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大地被红色的雪蔓延,残肢断骸,像一堆萝卜白菜丢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深深浅浅,铺满大地,形成被血水灌满的小坑。一个圆形古老图案的四周,整齐排列的人,脸上画着古老的符文,都这样,像是经过整齐排列的倒下,方位明确,狰狞的望着,她的来路。
但最让她震撼的还是接下来这一幕。
那嘣去远处的剑,隐隐还在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银亮的剑刃,映着那人一步一步的影子,褰帘步俗,嗜血寒光。
凌汐栩的出现,让墨风惊讶了。
两道目光相视,她亦是疑惑了。
墨风?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受伤了?
眼看那凌厉的剑端正在一步一步指向,红光冲天,煞气布满剑身,那人的周围被黑气缠绕,隐隐有吞噬一切之势。
她看着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却又不敢想,停顿了须臾,发出疑问,冷声道。
“你是谁?住手!”
风噬痕原本前进的步俗,忽地停滞,似是灵魂深处的震动,却也只是停滞了须臾。他一跃向前,举起凌蓝剑,剑的中心,于他举起的那一刹那,转变为红色,冒着丝丝黑气,对准了墨风的胸口。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邪魅无比,也许是墨的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那成形的杀气,在四周荡漾,凌汐栩眼底划过一丝焦急,手诀启,淡淡的碧光萦绕在碧纹剑的周围,以强烈之势,弹去了他手中的剑。
但那把剑的剑柄,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是他?不…不会的…一定…一定是别人……
风噬痕扶着震的发麻的手,眸子里的怒火更盛。
墨风想说,多想开口提醒她,可却连站着都困难,体内的灵力伴随着仙力在一点一点流逝,终于,他倒下了。
凌汐栩匆忙上前,于他的斜后背,转至墨风身前,给他服下了疗伤的丹药。
她始终不敢去望,她的心都在颤抖,她总想着若…若是他,总不会伤我。
他总不会的…他说过的……
无数道理由,无数次说服,无数次,只为提起勇气,无数次却只有那须臾片刻。
终于,她于一瞬转身。
三千青丝扬起,冰冷却在一寸一寸啃噬她的心。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厌恶?杀戮?还是轻讽?归根结底,只有那深刻的冷漠,最刺痛人心。
有什么比剑端指向,更让人万剑穿心。他没有做,却任由那道泛着蓝光的剑,对准了她的心口。
那一瞬凉过了岁月,看透了过往,尘封了一切。
静静立在一旁的碧纹剑,泛着亮光,她却没有勇气拔起,没勇气,与他刀剑相向。
天空骤然飘起了小雪,她不知该有什么情绪,只觉得冷…好冷,就如同他冰冷的看着她。她的眉头紧锁,眼里却装杂了太多太多。
他一步一步走近,那煞气越来越临近,她却也不想逃,若这样都无法阻止,也许是所有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她看清了,无比的清晰,他的眼睛里,只是被血色沾满了而已,为何就如此无情了?
邪神终究将他控制到了这种地步吗?
凌汐栩冷静的望着,眼底流露丝丝情伤,绝望的气息溢在空气里,漂泊的白雪,映着她的眸子,逐渐闭上了双眼。
那银亮的剑端,一瞬前进,须臾的劲风,帘起了她两鬓间的青丝。恍然一道醒悟的光线,她不能够,不能够,任由他沉沦下去。
她的手心于最后一刻,握住了剑端,殷红的血液,好似穿透了岁月,缓缓滴入纯白的雪面。
很疼,却又是一种麻木。
那一刻世界沉寂,他的双目,周围泛着的煞气,隐隐有了挣扎之意,他紧紧皱起的眉头,终究是令她难过的。她终究还是相信他的,相信他,不会同魔合作的。
她眼里晕染出泪光,看着眼前多么熟悉的侧颜,终哽咽道。
“是不是,只要我死在你面前。只要你杀了我,就会换回以前的你。”
恍若唤回了潜意识里的共鸣,只觉得有一个地方,一直很疼很疼,他吃痛的捂住了胸口。
凌汐栩坦然的缓缓走向前,眼中却是再难掩盖的情伤,泪光几许,她静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看着他误入歧途,她在拿命去赌。
她缓缓前进,轻轻闭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依旧平空举起的凌蓝剑,带着无比苍白的光,吞噬她的肉体。这次不是心痛而是灵魂的分割。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被血红覆盖的双目,止不住泪流。他恍若一瞬醒悟,看看那冰冷的剑端,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凌蓝剑于他的手中一瞬落地,在银亮的大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天地间的苍茫,令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恍若剜心的疼痛。
“对…对不起。”他的愧疚犹如洪水决堤,不知该如何说起。
凌汐栩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庆幸,又似是高兴他终于又变回了他。
只见他朦胧的双眼,愈发沉重,呼吸都在颤抖,双膝一瞬颓废落地,又许是受了伤,沉重的呼吸声,缓缓垂下的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瞬跪倒在地,看着他朦胧的双眼。他嘴角的鲜血依旧那么刺眼,于最后一刻用虚弱迷离的气息,轻声呢喃着
“汐…栩,汐栩…对…对不起。”
她听见了,听见了那最深的歉疚。他闭上双眼再无动静,灵力从他的身体四周溢出,隐隐有形。于她的心底扬起了恐慌,他身体里的灵力正在流逝,为何,不是去疗伤?
她忽然回想过四周的景象,明确了答案,应该是血阵反噬,她的心忽地一抖,颤抖的指尖,扶住他的两颊。
她的额头靠在他滚烫的额间,扶着他的脸颊,哽咽道。
“别…别睡。”大地的荒凉苍白,衬着她的背脊,轻声颤抖,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
须臾后,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淡淡的灵力,在两人的周围缠绕,一缕光忽地折射下,淡淡的光晕,映出那一抹安详。
萧信于不远处,靠着大树缓缓站起,手中出现一个玉笛,灵力阵阵扬起声线,悠远悠长。
数十道身影,忽地出现,缓缓探上,手中持利刃,半蹲着走到凌汐栩同风噬痕的身边,似要动手。
萧信借助手臂上的力量,摇摇晃晃站起,沉声吼道。
“住手!”
其实萧信打心眼里敬佩这女子,更是见证了这爱长、恨长。
只见一人似是领头,跪下焦急道。
“可主上……”
萧信随意道。
“我没事,不过是一些煞气,自行疗伤,便可化解。”
那人被黑布蒙住的眉目,却轻轻皱了起来,眼底似有疑惑,这煞气当真如此好解吗?周围的尸骸遍地,那究竟是什么危险人物?
见那人还停留在原地,似是在迟疑,萧信有些不耐烦,威严道。
“我说话,不顶用了是吗?”
“是!…,不…不…不对,不是。”
只见那人深深的将额头贴在地面,惶恐道。
“属下知错。”
萧信无奈的叹了一声气,若不是当年这小子是她好心救下并要他好生照顾,他又怎会,留这笨徒弟在身边。
“罢了,你且去将那玄色服饰的男子带过来,我们先回去。”
萧信踉踉跄跄站起,衣诀轻帘,在周围布下了结界。
萧信于临走之前,锐化的目光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那一对相依偎的身影,眼底的意味深长,好似追忆到了多年前。他的目光透过风噬痕似是看到了,那朦胧的影子。
灵力在四周扩散,这是一种禁术,吸收万物之灵,替他重塑肉体,重塑灵胎。
但最大的代价,是以自身为承载之物,然后缓缓传入他的身体。但一般使用此禁术的,那必定是伤势严重,灵力的轮回,必定会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撑体,若稍有偏差,便会走火入魔。
但最本的性质,便是伤害自身,来传输灵力,对于消耗的精力,更是无法预算,多则沉睡半月,少则沉睡七日。
两个世界恍若都很寂静,又恍若融为了一体。她静默的感受着,一点一点将那些消逝的灵,同树木上的灵,一点一点吸收过来,汇聚到他的生命里。重新点燃命星,点燃那宿命的火焰。
迷茫的前路,无尽的轮回,恍若那道心门次第续开。
还好他的仙力,还依旧存在,恢复着那原本应该的一切。
退化的皑皑白雪,化作那浅浅一汪清水,方圆几里的林子里的白雪,都被灵力融化,又好似那炽热的心跳,大地复苏。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泪眼朦胧,灵力逐渐消逝。一缕赤红,伴随着她低头弯腰的动作,化入雪水,融入了大地。
她看着眼前依旧沉睡的人,无力的沉重,鲜红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好似一颗赤红的血珠。
须臾后,她的身子向一边倾斜,眼前的事物也再不清晰,许是她消耗的太多了,终难支撑。他亦倒了下去,许是没有了支撑点。
日月更迭一度,时光依偎在他们身旁,却无法触碰,反转到那最初。
是夜,雷声轰鸣,望无边际的黑,覆盖了大地。周遭的枯枝愈发无声,丝丝雷雨的气息,从远处淅淅沥沥的雨,逐渐传递,远近清晰的声音,响在耳畔。
他是有意识的,明显的听见了,那雷鸣阵阵,斜雨细细落入大地的声音,更有那拍打在衣襟上的湿漉。只是冷雨寒风侵袭,那冷意如此分明,为何于冬季会有雷声?
他试着动了动手,碰到了那发凉的物体,一股冷意直袭内心。他恍若想到,莫不是她亦受了伤?
他的十指轻轻内抠,被雨水浸湿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于睡梦中挣扎,识海中他恍若被囚禁在了笼子里,动弹不得,但另一个自已却又缓缓走过来,邪魅一笑,让人心里发瘆。
他麻木,迷茫,却又不知该如何清醒。焦急和无助,占据了黑夜的世界。
他凭着意识,一点一点,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相握。
意识于时间的更迭,缓缓伴随着动作,雨越下越大,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朦胧的双眼,看清了那斜斜细细的大雨,于黑暗中降落。
一睁一合,终无力起身。
只听耳边远处的步俗越来越临近,夹杂着雨水,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那云靴被泥水沾湿。
不知道眼前所站何人,更不知前路,一种淡淡的绝望,沉浸在悲凉的岁月里。
他恍惚听到了油纸伞落地的声音,接着便又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昏沉中,烛光摇曳,淡淡的光刺痛眼角,他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似是熟悉,又似是憔悴了些许。
但又缓缓闭合了双眼,黑暗中似是有什么在等待着他,等待着他揭开那黑色的面纱,将那团迷雾,曝于光明下。
此去一经别,好似荒度了这须臾十几年。
那于烛火中伫立的人影,犹如烛影残灯,轮廓的颊骨凸起分明,两棱上是清晰可见的人骨痕迹,眼睛微微凹陷,薄唇边是细密的胡渣,烛光微帘,照映他憔悴的面庞。
不过才须臾一月,他就瘦成这样,望着塌上的女子,好似一切都不需要言语了,那沉静的目光,穿过了一切。
他就那样站着好似忘记了时间,举起那颤抖的指尖,轻轻为她盖紧了被褥,弯腰后又缓缓站起,好似不敢轻易亵渎。
他再不似从前那般风雅,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沧桑,眸子里渐聚的泪光,却又轻轻收回,再多语言都无法言说,那一眼情深。
他是叶卿,就连他自已也不清楚,一个人可以想念一个人,到蚀骨般的错觉。是哪一次的开始,他也都记不清了。或许是最初的第一眼,就注定了这一世的眷念。又或许是在妖界,被救后,第一眼望见的人。
或许…或许…世界上本没有那么多的或许,就算是为了救赎自已,也愿耗尽一切再见她一面。
最让叶卿庆幸的,最终都还是见到了,若他迟去,这场大雨,也许会湮灭他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