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月光云海
“沧海市目前已经恢复秩序，请各位沧海市的市民不要担心，安静有序地前去指定地点领取救济粮，在英勇无畏的解放军战士面前，撕裂者也只不过是一帮蝼蚁。
陈雨龙 CCTV13 紧急通告
2125年12月14日AM4:30”
2125年12月14日AM4:44，沧海市新区，中央大厦，地下三层，食堂区
曹孟杰、李耀辉、陈逸峰三个人坐在仅寥寥几个人的食堂内。索性自己还有个军官证可以拿来用，不然他们就会和那些难民一样去补给站领取食物了。不过食堂内的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曹孟杰的碗里是一份没有几颗米粒的稀饭，陈逸峰吃的是馒头外加自己私藏许久的炼乳，李耀辉则是拿着一个银丝卷猛啃，毕竟他的体力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时间是凌晨4点半左右，墙壁防御指挥部成员在地下三层的员工餐厅用餐。原来这里都是一帮白领男女，如今这里坐满的却是穿着军装的士兵。那次可怕的进攻之后，撕裂者似乎放弃了这次断电突袭的机会。墙壁防御指挥部全体成员在万达广场楼的废墟前默立了五分钟，然后车矢成下令说地下食堂开夜餐，把全部人都请了过去。宪兵们沉默地拿着尸体袋进入环形办公室，擦肩而过的时候，车矢成拍了拍曹孟杰的肩膀，他至今为止也没有理解车矢成这么做的用意。
不过总的来说真是大幸，车矢成当场表示要为李耀辉申请一等功，因为他击杀了一共1284只撕裂者。不过李耀辉似乎对于一等功并不那么在意，现在他正在曹孟杰对面稀里呼噜地抓起第二个银丝卷往自己嘴里面塞。
“我说你啊，你也不怕啊？”曹孟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我怕什么？撕裂者来了躲在家里就能不死？大家一个下场!那些可是怪物啊。”李耀辉舔舔嘴唇，抓起第三个，“想到你们要陪我一起死，我就不怕。”
“我靠，你强。一点都不像你这个文艺青年会说出来的话。”
“喂，文艺青年就不能说热血的话吗，我们三个可还是处于青春期的，这叫有为青年。”李耀辉跟着曹孟杰站起来，擦了擦嘴。
“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撤吧。”陈逸峰看起来心情一般。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两个人径直朝他们走来，那时候曹孟杰正在回头跟李耀辉说：“回去打英雄联盟!我还是上单，别让陈逸峰打野，他的盲僧太坑了!反正今晚也睡不着了。”
曹孟杰眉飞色舞而且霸气十足地讲着自己的打团套路，这时候他转过头，看见李娅楠和一个人走进来。他呆了一下，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本该闪开，不过这“沧海F3”就在那里站住了，堵死了路口。
那是一个高大而精悍的男人，眉锋飞扬，眼神凌厉，这是一个让人看见就会自然退避的人。
沧海一中实验班班级第一名，考取中央陆军学院的高材生。当曹孟杰他们在玄武之墙战斗的时候，他应该就在那附近。他是玄武之墙的防御负责人，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职位，唯一能够参加墙壁防御指挥部参谋例会的年轻军官。他的脸曹孟杰很熟悉了，一年之前在沧海一中的校庆上，一个沉默锋利、铁板一样的男人带着一点点笑应邀陪李娅楠跳了那支小约翰·斯特劳斯的华尔兹舞。
他是李娅楠的正牌男友——路景贤少校，同时也是路岐山的儿子。
曹孟杰本来应该要给比自己官职打的路景贤让路，可是曹孟杰没有走，他的目光落在李娅楠脸上，李娅楠只是冲曹孟杰点了一下头。
双方就僵持在食堂中央唯一一条可以让行人通过的小道上，空气中已经涌动起了浓烈的火药味。陈逸峰见状，上前一步挡在曹孟杰身前，这家伙一身肌肉，无论是食堂抢饭还是打架都是一比一的好手，要是和路景贤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两个人像是即将进攻的雄狮一般，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出击，在军队里禁止打架可是铁律，先动手的一方一般情况下下场会比较惨。
“你个猪脑子干什么呢？人家路少校走路，你不让道，还拦着人家你几个意思？”
李耀辉见情况不妙，上前给了陈逸峰后脑勺一巴掌。
“对不起路景贤少校，陈逸峰他……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有些大，我们的朋友都牺牲了。”
“我也有朋友牺牲了，你们还活着我很高兴。可以的话，劳驾让一下。”
路景贤的语气十分平缓，丝毫不像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陈逸峰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李耀辉便狠狠把他拽了回去，李娅楠和路景贤才通过这里，擦肩而过的时候路景贤皱了一下眉头，他这样的人皱起眉头的时候让人有股不自觉的畏惧。
“熊大你拦着我干啥？在沧海一中的时候你成绩可比他好，而现在人家混的风生水起的，我们三个却是咸鱼兵。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口气简直就太浪费了。”
“你是白痴吗？这个时候跟别人干架，路景贤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李耀辉在背后推了一把。
“喂，曹孟杰!”有人在背后叫道。
曹孟杰回头看见车矢成在招手。
其实在战争开始前车矢成已经退役颇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又被紧急召回。据他自己说他那时候转业在一家国有大型军工公司当副总，还在济州岛买了一栋别墅，刚要体会一下人生，转眼又披上了军装，接管一帮娃娃兵。曹孟杰被招进来的时候沧海市墙壁防御指挥部还没几个人，车矢成亲自给曹孟杰做的培训。那时候他们都还不相信撕裂者真的会攻到沧海市，车矢成刚从大企业回来，曹孟杰又是高中才毕业的小屁孩，加上李耀辉陈逸峰这种脱线角色，不会正经到哪里去。大家白天听听培训，晚上过着喝酒侃大山的快乐日子。所以车矢成跟曹孟杰三个人的关系不错。
曹孟杰小跑过去。
“明儿帮我跑一趟，去环城东路那边，帮我送点东西。”车矢成压低了声音，只有曹孟杰自己听得见。
“哦，收到。”
“别到处嚷嚷，一天到晚就你小子烂话最多。”车矢成皱了皱眉。
“哦。”
“叫上李耀辉和陈逸峰，我们在32楼会议室开个会。”车矢成转身走了。
曹孟杰转过身，门口的两只熊站在那里已经等了好久。曹孟杰站住了两三秒钟，上臂隐隐地疼痛起来，曹建林那家伙怎么样了，自从玄武之墙那次之后，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那家伙声称自己是魔鬼，那么只要自己不死他也不会死的吧。
回到盘龙镇桃源街121号的时间差不多是深夜五点四十。
车矢成召开了紧急会议，与撕裂者的战争开始以来，沧海市的墙壁防御指挥部门面临毁灭性攻击还是第一次。如果万达广场和附近几个指挥中心被摧毁，指挥部未必能够及时组建起新的部门做沧海市墙壁的防御。曹孟杰看得出车矢成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是强调了值班制度，确保每一时刻都有足够的人力盯住墙壁表面的能量分布。但是他知道，这次的危险绝对和值班制度无关，发电站莫名其妙地出现故障，一定有其中的人为原因。
问题是，谁会这么无聊去弄坏发电站，帮助撕裂者进攻沧海市呢？谁都不知道。
打开QQ，那个洛天依的头像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倒是陈逸峰的头像闪来闪去：“英雄联盟吧，来英雄联盟。我把谢琳带入坑了。”
曹孟杰说不，要带妹子你一个人带，我要出去抽根烟。
陈逸峰倒是也不在意，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一会去曹孟杰家找个地方睡一觉，他们的办公室被安排给伤员了。
——简直不可理喻，谢琳这么优秀的一个妹子又要被你陈逸峰给毁了。
曹孟杰坐在阳台外面的台阶上抽烟。其实他一般是不抽烟的，只是有时候会忽然觉得时间无法打发，又不能总是吃口香糖，他曾经看到一篇新闻：“一男子因为长年嚼口香糖导致腮帮肿大”。看到新闻的时候曹孟杰的内心是崩溃的，心想还真是运动哪个部位哪个部位就健壮啊。
黄龙江对面那座一度列身沧海市顶级写字楼的大厦如今只剩下外面的铝合金骨架，仿佛一个后现代风格的艺术品。风横扫过每个楼层，把百叶窗吹得飞扬起来，让人觉得萧索。供电倒是恢复了，包括下面五层还在死撑着营业的名牌精品店。橱窗的玻璃也没能幸免，苍白的灯光照着阿迪达斯橱窗里面黑白的广告招贴画，应该是在纽约拍的，衣着时尚的女人走过街头，腰肢盈盈一握，记得以前小的时候曹孟杰经常和几个兄弟在街头看路上的美女，那个时候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曹孟杰的肩膀，他回头看，是李耀辉，这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打招呼就进他的房间了，所以曹孟杰也见怪不怪。两个人并肩坐到床上，曹孟杰就递了烟给他，他也不客气。
“阵亡名单出来了，我们墙壁防御指挥部的一共21个人，算上宪兵队的话，就是231人，刚才老大电话里说的。”
“嗯。”
“没见过阵亡名单吧？万一哪天你挂掉了，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个上面。”
“没那个机会，我乃贪生怕死之徒，不过要死的话，好歹也得上个人民英雄纪念碑什么的。”
“做梦吧你，对了你今年多大？”
“十八啊，熊大你脑子又秀逗了？我们认识了三年，告诉过你那么多次了，2007年9月13号生人，怎么就是记不住？”
“记住又怎么样？”李耀辉耸耸肩，“我又不是李娅楠，你还指望我送生日礼物给你啊？”
这句话说中了曹孟杰心里那只小野兽。其实它原本静静地躲在它的地洞里，可是它被人挠了，很难过很愤怒地钻了出来，凶猛地呲着牙齿。他猛地扭头去看李耀辉，脸色不善。
“对不起，知道一说这个你就伤心，很伤心，非常伤心。”李耀辉站起来拍了拍制服，“但是我不明白一点，曹孟杰，李娅楠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去追求啊，你看你今天晚上救了她，人家结果跑去找路景贤了，你呢？几十亿瓦数的电灯泡，不……不是电灯泡，算了，我不说那个词。”
“我知道熊大。”曹孟杰有些爱理不理，“你晚上要注意身体，要不就在我家睡吧，你这个拿了撕裂者击杀奖金的大神我可是要好好犒劳一下。”
“睡你的猪窝？我才不干。”
“爱睡不睡，冰箱里面有脉动，要喝自己拿。”话毕，曹孟杰将烟蒂朝着阳台外面扔出去，扔到街边白色的垃圾桶旁，一个路过的老奶奶见状，狠狠骂了他一顿。
“你看过我那一篇叫做《猫神》的文章吗？”
“你还要提你那一篇被退稿十次以上的文章吗？”
“那里面的猫神是一个普通的小白猫，在它生活的地方猫却被人们供奉为神，人们将希望寄托在猫神身上，村民们虽然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他们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但是他们却以为都是猫神的功劳。后来有一天一个后生差点把小白猫掐死，因为猫神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曹孟杰瞪着李耀辉。
“后来那个后生去了城里，变成了一个包工头，一个无信仰主义者，但是村子里面的老人却说这是猫神的功劳，这就是我所要说道故事。感觉怎么样？”
“你那一篇文章我看过，听起来蛮不错，有点像余秋雨，但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莫名其妙地谈论起这个呢？”
“其实我就是想说，你不该遇见李娅楠的。你要是不遇见李娅楠，那该多完美啊!脑子活络，又天真，跟一个大傻子似的。”
李耀辉再次站起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灰，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曹孟杰身边。
“曹孟杰你看过张一白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吗？里面有一句话，与其怀念，不如向往，与其向往，不如该放就放去远方。李娅楠这个人，你早就该放弃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个人叫做路景贤。你以为你是塞缪尔·贝克特一天到晚‘等待戈多’啊。”
“矫情的文艺青年！我和你不一样的，熊大，你这种神经病，你一旦喜欢上了什么女孩必然惊天动地，如果她要嫁人，就算花车已经出发，你也会一枪轰掉车轴去抢人。但是我如果想念一个人就会变成微风，轻轻掠过他的身边。就算她感觉不到，可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人生就是这样子，每个人都变成各自想念的风。”
“矫情的人是你，我又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
“现在没有将来说不定会有呢？做事情要做长远打算，要知道现在21世纪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可是要被父母催婚的。”曹孟杰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催婚……吗。”李耀辉看起来有话说不出，“即使到了那个年龄，我也没有那个权力享受那种感觉了。”
“熊大，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总觉得自己这几天怪怪的。”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就好了，就像我们坐同桌的时候，你不是每节课侠下课都会和我说今天自己又有了什么灵感，又看到了什么漂亮的姑娘了吗？”
“但是曹孟杰，我很自责，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打算把自己伪装得像一个正常人。”
李耀辉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眼泪，这还是第一次，曹孟杰见状，连忙给自己的兄弟递上一张纸巾。
“跟你讲个故事吧，曹孟杰。”
曹孟杰知道李耀辉是不可能像陈逸峰那样，进门就对自己大呼小叫，然后坐在床上打开英雄联盟开启团战模式，陈逸峰是个粗人李耀辉可不是。上次他来自己家的时候请自己吃了一顿大排档，似乎就是有话要说，因为车矢成的一个紧急命令而没有说出来。
“我来说说我爸爸的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