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杰回到屋里,看见秦菲菲正在他的桌子前举着一本书看,顺口问道:“正平呢?”
“出警去了,你俩前后脚走的,还没回来呢。”秦菲菲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本书,她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呢?哦,这本《刑事案件真实案例》啊,我特地借来的,这个外边买不到,是部里总结的。”
“这个真的很好看,案例清晰,还有侦破的指导思路,找回了点在警校看教科书的感觉。你看这个案例的前因后果,我觉得跟福尔摩斯里的一卷很相似,但手法还要更隐蔽,侦破起来还真的是有难度!”秦菲菲兴味十足,滔滔不绝。
“听你分析得这么热闹,那先借你看吧!”高俊杰笑道。
“真的吗?这么大方啊!”秦菲菲很开心。
“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呀?”
“你以前挺小气的,嗯……我想想啊,上学的时候,有一次你来我们学校,我让你约陆师兄一起出来玩,你就没答应。”秦菲菲回忆着。
“哎呦,你这人记仇记一辈子呀!再说,后来我不是约他了嘛!”
“你是约了,你约了他跟你一起去打球,我就只能在旁边看着,多无聊。”秦菲菲不满地说。
“让你在现场看那么精彩的球赛,没收你门票你就偷着乐吧!”
说起过去上学时的青葱岁月,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哎,对了,你上次说要申请调职,最后结果怎么样了?”高俊杰突然问道。
“陆师兄说我不适合干一线……”提起这个,秦菲菲又有些沮丧了。
“你在这儿做文职,和在局里做文职有什么区别啊?”高俊杰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你赞成我做一线工作吗?”
“我希望你能做你感兴趣的事情和你热爱的事业!”高俊杰很认真地说,秦菲菲很认真地听,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从心底里感谢这句话带给她的力量。
感兴趣的事情和热爱的事业,她默默地重复着,没错,与陆师兄在一起工作是她期盼的事情,但既然不能得偿所愿,又为何要继续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呢?难道她就要这样平白地埋葬自己刚刚开启的青春吗?
虽为女子,选择了这个职业,她也同样有着一腔热血,她也同样有着自己的追求与抱负。也许她很久都不能走出对陆正平的感情,但自己的路,也必须要自己坚强地走下去,她决心重拾那个有主见、敢决断的自己,做回那个骄傲的秦菲菲!
想着这些,她愉快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眼睛里闪现出一种消失了许久的光芒。
所长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说:“小高,你来简单说一下最近这个扒窃案的情况。”
“好的,”高俊杰拿出案情记录,详细讲解,“有受害人报案称,在市场买菜时随身财物遭到扒窃,根据其它派出所发来的资料显示,嫌疑人的行窃地点集中,作案手法统一,并且采用镊子作为作案工具,夹取受害人钱包等财物,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镊子党’。嫌疑人通常选择在人流较为集中的晚高峰作案,手法娴熟,推测是累犯,最近嫌疑人的活动区域有所改变,我辖区也接到了几起类似的报案。”
“好,高俊杰、刘常顺、于志霄,你们三个今天晚高峰先去蹲守,”所长做着安排,“小高,你带队摸摸底,回来以后写个抓捕计划。”
三位民警立即换上便装,赶往案件高发的市场,于志霄刚进警队时间不长,每次出警都是斗志昂扬的状态;而年届四十的刘常顺人到中年,似乎沉稳不少;高俊杰则边走边对稍后的蹲守做着简单的部署。
晚高峰刚过不久,高俊杰一行就将一名嫌疑人扭送回派出所进行审讯,又根据该嫌疑人提供的线索,在所长的带领下,连夜端了一个盗窃团伙的窝点,等到一切都处理停当,离日出的时间也已经不远了。
高俊杰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陆正平刚好回来。
“老陆啊,你今天不在,我都累酥了!”高俊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说道。
“我也脆了!这个给你,局里发的苏打饼干,又酥又脆。”陆正平递给高俊杰一包饼干,然后把自己的警用背带拆下来,放在桌上,接着说,“今天本来是一个小案,没想到牵出一个之前的大案,埋伏了一天没敢动窝,夜里挺老晚,刚吃了半包饼干,就实施抓捕了,因为算是合作抓捕,这才刚从分局开完会回来……哎,你今天什么案子啊?”
“陆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我真是忍不了啦!”高俊杰还没说话,于志霄就跑过来找陆正平倒苦水。
“怎么了,小于?”陆正平问道。
“嗐,没什么大事,”高俊杰接过话头,“今天出任务,蹲点‘玩镊子的’,没想到那位还玩刀,我们差点受伤。”
“差点殉职都有可能!我先不说嫌疑人,先说说某些人的贪生怕死!”于志霄情绪稍显激动。
“你怎么说得好像老刘比嫌疑人还可恨似的。”高俊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于志霄解释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也不能不讲配合,自己往后躲吧,要不是高师兄反应快,这刀扎在谁身上还真说不准!”
“你们在说老刘啊?”陆正平问道。
“老刘当时手里没有警械,那边明晃晃的刀扎过来,躲一下不是也正常嘛,都是我经验少,没部署好。”高俊杰努力疏导小于的情绪。
“跟高师兄的部署没关系!都说咱们出任务,有时候命是交到兄弟们手里的,陆师兄帮我挡过一棍子,高师兄今天也没躲,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了,可是像老刘这样,还是兄弟吗?要让市民看见了,这不是给警队抹黑吗?”于志霄抱怨道。
“你来所里时间不长,不了解老刘,”陆正平拍了拍小于的肩膀,耐心地说,“他原来对工作绝对是全情投入,你也知道咱们基层,没什么休息时间,他到现在这个岁数才刚刚快要晋升父亲,遇到危险,难免会犹豫。”
高俊杰接着说:“没错,咱们这些一线,赚得少,死得早,要不是真有这个热情,谁吃饱了撑的干这个呀!只是时间久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人心里那团火可能就小了。”
“咱们当警察的,几年里边见到的社会阴暗面,可能比有些人一辈子见到的还要多,”陆正平对于志霄说,“这心理建设和疏导,还是得咱们自己做,要不然可能会变得极端和麻木。不过呢,小于,你的心情我理解,回头我去跟所长商量,再征求一下老刘本人的意见,看看能不能安排他负责点别的,这样大家都踏实,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个事了。”
“嗯,以后不提了。”于志霄的表情很凝重。
“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早听到我们说这些,就不来警队了?”高俊杰打趣道。
“不会的,我要一直、一直当一名不极端、不麻木的好警察,对得起这身衣服!”于志霄坚定地说。
“哪身衣服啊?你现在穿的可是便装!”高俊杰一句玩笑让大家都轻松地笑了起来。“好了,快回家睡个觉吧,Tomorrow is another day!”他招牌式的京味英语又引来一阵笑声。
于志霄走了之后,陆正平问高俊杰:“第一次蹲点就抓捕啊?”
“嫌疑人在偷窃过程中被事主发现了,发生了撕扯,虽然没当场抓住他的同伙,但我们也得上啊,弄得我这一脑门子汗呐,”高俊杰有些后怕地说,“这嫌疑人的刀要是真捅着谁,我可就惨了!要是他嘴硬,不交代出团伙的其他成员,也得够我郁闷的!”
“你啊,给自己点信心,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陆正平鼓励道。
“唉,我现在愁的是我那调职,哪辈子能批啊……”高俊杰连连叹气。
“其实要我说啊,咱们这儿挺好的,虽说咱们管界治安好,不过这一年到头的,也还是能碰上点刑案,你说你变着八法要调去刑侦,万一给你安排到便衣反扒,或者经侦侵财什么的,你就彻底接触不到你感兴趣的刑案类型了!”陆正平劝慰高俊杰。
“哎,你可别乌鸦嘴啊!”高俊杰一脸嫌弃地说,“人家牵牵就和你不一样,今天她还祝我早日去破大案呢,真会说话,专拣人爱听的说!”
“你是说……叶牵牵?”突然听到这个时常徘徊于心间的名字,陆正平有些不敢相信,他急着问道:“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
“她来所里了,不是,她没进来,我在门口遇见她的。”高俊杰从抽屉里拿出叶嘉星的信封递给陆正平,“她说这是还你的钱。”
“她……还说什么了?”陆正平把信封拿在手里,一缕忧郁不觉间又上了眉梢。
“这是什么情况啊?你看,你们俩都是这幅表情。”高俊杰看出陆正平脸色的变化,故意捉弄,“她说她搬走了,还说……很想你。”
“什么?”陆正平瞪着眼睛看着高俊杰。
“呵呵,后边这句是我加的。”高俊杰嬉笑道。
心都被吊起来了,可惜是被捉弄了,陆正平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桌子上的警械。
高俊杰见状赶忙接着说:“我不是瞎说的,那看还看不出来嘛,她还说——这句可是真的了啊——她说如果你有什么事,就让我打电话告诉她,她新办了一个手机号码,我猜你也不知道吧,我这就发给你啊。”
陆正平看着手机上高俊杰发来的号码,心想:牵牵,我现在有你的电话了,可即便我打给你,又该说些什么呢?你若是真的想念我,应该就不会走了吧?至少,偶尔也会来看看我吧?
破晓的天空,风云骤然变幻,叶嘉星揉着闷痛的头,站在当院,她望向一个角落,在那里,父亲和她亲手打造了“时间的裂缝”,只不过此时,那里还只有一片潮漉漉的土壤。
守着空空的泥土地,也许是最轻松的吧,要是喜爱的花草长在上面,赶上风雨飘摇的日子,它们的主人该有多心疼啊!
“础润知雨,应是大雨将至……哥哥,万事小心……”日光很微弱,她伶俜的影子淡淡的。
不多时,所有的影子都湮没在了滂沱的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