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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高高的行道树

五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夜晚,因为他留给那一代大学生的企盼,已经融进了我的生活。

50年代的最后一天,新生们怀着对60年代的憧憬,为大学生活的浪漫激情忙碌着。我和另一位同学被派到市内购买新年礼物。我俩都来自农村,第一次见到那样繁华热闹的地方,眼花缭乱,兴致高昂地挑选着,在拥挤的人流中挣脱着,一转眼,她不见了。我焦急地寻找很久,这时天已黑下来了,我决定先回去看看再说。匆匆中竟迷了路,面对广场四个路口,不知哪里是归途。眼见行人稀少,心里紧张,脚下慌慌。

一位中年男子在我面前停下自行车。他身穿警服,目光炯炯,看样子是刚下班在回家的途中。他看看我的校徽,亲切地问:“同学,是不是要回学校去?”我忙点头。他微笑着,好像照顾我羞于迷路的心理,慈祥地说:“广场这儿的路口太多,乍来的人容易走错。下次你记住那条有白杨树的就是通你校的路。”他慢条斯理地一边向我介绍沈阳的路,一边送我到车站,看着公共汽车开走才离开。

车上的空座很多,我坐在后面临窗的位置上,专注地望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路旁高高的行道树挺立在寒风中,像两列英武的卫士,护送着行人。我的心猛然激跳起来,感到那树就是送我走出迷茫的民警叔叔的化身,不禁肃然起敬,同时也悔悟到没有问明他的姓名该是多大的过失。

汽车到达学校那站,我一走下车就被几位同学围住了。他们告诉我一位民警刚打来电话说我这班车到。那位失踪的同学上来道歉,并讥讽我是刘姥姥醉卧大观园了,引得大家一阵笑。

当我回望离站的汽车时,竟意外地发现那位民警叔叔推着自行车遥望着我们这一群人。我不假思索地奔跑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有些语塞地说:“叔叔,太感谢您了!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和地址!”他微笑着骑上车子高声说:“姓名不重要,我是干这行的。大学生是国家的希望,好好念书吧!”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而他的话音却萦绕在我的耳边……

经历的世事风云铺筑了我的人生之路,酸甜苦辣让我懂得了一个真理:那便是生活自身的力量是永存的,相信生活,它会给你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在岁月的磨砺中,往事有些淡化,有些已经忘却,而50年代的最后一夜永远珍存在我的记忆中,它记载着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的人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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