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静气等着二人的回答,她不敢奢望就此知道赫臻的去向,但起码可以证明她们是否都在骗自己,这一刻她竟更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撒谎。
张文琴端起茶碗只顾喝茶,当初璋瑢既然笃定赫臻在茜宇的娘家,那就让她自己去应付吧。果然璋瑢转眼便堆出了笑容,挽着茜宇的手道:“上一回不是说了么?怎么妹妹如今记性这样差呢?难道是你听到什么了,只管说啊!”
茜宇一愣,显然璋瑢是反将自己一军,自己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分明就是对她们起疑了,此番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心心念念着赫臻的心思么?茜宇不由得心中大窘,面上亦笑得尴尬,“是呵……只是想这几天会不会有什么消息传来,便又提起了。”
张文琴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此刻她傅茜宇不论如何掩饰都不得不叫人看出她的心虚来。虽然皇贵太妃失宠之事半点不敢有人泄露出来,甚至也没有人会去关心燕城发生了什么,可就是燕城里最低贱的内监宫女都知道,她傅茜宇这两年来是如何度日如年,日日空床难眠的。
璋瑢瞥见张文琴的得意之色,心里虽有些不悦,但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当今皇帝的母亲,一个是丈夫心中最疼惜的女人,她们手中都握有一定的权利,她们说的话都极赋分量。如今自己四面楚歌,在这个宫里几乎是没有任何仰仗,所以当真一个也不能得罪。方才为了讨年轻皇后的人情,已经让张文琴心里不舒服了,这一刻……
“果然还是妹妹最惦念太上皇,姐姐和太后都不及你呢!”璋瑢淡淡一笑,转而便对张文琴道,“臣妾也来了一会儿了,今日请了几位年轻妃嫔来裕乾宫坐坐,只怕她们都去了,见不到岂不是没道理。那臣妾就先跪安了!”她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见张文琴点头应允,便又回身捏了茜宇的手,方才姗姗离去。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着实让张文琴心里好受了许多,不论傅茜宇如何自恃金贵、不可一世,到底她失宠这样久是每一个从南边来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任她怎么掩饰也盖不过去。
同样,璋瑢这句话也给茜宇带去了一阵寒意,她不晓得姐姐是为了帮自己才说这话,还是当真为了让张文琴心里高兴,她无力去想,甚至也不愿意去想,她如何不知道璋瑢此刻是用着怎样大功夫来撑起表面的风光,只要有一日或臻杰或赫臻将那道旨意搬出,姐姐就会摔得很惨,让这阖宫上下的小辈和奴才当笑话来讲。
张文琴见陈氏的身影离了许久,方缓缓起身立起到茜宇面前,冷声笑道:“我听皇帝说,陈氏一族将遭遇贬谪流放之事你也晓得了。”
茜宇心头一凛,她稍稍抬起了下巴,面上一副坚定的神色,“只怕是太上皇一时兴起吧,皇帝不是说了再等等么?太后娘娘如今贵为帝母,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只能和养子相依为命的女人吗?”
张文琴长眉拧起,冷声喝道:“皇贵太妃今日吃了火药了么?笃定来寻本宫的不愉快吗?‘太上皇一时兴起’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中更加恼怒起来,“况且缓一缓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本宫看来决不可拖延,既然是太上皇的意思,就该立刻执行才对。”
茜宇的手收在袖笼中暗暗握了拳头,这个女人就这样容不下姐姐么,若要她知道臻海被毒死的真相,她岂不要生吞活剥了姐姐!茜宇提了一口气在胸口,既然当初选择了为姐姐保密,自己就不能让姐姐再栽在这件事上。于是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睛里射出那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只将张文琴的气焰灭了泰半,“太后娘娘的话好有意思,臣妾不过是个太妃而已,莫说叫皇帝听臣妾的主意了,就是话也不敢多说半句的!既然太后认为这样办才妥当,自然告诉皇帝就好了,难道皇帝还会不敬您这个生母么?”
张文琴顿时噎住,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用蜜粉胭脂覆盖了眼角细纹的面部微微抽搐着,她一直都知道,若有一天傅氏要耍起心机对付谁,那此人就必定落败,那个连自己和姑母都不敢轻易动的懿贵妃不就输在她的手里么?
茜宇此刻笑如春风,已丝毫看不到方才说那番话时的凌厉来,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口中道:“太后娘娘若没有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然茜宇甫一转身,张文琴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若有一日陈氏被贬,你又要凭什么力挽狂澜?还记得你与我说若珣婚事时我给你的敬告吗?傅茜宇,你自己幸福了吗?”
茜宇的身子凭地一颤,她分明记得九年前选秀的庆宁宫里那个雍容华贵温婉亲和的皇后的声音是那样地好听。同一个人同一副嗓子,此刻听起来为何这样刺耳?
“傅茜宇,你自己幸福了吗?”茜宇没有回答张文琴,她带着这句话一步步走出颐澜宫。六年前张文琴在这里告诉自己一个妃嫔应有的责任和命,但她没有意识到,其实她也很不幸,甚至是这个宫里最不幸的女人。
“我幸福么?”茜宇走出颐澜宫,微微颔首看着碧蓝无云的天空,一手虚掩小腹,心中默念道:“赫臻,我的幸福就是你啊!既然如今她不在我手中,那我就要去追求了,赫臻,不论你在天涯海角,我定要回到你的身边,要你和我,和我们的真心真意永远在一起。”
“这便是朕对宇儿的真心真意!”自己说的话犹绕耳畔,心里不禁大疼。赫臻呼了口气,背手捏着一卷册子立在窗前看那洒落满园的阳光。他仿佛希望能从那花影树丛里看到茜宇面含春风,笑地无邪动容地走出来,盈盈立在窗前柳下,柔柔地唤一声自己。
“太上皇!”可是傅嘉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却突兀地传入了耳朵,赫臻苦笑一声,转身问他何事。
傅嘉面色不霁,抱拳向赫臻禀报了来事,原来傅忆坤到达生母老家时发现母亲正病得不轻,是如何也走不了远路,只能待养好了方能回京,便赶不回来陪硕王妃进宫去了。
赫臻眉头一紧,他摆手道:“朕不知道宇儿哪一天会叫宫里人发现她怀孕之事,但她一定很难安稳,此刻必须有人陪在她身边,或者……”赫臻话至此,冷不丁停下了,他似乎在思忖,思忖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