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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远

大齐康宁二十七年五月,承爵尚不满三年的安远侯褚阅忽然急病而逝,坊间皆以为她是年少袭爵后要掌管褚家内外大小诸事,积劳日久便生了重病。还有好事者慨叹,老安远侯褚赟唯一的嫡女就这般香消玉殒,偌大个褚家全都落到了庶女褚言手中,着实可叹可惜。

此话并非是在讥讽褚言没有资格掌管褚家,只是她的身世确并不像褚赟其他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那般简单。

整个昌都谁人不知褚言的生母、褚家二夫人宁氏本是安远侯昔日同僚——平西将军韩巍山的发妻。她在韩将军战亡后、还未出丧期之时,便带着独子韩振火速嫁给了与丈夫一同出征的安远侯褚赟,且次年冬日便为褚赟生了个女儿。至于被她带进褚家的长子韩振,彼时只有七岁,因突遭父丧而受了不小的惊吓,自那之后便伤了脑子,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的。

虽说褚家自褚赟上一代起便不再掌什么实权,只空任参议之职,但这安远侯的封号可是大齐第一位女皇——德宗田歌亲封的,即便十几代传下来,如今的褚家已经不能与元平年间匹敌,但那块曾属于廖相、写满了治世警言的象牙笏板依旧能彰显着安远侯府在昌都、在朝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也正因此,朝中诸臣并未对褚家换代一事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倒是有些与褚赟同辈的老臣对褚言很是满意,出了朝堂便直赞她处变不惊、议政大方,颇有先祖廖相的风采。

简而言之,比起草包褚赟、过于大胆无状的褚阅,进退有数的褚言才更得人心。

毕竟当年褚赟为了能将偌大个安远侯府撑下去,选择了娶北路富商孙氏做正妻,婚后还大口吞了妻子娘家的诸多财产。

这于壳子虽大内里不足、且已近没落的安远侯府而言,实乃“大幸”。

朝中人道褚言的好,褚氏宗亲亦很认同,就连身处风口浪尖上的逝者褚阅也挑不出褚言半点毛病。

没错,并非褚姵,而是急病而逝、已经下葬的褚阅。

世人皆坚信命数轮回,从前的褚阅却并不相信神佛鬼怪,更不相信什么命运之词,直到那杯安神茶入口,直到沉浮之间亲眼见到自己的肉身被下葬,直到再醒来时揽镜自照,却发现镜中之人已经变成了四妹褚姵。

命数幻化,竟又是如此离奇。

褚阅伸出指尖轻触了触镜中女子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顺着那略显瘦削的面颊蜿蜒而下,最终停在微微翘起的唇角上,陷入沉思。

说来也奇怪,她和四妹明明并非同母所出,自己的娘亲与四夫人在相貌上又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但她二人却有五成相像,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仿佛照着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不过外人从未认为她们姐妹长得像,大抵是因为褚阅过于锋芒毕露,五官要更加浓艳;而褚姵自小被四夫人赵氏教得琴棋书画,性子更婉约,五官更清丽,就连平日里穿衣裳也是以素白、鹅黄这等“良家”颜色居多。

思及此,褚阅怏怏地低了头,扯扯自己这身安虞绸做的鹅黄夏裙,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极了块刚煮熟的蛋黄。

可她不能抱怨,也不敢抱怨,毕竟这上好的安虞绸每色每岁只产不到十匹,供到褚家铺子的量单手也能数得过来,凭她褚姵这等不起眼的地位,若是没有褚言她又怎能用得上这安虞绸。

前几日褚言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妹妹久病初愈,要靠鲜活颜色提携气色,哪成想当晚便有逐月苑的嬷嬷来量了她的身量。

直到衣裳做好送来,褚阅才得知就在褚言掌家后不过数月,褚家昌都铺子的月赚较她掌家之时直翻了两番。

惊异之余她霎时便明白过来,褚言怕是早有打算接手褚家,否则怎会对这偌大个烂摊子了如指掌,又怎会对当下政事有那般的独到见解。

当初那碗安神茶虽是褚姵端过来的,但谁知道她的背后又有谁人指引,褚言、褚慎、褚娴,乃至于褚家旁系都有可能下此黑手。

此外,那日在灵前目绽杀意的韩振也没有看起来那样单纯。

毕竟天底下可没有哪个痴愚儿会说出那般深沉果决的话来。

褚阅正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听房门忽地被轻敲了两下,下一刻便有少女的清脆嗓音传来,娇娇的,但又带着点为了特意装老成而沉下喉咙的沙哑。

是樱草。

她赶忙挤出点笑脸,从梳妆镜前起身坐到床畔,隔着寝间的纱帘向外应了声进来。

樱草应声而入,推开门穿过外间,刚打起纱帘唤了句四姑娘,“娘”字还没落地,很快便转了音调。

在这仲夏天里不去纳凉避暑,翻在懒洋洋赖在床上的那位,除了自家好姑娘,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人选。

樱草只觉自己的火气腾腾上涌,登时便柳眉一竖,“我说您怎么还在这床上赖着?就快到申时了,夫人和五公子的车马怕是已入了城,您还是抓紧换件衣裳再换套钗妆,免得病恹恹地教夫人担心。”

“夫人?”褚阅微怔了片刻,忙不迭在心中叫苦,心道自己怎么就忘了还有四夫人和褚行这茬。

“是啊,您昏倒不醒之后,夫人以为是大姑娘魂魄作祟,便携了五公子到京郊灵泉寺为您诵经祈福,说是一来想超度大姑娘,教她别再来缠着您,二来也以免病气传给五公子。”

“哦——”

褚阅赶忙做恍然大悟状,心里却冷笑道这四夫人哪里是什么祈福,八成怕是知道了褚姵和那杯安神茶的事,胆小懦弱又过不去良心,便趁着兵荒马乱之际逃之夭夭了吧。

“樱草我问你,平日里我和,”她看向正在黄木柜前翻找衣物的樱草,踌躇片刻,这才小心问道,“我娘,很亲近吗?和行儿呢?”

樱草好容易扯出来一件妃色湘裙,此刻并没多心,头也不转地回道:“夫人倒是还好,虽对您琴棋书画要求得紧,但终归是为了您能嫁个好人家。倒是五公子很黏您,不念书不上课的时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着您。”

褚阅听她说完,只觉胃里阵阵拧痛,顿时像被踢扁了的鞠球,耷拉着肩膀坐在床畔,了无生气。

四夫人那头倒是可以装装温顺,但整日对着褚行那小人精,她这好吃懒做还爱臭美的“褚阅”本性迟早得败露。

本以为选了褚姵的壳子,从此就能安稳地过上“日上三竿起、酉食毕便眠”、远离那些账本议事折子的好日子,却险些忘了比起“孤家寡人褚阅”,褚姵可是个拖家带口的。

真是愁死个人呦。

褚阅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由着樱草把她揪起来换上那身妃色夏裙,又等樱草唤来杏黄,两人合力为她仔细地重新梳了发髻,乖乖出了寝居。

时值七月,昌都地处南部,如今已是十分炎热,褚阅刚迈出屋门、踏上长廊,便觉热阳焦灼,在外站了还没一炷香的时间鬓角便已有热汗流下。

轻挥罗扇,她不耐烦地踮脚望了望廊下郁郁葱葱的庭院,又向月门口看了许久,轻叹一声,“我说这车马入城后用不上半柱香便能回府,即便是要先去给二姐‘复命’,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杏黄伴在她身旁一手捏了一把扇子,乖巧地为自家小姐和樱草姐姐扇着风,“姑娘且莫急,夫人和五公子自庙里回来,怕是还要去祠堂为大姑娘上柱香的。”

褚阅转脸瞧了眼甚是乖巧可人的杏黄,似乎对小姑娘的柔软声音很是受用,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把杏黄的嫩脸蛋,“好好好,就听杏儿一句话,再等等就是了。”

杏黄何时曾见过自家姑娘这般戏谑孟浪,被吓得浑身一僵,忍不住悄悄向樱草背后缩了一缩。

已见怪不怪的樱草见状毫不客气地一把拍落“毛手”,一面护住惊惶的杏黄,一面板起脸一本正经教训褚阅:“杏黄还是个孩子,您怎能随意占她的便宜,这要是教外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您呢。”

褚阅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者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

“您可没比登徒子好上多少,明明从前还是个温婉可人的闺秀,怎么现在起得又晚,吃得又多。先前二姑娘遣人来打听您的饮食,我可是厚着天大的脸皮才好意思说出来您了无食欲这句话,真不知——”

樱草这话方说了一半,月门口便传来一声嘹亮的阿姐,带着少年独有的灵动欢快,令褚阅莫名地觉着耳熟。

她眼皮一跳,立刻就认出来那是褚姵同母弟——褚行的声音。

看来她这是要上戏了。

褚阅眸色一沉,迅速敛去脸上的嬉笑神色,重新摆出一副独属于“褚姵”的温顺面孔,向一阵风般冲进月门里的那个长发少年绽开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行儿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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