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第一场秋雨,凉意席席,古树上纷繁的落叶竞相掉落,在小小的水池里留下暗黄色的阴影,平日里繁华的路边人影甚少。
天气似乎有些阴阴的,这才刚刚入夜,居然都能感觉到乌云压顶的压抑气氛。
此刻将军府中的气氛更甚,坐在主位的竟是一名少女,前后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脸上仍带着一丝稚嫩,可若是细看,日后长开了必然是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她在主位稳稳的坐着,手中端着茶,向下方的人看了一眼,又优雅的品了一口茶,坐在下方的人一直拿余光揣摩着她。
直到他看见她向下看了一眼后放下茶水说道:“郡主殿下,陛下近日赐您的宅子,您明日便可搬进去了,不知道您可还有要清理的物什?”
坐主位的人脊背突然更直了,她虽年纪不大,雍容华贵的气质根本无法骗人,似乎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足以抹杀掉旁人的存在感。
她轻声对着下面的人笑着说道:“舅舅竟让您亲自前来提醒吾!”
他近日可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小太监,因此而有些自视甚高,看着琉璃的眼神竟也不闪避,“真是劳烦黄公公了,吾可真是受宠若惊。”
她虽然笑着,脸上竟无任何温度,眼角亦有意无意的盯着他,近日天气转凉,街头巷尾的秋风紧逼这皇城里处,门窗尚未锁紧,这吹向了屋内的风,裹挟着阵阵寒意,吹的人顿时心头一惊。
他赶忙跪下,似是有些慌乱的回答道:“哪里,是老奴此刻到访,叨扰了郡主殿下,殿下,皇上亦让我提醒您,明天要去皇宫同太子殿下一齐读书。”
那太子殿下自小便不喜一个人读书,是以皇上便让那些达官贵人之子前来陪读,如同一个小学堂一般。
她眉头微微一皱,便又立即舒展开来,如同怕被人发现一般,转眼就又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黄公公,你先起来,明日我定当前去,劳烦您去同皇上说,我已知晓了。”
“是,郡主殿下,老奴定当如实向皇上禀告,马上就要下雨了,老奴先行告退。”说罢,便被人大呼小叫的抬走了。
而此时坐主位的人已不复刚刚冷静从容的模样了,她忽然心底生出一丝烦躁感,眼瞳微红,转眼便掀翻了她左侧的小桌子。
侍奉她的两名女子早已见怪不怪,跪在她身侧同她说道:“小姐,您仍须忍忍,近日您的脾气愈加不好了,这并非好事。”
她左手扶着额头,微微有些克制的说道:“忍?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将军府如今便是一座空壳,仅仅只有我勉强支撑,我此时还要另辟郡主府,皇城局势愈加严峻,听闻今年边关的白雪是寻常人膝盖处那般高,也不知我差人送去的裘衣哥哥穿的可还暖和。”她的眼神顿时有些戚戚然,眼睛在手里埋得更深了。
“小姐,不必担心,待到日后太子殿下坐上皇位,一切会好的,那个时候您就自由了,您以前不是经常说日后只想与一人白头吗?”
“白头?”她冷哼一声“这世间恐怕再无我想与之白头的人,更何况我自小便在那寺庙里礼佛,我若是还能再一次去试着喜欢一个人你们便应当谢天谢地了。”
自她懂事起,便知自己母亲因爱上一个人而死,死相甚惨,以至于下葬时,那厚厚的棺木中居然还在滴着血,如同一条长长的红细线一般滴了一路,这皇城之中达官显贵们最为忌惮这种事,平日里虽绝口不提,在私下却说得极为难听,是以与琉璃接触的人也甚少。
而抚养她长大的便是阁中四位长老,那四位长老亦怕她随了她母亲,在感情之事上想不开,也落得个自投罗网的下场,便让她从小去佛堂听佛,听的无非便是什么人间情爱之类,日子久了,便也渐渐悟出些许道理。
待到她长大一些后,那些和尚便说要去东游,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样。
她在送他们时虽有些不舍,却依然说到:“你们这些秃子甚是无聊,为何云游?何为云游?”
此时,主持拿着法杖站出来说道:“小姐,我等愚钝。云游四方,乃是为了见识更为广阔的天地。临行之前,贫僧曾大胆算过您的命格,想与您多说几句话。”
住持这些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年幼时看不懂那些梵文,亦是他亲手教的,唤他一声师傅都不为过。
“请”,住持指向另一边人烟稀少的地方,琉璃点了点头,两人边缓缓的向那一侧走去。
只是两人刚刚站定,便看见他双手合十后说道:“琉璃,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她尚未反应过来,住持竟然已经走远,“莫要相送,有缘定会相见。”
自那以后,琉璃倒是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可她仍旧每月都让人去那寺庙里面打扫。
她如今虽被封为郡主,却是长公主与将军之女。
自她幼时将军便去世,长公主因心不在将军府,从未管过她与哥哥,抚养她长大的是平安阁四位阁主,这平安阁名字听起来甚好,却是朝廷中暗暗扶持的江湖门派,素来便由皇家人掌管。
这平安阁本应是她母亲掌管,却因种种原因,当年担子便落在了年仅十岁她的身上,寻常人家打打闹闹的年纪,她却不得不日日早起练功学习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