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边墙所有人都知道佛祖是个孤儿,不过所有人都没把他当成孤儿,反而加倍的厚爱。
书院里不光纯粹的读书人,还有会修行的读书人。
这些人的存在,就相当于少林寺的护寺武僧一般的存在。
像那些脚踏风火轮的弟子因为会飞,而且乱飞,所以才救了悬崖枯树上的自己。
少林寺有十三棍僧救唐王,旧边墙书院有哪吒三太子救佛祖。
唐王能颁布诏令少林寺可以拥有僧兵的特权,而自己这个佛祖却什么也给不了书院,这是唯一令佛祖比较沮丧的事情。
小时候只能卖萌,逗人一笑,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
旧边墙书院分三舍,外舍有讲堂五间,学习成绩差的在此。
建礼殿于讲堂之前,内塑先师像,画七山长。
内舍讲堂三间,成绩中不溜的在此。
上舍讲堂一间,拔尖的尖子生,上舍学子人性好,而且这一舍,开讲修行课,书院学子都以进上舍为人生目标,从悬崖上救了佛祖的哪吒,就是从上舍出来的。
旧边墙书院没有重檐黄琉璃瓦攒尖顶的殿宇,没有颜饰过分的藻井天花,没有大气的雕龙画凤,只有简单,篱黄菊瘦,青叶追草,微阳下的古柏,凸起的树疙瘩,丝毫不在意刚入书院学子惊奇的目光。
古柏们可能在想:任路旁诡笑,我只知道,丑陋是岁月给的,不是我要的。
旧边墙书院的斋舍连廊里,有几个专心看书的学子,凉风习习,穿廊而过,随风动而书翻至哪页就随兴所至的看哪页,倒也有趣。
旧边墙书院前有旧江,后有观夜山,风景秀美,绿窗深窈,有夕阳残照,不慎落到某个弟子的书页之间,不甚解的突然明悟,引来一阵快意的笑。
旧江江岸辟黄昏堤、船斋、洗砚亭、立神髓石碑。
碑文上题:京华倦客,懒睁倦眼,哪是微尘。
就连佛祖都不得不感叹:“旧边墙,雨不湿足,日不曝首,人间大善之地。”
……
数日前随大先生去寻找长藤作为今年春季招生的题目,很可惜没有寻到理想中的长藤,佛祖以玻璃的身份击退那个少年张飞,赢得了孙小姐的青睐,倒是意外之喜,不过就是可惜了那件斗篷了,这可是八岁那年老山长送的生日礼物,想想那个如春水梨花七分像汤唯的脸庞,也就不在意了,美人披斗篷可比自己披斗篷顺眼多了。
只是没有与那个孙汤唯有更深入的交流,令人遗憾。
大先生是哪吒,自己可不是哪吒,去与留的决定权在大先生,不在自己。
自己就算有心停留三五日多与还算比较顺眼的异性接触接触,大先生的飞剑也不会答应。
等哪天自己不恐高,不需要有人用胳膊夹着自己飞向高空,那就随心所欲了,想去哪去哪。
佛祖按下躁动的心,望着远处的瀑布,努力回忆哪吒该怎么使用,不能因为恐高,就放弃他。不过每每想到过山车,蹦极,跳伞这些令人恐惧的活动,自己想要飞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大先生在旧边墙书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眼光在高处,自己心里流淌的小情愫他才不会在意。
大先生有个很乡村的名字叫甲丁匠,不过书院没人敢直呼其名,都是大先生或者甲先生的叫着,山长现在岁数大了,书院的管理大部分落到了甲先生的手里,他比佛祖早来书院几年,佛祖是通天二十五年,甲先生是通天二十年来的,可以说,甲先生参与了佛祖的成长,小时候佛祖能感受到甲先生对自己这个小肉团有多么喜爱,不过自己长大以后,甲先生却越来越严厉,不过佛祖还是知道他内心深处是对自己有很深的情感的,如父亲一般的存在。
甲先生也确实有能力,把书院治理的井井有条,老山长现在跟颐养天年也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关心至圣先师的消息,不过失望早已大过希望,至圣先师兴许早已不在人间,羽化飞升了。
通天二十五年还发生了一件事,与佛祖这个小可爱入院,一同成为旧边墙书院当年两个火爆热门的话题,那就是有一块顽石落在观夜山上。
顽石虽小,不过当时闹出的动静却不小,如山崩地裂的声响在每个人的耳前回荡,都以为观夜山炸了,众人循着声响摸过去查看。
当时佛祖被哪吒夹在胳膊下有幸看到那块石头,佛祖真的怕那个跟自己一样来路不明的石头突然炸裂蹦出一只猴来。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石头顶端两个古朴大篆“顿首”,众人皆不识。
佛祖好胜心起,暗暗嘀咕:“一群文盲。”
然后说了一句“顿首。”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宝宝,遂闭口不言,大家也都没听到谁说的,注意力都在那块石头上,佛祖赶紧装作婴儿状,才瞒过了把自己夹在胳膊下的傻哪吒。
起初大家并不在意那块石头,不过自有一日甲先生,来到观夜山散心,一屁股坐在了黑夜里的顿首石上了,坐了一会犯困,和身卧倒睡了过去,梦里有数百石头凌空,一觉醒来,发现身周漂浮大大小小的石头在夜空下闪着光,轻手轻脚触摸犹如实质。
本来自己躺着的顿首石,肉眼可见,大了许多。
一时间,旧边墙书院参悟顿首石成风。
甲先生到现在已经可以演变出可以踩着身周的顿首石凌空走路,就算没有飞剑托扶,也可以凌空。
甲先生也被誉为研山第一人,就连研山界的米家都要承认甲先生第一人的地位。
甲先生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
米家研山,虽一拳石,而有崩云坠崖之势。
米家最有名的研山帖是这样写的:五色水,浮昆仑,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极变化,阖道门。宝晋山前轩书。
据传说,研山帖对观夜山上的石头有奇效,观帖而入本源。
米家老祖在观夜山上一坐就是三年,才有了那研山帖,米家痴石可见一斑。
此帖据说惊动龙椅上那位,见了仿本,昼夜观摩,最后长叹:“米老平生好石,只是苦了他三年独坐,不过米书之妙,在得势如天马行空,不可控勒,故独能雄视千古,点画如刀劈斧斫,气势如虹。粗者大笔如椽,几成块面,如五、出、极、化,细者劲似发条,弹槽欲出,如怪、痕、震,笔走龙蛇,跳荡无比,好字。”
现在观夜山上的顿首石,比数年前的石头又大了许多,这说明又有很多人观石悟道成功了,成功的在自己的本源世界栽种了石头。
旧边墙书院的女弟子甚少,跟佛祖同龄的几乎没有,难道真如那个老神棍说的那样,自己今生注定与女人无缘。
眼看今年春季招生截止日期马上就到了,佛祖由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跟随大先生寻找长藤的心如止水,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佛祖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只能说这个书院克我。
人生中再没有点异性出来,佛祖觉得自己的人生际遇马上向徐渭靠拢,“襁褓丧父,生母离散,爱妻早逝,续娶不淑,有子不肖。”这么一对比还是自己更惨,连女朋友都没有,人家徐渭还结过婚。
旧边墙书院倒是有一个姑娘,纪犹行,不过比自己年长,就算划拳自己也没有任何的胜算,因为暗恋她的人太多了,最最重要的是佛祖不喜欢跟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姑娘谈恋爱。
纪犹行在书院一枝独秀,她也是在书院里长大的孤儿,可谓千顷地里一根苗,在纪犹行小时候,很多前辈都很想拔苗助长,不过谁也不敢流露出这种心思,如今这根苗早已长成大姑娘了,倒是谁也不好意思下手了,都是苦逼的暗恋着。
观夜山上,此刻无比寂静,佛祖坐在顿首石上很久了,没有在想修行,只是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在书院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
明日清晨是在书院饭堂吃,还是偷偷溜出去改善下伙食。
西塘最大的小吃街,跟施施然去逛过,那里有吕家的桐皮面,曹婆婆家肉饼,米老汉的虾肉包子,苏楼里的麻团豆团汤团,糖糕栗糕乳糕。甘奶奶凉饮店,特别是这个凉饮店更得佛祖欢心,因为佛祖最喜欢喝奶茶了,只是奶茶店里没有妹妹,不过凉饮店的东西都很爽口,现在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什么漉梨浆啊,沉香水啊,紫苏饮啊,沆瀣浆啊,甘蔗汁儿啊,皂儿水……想着想着,佛祖的口水滴答的控制不住。
施(shi)施(yi)然跟纪犹行同岁,自然比佛祖大几岁,不过佛祖除了跟甲先生外,跟施施然的关系最近,两个人有比较多的共同话题,施施然虽然比佛祖年长,但是他在佛祖面前总像个弟(zhi)弟(zhang)一样。从来没有掌握过话题的主动权,都是被佛祖牵着走。
“哎,你啥时候过来的?”佛祖擦擦口水。
“在你嘴角往下滴的第一滴口水的时候。”
“哇,你好恶心,看人家流口水。”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有勇气。”
“这是什么话?”
“就是说你长这个样子,竟然也敢向我剖析自己的心迹。”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觉得在我现在这个岁数,做什么都不应该畏葸不前,应该勇于面对。”
“有些事情,面对的后果只会更残酷。”
“我想写封情书表白纪犹行。”
施施然喜欢上了纪犹行,佛祖早有预料。
在旧边墙书院这个五行缺姑娘的地方,施施然喜欢上纪犹行有百分之百的几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书院现如今只有一个姑娘,没有太多的选择性。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佛祖倒在石头上,枕手望天,看时间久了的夜空,仿佛离自己无比的近,一瞬间恍惚可以伸手就可够到那漫天星辰。
“你帮我想想情书的内容啊,措辞啊,你平时就比我能说会道,情话在你这个年纪应该脱口而出的,便宜我吧。”
“你这个年纪情话应该也如泉涌啊,这是本能。”
“我本能已经退化了,面对心爱的姑娘,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这个口干舌燥用的特别好。”
“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别跟一个太聪明的女孩子谈恋爱,因为太聪慧,你所有提前布置的惊喜和意外,她可能早已洞悉,于她而言,你所精心准备的,她只是觉得拙劣,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冷眼旁观你的表演,推断事情的发展脉络,可能她唯一有兴趣的是你摊牌的那天与她猜测的是否吻合,这是智商的碾压与屠戮。说的更残酷点,可能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你说的太悲观,爱情使人盲目、顺从,使人卑微、渺小,使人欢喜、跃动,使人面红耳赤,羞涩扭捏,使人昏了头脑,忘掉所有,痛痛快快投入那么一次,让感情无比炽烈,烈火烹油,焚烧万物。”
“我现在只看到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胖子。”佛祖看施施然说到激动处挥动的手臂。
“别取笑我了,快想想。”
“曹婆婆肉饼……”
“管饱。”
“漉梨浆……”
“管够,不上十次茅房放水,算我通宝没花到位。”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佛祖没来由的想起了林夕的这句词。
只听那个胖子聒噪道:“当情诗都太短了吧,更别说我想要一封情书了。”
“短?意境,懂不懂,爱情的朦胧与患得患失都体现在这一句,正符合现在的你。”
“拿不出手,不行,太短了。”
佛祖眼珠子一转:“藏头诗听过吗?”
“没有。”施施然头摇的像澎湖湾的外婆手里的拨浪鼓。
“藏头诗是杂体诗词的一种,打油诗,回文诗,轱辘诗,诙谐诗,宝塔诗,剥皮诗等等。”
“诗就诗,还分这么多种。”施施然有些不屑,他现在脑子里只是想有一首表白诗。
“藏头诗的一二四句必须押韵,我给你通篇押韵。”
“以那个你是长街我是瓦那句做诗吗?”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谢谢,别侮辱我偶像的词。”
“你快点作。”
“你日粲其光,是蜉蝣恍恍。”
“千山过夕阳,堆翠湖秀裳。”
“雪卧松林月照暗室尘垢忘,我御三千清风起山岗。”
“是脂粉永流淮河坊,长惊有悲欢喝咂酒行于古西羌。”
“街头鼓盆而歌的流氓,怕道馆禅房。”
“日演玄术忘采女萝芜菁和桑,出黄石波澜蹈海匠。”
“一语顽石点头见晨光,到南山采百草熬成汤。”
“彼日少年出华章矮笔成数行,此欢不再八极荒。”
“瓦舍勾栏太吵只想结庐山水旁,解甲去陋巷而你在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