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助理宋承贤过来组织参加商洽会议的人员提前来到会议室等候，等待的时间很长，一些同事出现了焦躁情绪，开始交头接耳。
“今天来的可是贵宾，晚点到能理解，大家稍安勿躁啊，保持好公司的形象！”宋承贤时不时地激励一下同事们。
这位助理的名字听起来和当年当红的某位韩国明星很接近，可从形象上来说，却相去甚远，刚刚步入中年的样子，黑发中就已经掺了不少白丝，他不怎么笑，反而应该是经常皱眉头，眉间的纹壑很深，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的感觉。
“贵宾，哼，贵宾不是狗的一个品种吗？”肖美琪低声跟叶嘉星开着玩笑，笑一笑果然精神了不少，于是她更加起劲地继续八卦，“哎，你还记得咱们在餐厅里遇到过的那个亿威的花痴大姐吗？我听小宁说她又有新目标了，好像是个新来的员工，小宁的情报肯定准确，也就是说又少了个竞争对手跟我争程总……”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程非凡和他邀请的外商一同走了进来，宋承贤安排叶嘉星坐在程非凡的旁边，并依次翻译双方工作人员的自我介绍。
“我们又见面了！”程非凡轻声对叶嘉星说。
“程总，你好！”叶嘉星很官方地回应着，没有刻意地笑或不笑。
质地上乘的定制西装，名贵入时的钻石手表，这些华美的东西都像长在程非凡的身上一样，那么的合称，但在叶嘉星看来，这一切都宛如罪恶的集结符，令人憎恶。
不过何骥云上次对她的鼓励大概是有效的，她此时坐在程非凡的身边，不用集中精神去克制，就已经不会再瑟瑟发抖了，对于自己如此的进步，她感到很欣慰。
会议随即正式开始，叶嘉星的工作对她而言没有什么难度，她很快就适应了这位外商的口音和语速，而且程非凡本身也有一些英语基础，简单的对话甚至都不用进行翻译。她还顺便发现了外商一方提供的几份资料上的一点小出入，并及时地提了出来，得到了会议双方的赞赏。
会议结束之后，程非凡邀请外商一起用餐，“叶小姐，你也一起去吧！”程非凡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叶嘉星。
餐桌上，程非凡和外商的生活对话并没有出现什么商务专用词汇，他自己就可以应付很大一部分，叶嘉星坐在一边感觉很不自在，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菜过五味，外商提议举杯预祝合作成功，大家纷纷端起了酒杯，叶嘉星随手拿起一杯水做做样子。
“你这怎么行，拿水糊弄人啊？”旁边的宋承贤执意要给叶嘉星换一杯酒。
“我没糊弄谁啊，各喝各的，有什么关系啊？”叶嘉星坚持握着自己原来的杯子。
“怎么没关系……”宋承贤一时竟无言以对。
“什么事啊？”程非凡听见了低声的争论，转过来问道。
“没什么，程总。”叶嘉星并不想就此事纠缠，而有“贵宾”在场，宋承贤也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叶小姐，你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程非凡极其突兀地对叶嘉星说了一句。
叶嘉星没领会程非凡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开口了，就自然有他的道理，本来她就不喜欢这种场合，这里又没有什么她想找的线索，让她离开，她正求之不得呢，于是她痛快地起身回公司了。
傍晚下班的时候，叶嘉星还没走出公司，就又遇到了宋承贤。
“叶小姐，晚上公司在王府饭店有个聚会。”宋承贤主动跟叶嘉星搭话。
“是吗？我不知道啊。”叶嘉星疑惑地说。
“那你幸亏遇上我，很多同事都去，你也去吧！”宋承贤说。
叶嘉星想，聚会上人多嘴杂，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哎，叶小姐，”叶嘉星正要离开，宋承贤又说，“中午的事，不好意思啊！”
“哦，我没放在心上。”这点小事，叶嘉星确实没放在心上。
在大堂里，又遇见了保安小哥，叶嘉星冲他挥了挥手，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程非凡！
当然，程非凡是故意被她撞到的。
“不好意思，程总……”叶嘉星礼貌地道歉。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要去王府饭店吗？”程非凡谦和地问。
“哦，是啊。”
“那就一起吧。”大厦的门口停着一辆车，程非凡为叶嘉星开好了车门。
何骥云刚才就看到了叶嘉星，想着跟她保持点距离，谁知道这一保持，他都来不及问问怎么回事，叶嘉星已经坐着程非凡的车离开了。
保安小哥走过来，对何骥云说：“上次超市里仗义执言的神雕侠侣，没想到你们俩人，我今天一天都遇见了！”
“啊？”何骥云认出了这位保安，但他的脑袋里，现在没有剩余的空间去处理其它信息，以至于显得有些木讷。
“别看了，你的小龙女坐老板的豪车走了！”见何骥云一直望着外面，保安便善意地提醒他。
坐落在金鱼胡同的王府半岛酒店，门口的牌楼上还写着它那时候的名字——王府饭店，楼体上斗拱翘檐的中式元素，更为之增添了特色。
程非凡带着叶嘉星来到一处幽静的餐桌前，旁边还有古铜器和紫檀家具烘托气氛。
“程总，不是聚会吗？大家还没来吗？”叶嘉星环顾四周，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食客。
“什么聚会？我只约了你啊。”程非凡平静地说。
“哦，那我想我可能是误会了，”叶嘉星的心里想的是：看来我是被骗了，单独约我？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哦，我说宋承贤的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此地不宜久留！“呃……其实我还有事，要不然改天……”
“你要是真有别的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程非凡见叶嘉星不说话，接着说，“叶小姐……我叫你牵牵可以吗？”
“呃……”
“牵牵，”叶嘉星还没表态，程非凡就已经继续往下说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我看你，始终没有别的同事对我那么的……热情。”
“啊，不是针对你，我平时就是这样。”叶嘉星笑得客客气气，心里却在想：哥哥给我取的名字那么好听，让你叫出来，怎么让人浑身难受！
突然间，叶嘉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骥云打来的，她起身接通了电话。
“牵牵，你去哪了？是不是和程非凡在一起？现在安全吗？”何骥云焦急地低声询问。
“我没事，我会早点回家的，你就放心吧！先不说了。”叶嘉星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何骥云在大堂里，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离开之前还不忘给保安小哥留下一句苍白的辩解：“其实我跟她不熟，真的！”
保安小哥对着何骥云的背影说：“不熟？把我当外人！看样子，这过儿是被姑姑给抛弃了。”
“不好意思，我……”叶嘉星指着电话，想说点什么。
“你想说你临时有事情，要先回去对吗？连续两次找借口离开，这不太礼貌吧？不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和我共进晚餐，我也不会勉强你。”程非凡边说边摆弄着桌上的刀叉。
程非凡的话太犀利了，叶嘉星觉得把关系搞僵并不利于她的调查，所以破天荒地笑了出来：“我是想说，刚才接电话，打断你说话了，不好意思！”
“呵呵，好吧，”程非凡转头唤餐厅服务员上餐，“餐我已经点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其实，程总，你为什么约我来这儿？”叶嘉星直奔主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外商总是看你，还跟我提出想让你做他在北京的私人向导，这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当即就找理由推掉了，我担心他还会有其他想法，所以就叫你先走了。我最恨这种人了，但是这次是亿威那边过来的客户，又是准长期合作伙伴，你也知道亿威跟咱们公司的关系，要不是这样，我都不会选择跟这种人合作。”程非凡说得义愤填膺，要不是以前就认识他，叶嘉星准会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谢谢程总，其实，我不参加这种应酬，也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叶嘉星故意不接住程非凡所想展现出的好意。
“嗯，对，以后就不安排你去这种应酬了，主要是因为你太出色了，身为男人，我也……呵呵，来品尝下这种酒，中午你用水来代替，现在可以喝点了吧？”
“正相反，我不但不能喝酒，还准备要一杯咖啡呢。”程非凡的话说的很明白了，杀父仇人在向自己示好，多么讽刺啊！
“哦？为什么？”程非凡很好奇。
“晚上还要工作呢，还盘时的草拟协议和明天要签订的合同，我还要再仔细核对一下，因为涉及到两种语言，大脑要在最清醒的状态，再多的谨慎都不会浪费。”叶嘉星一本正经地找着借口。
“下班还工作，看来要给你颁个最佳员工奖了！”
“没办法啊，在程宇这样的大企业里做事，必须要拿出专业精神来。”客套话，叶嘉星还是准备了一些的。
“好吧，那就不喝酒了，不过经常喝咖啡也不好，我陪你喝果汁吧。”程非凡善解人意地说道。
叶嘉星安静地吃着东西，程非凡则用一只手撑住头，安静地欣赏着，她清澈的眼神里没有半点俗气，程非凡不由得吟起了诗句：“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普希金写给凯恩小姐的，被这位诗人爱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凯恩小姐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叶嘉星找准漏洞，低调讽刺。
“我倒觉得，爱在当下，是勇敢和洒脱。‘寒螀爱碧草，鸣凤栖青梧’。需要，就是一段感情最好的开始。”程非凡盯着叶嘉星微笑。
“十足的功能主义……我认为‘寒沼落芙蓉，秋风散杨柳’更是常见，待情淡意冷，也会早早散场。”叶嘉星心想：这些难得倒我吗？中外文学是优秀翻译的必修！
“哈哈，遇上对手了！”程非凡更加欣赏地看着叶嘉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个你又怎么说？”
“长卿对文君的感情是真的吗？不好说。”叶嘉星沉着地摇摇头。
“你是指司马家境贫寒，娶卓家女儿动机不纯吗？现在好多年轻貌美的都喜欢嫁给有钱人，你又怎么看？”程非凡很会把握谈话的主动权。
“就是……都不单纯地……”叶嘉星虽然能言善辩，但毕竟在感情方面她还很不成熟，并没有形成自己的独到见解。
“单纯？哈哈！”程非凡的嘴角轻轻上扬，“其实两个人在一起，目的都是单纯的，有的人单纯地为了感情，有的人单纯地为了钱，有的人单纯地为了肉体，为感情的鄙视为财色的，而后者又嘲笑前者。你，才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人。”
叶嘉星无言了，她和程非凡比，道行还是太低了，社会阅历决定了，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肖美琪和其他的同事对程非凡会有那么大的好感，他会表现出自己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他会适时地展现自己的才华，他懂得何时赞美别人，以及如何巧妙地在别人的观念里植入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主观上带着对他的憎恨，他还真的像肖美琪形容的那样隽逸超群，貌若冠玉，气质雍容，在他的脸上，叶嘉星根本看不出他隐匿起来的阴暗面，当然，就算他的内心充满了罪恶，也绝不会被翻译成一个文字，书写在额头上。
吃过晚饭，程非凡和叶嘉星走出酒店，一阵略带凉意的晚风吹来，轻轻掀起了叶嘉星的长发，程非凡的手拂过她的发丝，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程非凡提出送叶嘉星回家，嘉星装作在听电话而没有回应，只是象征性地挥挥手道别，就火速地坐上一辆停在门口的出租车，离开了金鱼胡同。
就这样慌慌张张地跑了？灰姑娘吗？头发好柔软……程非凡把一团空气握在手里，脸上有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