平日臣妾这样欺负人,皇后娘娘一定会为季妃说句话。不然季妃协理六宫岂不是什么威信都没了?”钱韵芯笑着便伸手来为臻杰宽衣。
臻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原来你还晓得自己爱欺负人?从前你闹腾朕总是装作不知道,如今你自己承认了倒好!记着往后需得端庄稳重些,像莲妃、季妃几个学一学。若你一味胡闹要得六宫侧目,朕便是想疼你,也怕难以服众不是?”
钱韵芯心里喜欢,嘴里嘀咕道:“谁欺负人了……”又想起方才的话,便腻着臻杰问,“方才臣妾说稀罕您给挑一个封号呢!您那么忙回头定会把这件事忘记了,不如您现在就许诺臣妾一个,到时候臣妾只消向皇后娘娘提一提便是,好不好?”
臻杰素知钱韵芯的脾性,便不再与她多说方才的事,只是道:“去洗把脸,又哭又笑像个小花猫似的,回来朕才与你讲。”
钱韵芯娇羞不已,一壁去唤人一壁对臻杰道:“韵儿很快就回来,您可别先睡着啊!”
此时皇宫早已陷入深夜的静谧之中,殿阁楼台的灯火一皆灭下,然宫墙之间的道路上,依稀可见几排灯笼正向前移动,皇后的凤轿与承乾宫的轿子亦缓缓行径着,只是两位主人并不在里头坐着。
“仲夏一过便要入秋,这日月更替总是无声无息。一晃,我这个皇后也做了四年了。”悠儿与沈烟并肩缓缓往前走着,迎面吹来夏夜的凉风,很是惬意。
沈烟听得悠儿自称“我”,便知皇后是要和自己说体己话,也笑道:“这些年若不是侍奉皇上,就是围着戎儿那丫头转,甚少有闲情逸致做别的事情,更莫说夏夜里漫步乘凉了。”
悠儿缓缓看她一眼,笑道:“别想元戎了,这个时辰孩子早睡下了,奶娘嬷嬷们会照顾的好,你就安心陪我走走说说话!”
“是了。”沈烟温和一笑,却猜不出悠儿的心思。
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气息,悠儿抬头看着夜空中闪耀的群星,口中低声道:“今日这场闹剧,我当真没有料到,总自以为面面俱到,后宫里每一个人都躲不过我的眼睛,但其实我又能看到多少?这些年你要照顾元戎,宫里的事都是季洁在管,说自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洞悉她的心思城府,连我都不能十分信。不然,钱韵芯的孩子,楚贵嫔她们的孩子,贞仪贵妃……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呢?”
“您想要吩咐臣妾什么吗?”沈烟似乎能猜到一些了。
“皇上还年轻得很,三年大选的皇室规矩我不可能改变,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走到皇上的身边,我可以除掉一个季妃除掉一个班君娆,但将来也许会有比她们更精明更歹毒的人,到时候我是否有这个能力,谁又知道呢?”悠儿苦笑一声,“方才在母后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底气并不那么足。宫闱斗争若有止息的那一天,也就不会到了我们这儿还依旧激烈地叫人无法喘息。”
沈烟垂首,面上淡然的气质又多几分茜宇的影子来,“您这么说臣妾觉得很荣幸,臣妾也想过了,元戎渐渐长大后便无需臣妾这个母亲日日照顾,季妃一除,以钱妃的性子笃定不能担协理六宫的责任,不见得让您来做这些琐事。本来这就是臣妾的职责,往后也只是做该做的事罢了。您放心,臣妾会好好为您看着后庭,自然还是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
悠儿笑得很欣慰,她伸手牵起沈烟,轻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另外,我知你这生不愿再有孩子,但这只能是你我的秘密,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
沈烟眼圈微红,淡淡笑道:“皇上若知道,会恼怒吧!但也因此我才知道,在他心里我还是有很大的份量。”
悠儿微微摇头,笑道:“在皇上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他很早就向我提过要把你晋到皇贵妃一位,只可惜你除了元戎外再没有子息,皇贵妃一位仅次于皇后,没有实足的理由皇上也不能轻易册封你。”
“我并不在意这些。”沈烟淡定的神色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戚,“当年先帝那么宠爱太后,太后也仅仅在妃位而已,之后的皇贵妃、皇贵太妃、到如今的正宫皇后、皇太后,如果太后知道这些是要拿先帝和孩子的命来换,太后定愿意一辈子做她的恬妃,甚至恬婉仪。比起这些虚名,相爱的人能在一起才更重要,不是吗?”
悠儿自然知道茜宇往后会有怎样幸福的生活,只是不便对沈烟言明,遂笑道:“按你的话来说,太后完全可以伤心欲绝地拒绝这些名分,跟着圣母皇太后一起回南边去,再不济求皇上让她重回傅王府皇上未必不答应。但她还是接受了,不为别的,为的是先帝留给她的那份责任,这才是太后真正的想法。而如今皇上要册封你为皇贵妃,也是想给予你同样的责任。既然你爱皇上,为何不要呢?”
沈烟自然是比不过悠儿的心思,笑道:“您说的话臣妾半句也不能驳回,只是一点,臣妾既然不想再要孩子,那皇上定不能册封臣妾。而钱妃也那么年轻,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毕竟不是绝育了,她将来若能诞下皇子,皇上又那么疼惜她,这个位分难道能不给她么?”
悠儿带着她复慢慢往前走,口中道:“卫国府的隆宠不能太盛,而季相爷已退出朝政,你们两个的出身早就决定了命运,她钱韵芯是不能坐到皇贵妃一位,皇上早为她做了安排,待她有一日诞下皇子,就册封为仁贵妃,再不能往上了。”
徐徐凉风吹起鬓角旁的散发,月色下,沈烟面上如玉般的肌肤微微泛着光芒。细细思量了皇后的话,沈烟笑道:“说起来,钱妃的心性似乎半点不坏,她可能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贵妃吧!”
“这我们就难拿捏了,再者人也是会变的。到底是卫国府军功太高,皇上不得不防。”悠儿道,“难道先帝不曾防过傅王府么,这早说不清了。”
沈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跟着皇后的步子,然却听皇后问:“说了这么多,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到我到底想说什么了是不是?”
“是!”沈烟跟着悠儿停下了脚步,肯定的神情里还是淡淡的微笑,“您那么信任臣妾,臣妾再推辞岂不矫情?臣妾愿意抚养惠贵嫔的孩子,并让那孩子健康地长大,不让他的母亲对他的人生有任何影响。这是臣妾对您的许诺。”
悠儿欣然而笑,招手让宫女内侍上来预备坐上凤轿回宫,口中道:“如此甚好,回去看元戎吧!”
看着两顶轿子缓缓过来,沈烟最后笑着问了一句,“只是很奇怪,皇上为何要赐一个‘仁’字做封号?以钱妃的性子,她不是更适合‘华’、‘昌’一类繁华的字眼么?”
“皇上,您能回答臣妾一个问题么?”思考了一晚上,钱韵芯还是想不透皇帝为什么要赐自己“仁”字做封号,自己似乎不见得有多仁德贤惠,此刻侍奉皇帝穿朝服预备上朝,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
“您觉得臣妾极具仁德贤惠的品行么?”钱韵芯一壁替臻杰系上腰带,一壁弱弱地问道,“臣妾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赐一个‘仁’字?况且这个字软绵绵的,跟那惠贵嫔的封号同宗同源,多没意思。”
臻杰无奈地笑道:“率性安行曰仁,你率性却不安行,只是朕对你的期盼罢了。”见自己已穿戴完毕,便要齐泰预备起驾,临走时对钱韵芯道:“不要总动不动挤兑惠贵嫔,若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是朕惯坏了你。既是你自己说稀罕朕给你的封号,就好好体味体味往后当如何行事说话,不要一味地惹朕烦恼。”
皇帝对自己说出这么亲昵的话,钱韵芯早乐得晕晕乎乎了,极乖巧地应承了臻杰,一直将皇帝送上了龙辇。
“奴婢看着,皇上是极疼惜主子的。这宫里能和皇上这么说话的娘娘,怕您是独一份了!”陪嫁嬷嬷细细地替主子挽着发髻,嘴里乐呵呵道,“皇上能私下将封号告诉您,那是多大的恩典呐!”
钱韵芯自是得意,看着镜中笑得灿烂的美人儿,欣然道:“你可先别到处告诉旁人啊!皇上疼惜我,我还是知道的。只盼着自己能再争口气,若也能有个一男半女的,还怕不把班君娆那流的狐媚人统统比下去?”
陪嫁嬷嬷突然压低了声音,窃窃道:“奴婢隐约听说,惠贵嫔的孩子将来可能抱给季妃养呢。”
钱韵芯不禁疑惑,“好没道理,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