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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怪船

我的父亲在城里开了一爿小店,在我十八岁那年,他买了一大批货,交给一位船长,托他卖掉。这是他平生最大的一笔买卖。可是,几个星期以后传来消息,装载我父亲货物的那艘船沉没了。父亲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心里焦急,不久便死了。

我把父亲留下的遗产全部卖掉,换成现金,准备去异国他乡试试自己的运气。父亲的一个老仆人和我做伴,我们上了船,朝印度驶去。

船在海上平静地航行了十几天。一天,突然船长向大家宣布说暴风即将来临。他下令降下所有的船帆,让船慢慢地向前行驶。

夜幕降临,夜空清冷而明亮,丝毫没有暴风来临的迹象。船长正为自己的判断而纳闷呢,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艘海船,紧挨着我们的船擦了过去。从它的甲板上传来一阵狂乱的欢呼声和叫喊声。

就在这时,可怕的暴风突然降临了!"我的船完了!"船长面如土色大叫一声。

水手们乱成一团,在甲板上哭喊着。

船像一片树叶一样被抛上天空,又沉下谷底。船长挣扎着,想控制方向,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逃命吧!"船长大声喊着。我们赶紧放下小划船。大家刚刚爬上小划船,大船就沉没了。

风暴咆哮着,我紧紧地抱住老仆人。天亮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老仆人的怀里。

暴雨停了。我们的大船已经沉入海底不见踪影。突然,我们高兴地看到不远处驶来一条船。等到我们靠近时,我认出了它就是夜里从我们旁边擦过去的那艘船。我们大声呼救,可是甲板上不见一个人影。

我们抓住大船前端的一条缆绳爬上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高兴地大喊一声:"有人吗?"

可是船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我才注意到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情景:甲板上全被血染红了,地上躺着许多尸体,桅杆旁站着船长,一枚大铁钉穿过他的前额,他已经死了。

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楼梯上只有我们走动的脚步声。我们看见所有的房间都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到处堆放着丝绸、珍珠、蔗糖等货物。

我们找来食品和饮料吃了一顿,然后又回到甲板上。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我让老仆人先睡。渐渐地,我也熬不住了,就在一只木桶后面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中,突然我好像听到甲板上响起人走动和讲话的声音。我想站起来看个明白,可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却紧紧拴住了我的手脚,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觉得有一群船员正在甲板上高兴地嬉戏追逐。我听到了一位指挥员的强有力的命令声,听到了缆绳和船帆升降的声音,似乎还听到武器的撞击声。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我惊奇地朝四面张望,看到的一切又跟昨天一样。那些死人躺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船长站在桅杆旁,像钉住似的。原来我做了一个梦,我这样想着,便站起身找我的老仆人去了。

老人沉思着坐在船舱里。"哦,主啊!"他见我走进房间,便大声叫道,"我宁愿躺在海底,也不愿在这条中了魔法的船上再过一夜了。"

他说:"昨天夜里,我吓得几乎昏死过去。我看到那个钉死在桅杆上的船长,坐在餐桌旁,一边饮酒,一边唱歌。还有,那些躺在甲板上的尸体也直起身来,坐在他的身旁。"

原来我看到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这太可怕了!这是一艘怪船!但是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它,我和老仆人怀着恐惧的心情等待黑夜来临。

我们躲到一个小房间里去,在门上挖了个洞,从洞口里可以看清整个船舱。

大约十一点钟的光景,缆绳开始吱嘎作响,甲板上响起脚步声。一会儿,船舱的大门咣的一声打开了,那个钉在桅杆上的船长走进来,钉子还留在他的额上,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他们在船舱中央的桌子旁坐下,大声交谈了一会儿,又离开了船舱。

这时,我听到甲板上喊声、笑声和叫声响成一片。突然,一声巨响后,一切又都归于寂静。许久许久,我们壮着胆子走了出来,看到那些尸体还像先前那样躺着。

我们在船上过了一天又一天。奇怪的是,船在白天一直往东航行,可是到了夜里又退了回来,所以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想大概这是那些死人在捣乱吧,于是我们在天黑以前降下所有的船帆。这一招还真管用,虽然那一夜鬼怪们闹得更凶,可是船没有再倒退回去。

第六天早上,我们终于看到了陆地。我们抛下铁锚,上了岸。原来,这里是印度的一座城市。我们在一家客店住下。我告诉店主,说要找一个懂得魔法的人。他带我找到一个名叫穆莱的人。

我把在海船上发生的可怕的事情告诉了他。"聪明的穆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是些犯下了罪恶而在海上中了魔法的人。只要把他们送上陆地,魔法就会解除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把死人躺着的甲板拆开才行。"他说,"不过,按照法律这条船和船上的全部货物都应该归你所有,因为这一切是你发现的。当然,如果你愿意从财产中拿出一点送给我,我愿意帮你把死人全部运走。"

我答应重重地酬谢他。于是,第二天清晨穆莱带着一些人来了。他们把尸体搬上了小船,送到岸上。那些死人一放到地上,就立即化成了尘土。最后,只剩下钉在桅杆上的那具尸体了。我们想把钉子从木头上拔出来,可是没有用,于是穆莱派了一个人到岸边装了一罐泥土。他对着泥土念起了咒语,然后把泥土撒在那死去的船长的头上。突然,船长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上钉钉子的伤口流下了鲜血。我毫不费力地拔出了钉子,他一下倒在我的怀里。

"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他缓缓地问道。

穆莱指了指我。

"谢谢你把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五十年来,我的肉体一直饱受风浪之苦,我的灵魂也受到魔法的折磨,只有在每天的深夜才能附上自己的肉体。终于,今天我的脑袋接触到了泥土,我才得到了宽恕。"

接着他告诉我们他的经历。

"50年前的一次航海中,一个苦行僧搭上了我的船。在航行中,我和水手们常常拿他取乐。一次醉酒后,我拔出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他临死前说:'我诅咒你们!你们将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直到你们的脑袋重新接触到泥土为止。'苦行僧死了,谁都没把他的诅咒当做一回事儿。可是,没想到他的话当天夜里就应验了。夜里,水手们莫名其妙地争吵起来,接着是一场恶斗,大家同归于尽,我也被钉上了桅杆。白天我的船是一座坟场,夜里,我们就活过来。就这样,年复一年,我们航行了50年,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永远也不能到达陆地。啊,恩人,现在我可以死了,请允许我把我的海船做为感谢你的礼物吧!"

说完,船长垂下头死了。他也跟他的伙伴一样,立即化成了灰土。

几天后,我把船上的货物变卖掉,赚了一大笔钱。我酬谢了穆莱,然后雇了水手,驾船回我的故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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