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你怎么了?没事吧。”
刚刚走出自己父亲大帐的孙克边看着全身颤抖的林文龙疑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面随风飘扬的龙旗,但是林文龙的那种感觉他没有。
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二十多年后,对面的那个强盗集团会像三百多年前的蒙元那样摧毁华夏吧,不同的是“我大清”更彻底一点,从北到南的屠杀,剃发异服,文字狱,禁海令,圈地法,逃人法...种种超乎底线的摧残一刀刀的砍在已经被天灾折磨的精疲力尽的文明之上,一手拎着屠刀一只脚踩着地上成片尸体中的一具然后指着所有的人对世界说看这是我的奴才我的土地和马场。
没有人会知道二十年之后开始的黑暗,包括我知道的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保留下的一点史实,但就这一点点都让我不敢去想象我的祖先所经历的那一场浩劫。八年抗战在他的面前都显得柔和了不少,以至于我不得不在迷雾里寻找答案。
“文龙是第一次面对战场么?不必紧张,现在天色近晚,估计打起来得等到明天了,一会儿就要进城了,今晚我们就已经已经在沈阳城里了。等打起来你便跟在孙大旁边他可是我父亲手里最得力的老兵了。”孙克边觉得有必要去照顾一下这个勤快的年轻人,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是,谢少家主厚爱。”林文龙闭上眼深呼吸自我调整了一下,再睁开眼睛已经恢复如常了。“让孙大哥见笑了。”
“哪里哪里,等一会儿有人换了岗再好好说。”
沈阳城内,贺世贤和尤世功并肩站在一副地图前,上面沈阳周围的山川一目了然,周围数十名顶盔掼甲的将领默不作声,单手按着刀柄环成一圈一起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
“报~~~禀大人,大凌河副将孙定辽已率援军一万四千余人至城外东南十里处请求入城休整,童总兵另率大军五万余人在五十里外扎营。”
“好。”贺世贤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常年的征战在他左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疤,此刻就连那道刀疤也显得激动异常:“如此王师已有七万余人,又有童总兵五万后援,五十里的距离大军只需二日便可到达并且投入作战。反观建奴不过六万众,且外无后援。我军已处绝对优势,还有何处可忧。传我将令,今日各军休整,晚上加餐,明日出城决一死战。另外让孙副将率本部入城,大军靠城扎营。”
“末将遵令。”满屋子的甲叶摩擦出铿锵的响声,金属的猛然碰撞让气势透过屋顶直冲云霄。此刻这些好儿郎心中充满的豪气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了沈阳城的面前,挡在了努尔哈赤的面前。
与此同时,沈阳西北努尔哈赤的老营。
几乎和沈阳城内一模一样,只不过努尔哈赤此刻是在他的金帐里面,正中央挂着辽东地图,旁边站着八旗的各个旗主和他的儿子以及大臣们,双方甚至连盔甲的样子都差不多,此时的后金大部分的都是模仿着明朝,一个连自己的名字文化都无法在历史中寻找的民族让他拥有自己文明的特色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有现成的,那照用好了,如果不是语言和旗帜不一样差点都会被以为这是明军的野外大营。
“明国的援军一万四千余人已经到了沈阳城外,领兵的叫做孙定辽,谁听过这个人。”努尔哈赤看着地图漫不经心的问张众人。
“回父汗,儿臣略有耳闻。此人乃大凌河副将手下有兵四千人,家丁四百多人。颇有勇力,有四子,不过战死了三个,只剩幼子孙克边。算的上是将门世家。”
“唔,老八有心了。看来此人也算忠心为国,将来有机会试着招降此人。”努尔哈赤略略一提便把目光转回正中央的地图上,“据细作来报沈阳东南五十里外还有明国的五万援军,以他们的行军速度这五十里走两天半就是快的,所以我们有两天的时间一举拿下沈阳,打破这个乌龟壳。沈阳城里边除了贺蛮子和那些总兵副将的那几千家丁还有几个能打的。至于城外的那几万人嘛,只要打败贺蛮子,其余人不攻自破,以势自可摧之。所以传本汗令,放明国那一万多的援军入沈阳城,各旗饱食,明日全军出击...”
双方的最高战场指挥几乎同时对着自己的部下几乎是咆哮的呼喊出来,同时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地图上,正好洞穿在沈阳的位置,“此战定要将敌聚歼于沈阳城下。”
双方都带着绝对的自信结束了当天的军议。
“文龙,快点,入城了,别乱看了。”孙大不停的催促着后边的林文龙。自从开始看见城外不绝的连营是林文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军在沈阳城外连营二十余座,旗甲分明,错落有致。虽说经历过数次惨败,损兵失地,甚至一部分将领开始畏敌但是此刻的大明朝仍然是余威赫赫,凭借强大的国力很快把辽东的野战军团恢复到了十七万人以上,此刻的沈阳城内有三万人城外又有三万多人互成犄角之势。那么加上我们这一万多人那就是七万多了,林文龙在心里也默默的把自己加上。
七万多打六万,多了一万多人,而且看样子士气还是蛮高的嘛,他甚至看到许多勇敢的年轻的小伙子在和后金军中的探哨骑斗,一个年轻明军骑兵穿着一身标配的鸳鸯战袄在马上不时的前趴后仰,只见他抓住空隙敏捷的射出一箭,一个后金的骑兵便栽倒在马下,引来阵阵叫好,林文龙知道,那是大明边军中最强悍最精锐最敢战的一批人,大明军中的夜不收。嗯,看起来胜算还是蛮大的。想到此处,信心陡然增加了不少。现在的林文龙对于战争还停留在简单的人数想加和拼刀子,他对于战争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的打群架,一种放大了很多倍很大规模的群殴。
“文龙,快点,耽搁了时间担心被穿箭游营的。大明的军法可不是为了看着好玩的。”孙大说着就过来拉林文龙的马缰,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眼睛。有遭一日我也要拥有虎贲之旅,覆手之下万马齐喑。
历史上辽沈好像就是这时候丢的吧,本来信心满满的林文龙想到此处立马泄了气。我是要改变这个时代,因为我不甘就这么白走一遭。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便没有理由再默默无闻。但是拥有绝对兵力优势、装备优势,甚至士气也不差的军队,大明的文武是怎么把一手好好的牌打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我不能改变这结局,这里的七万多汉家儿郎在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六天后的辽阳城还能有几个人食母邦之食?还有几个人能够开心的把自己的孩子高高的路过头顶然后和妻子一起向安坐在高堂的父母请安,数一缕银丝?
历史的沉痛和厚重在于后人无法忽略的惋惜,历史的悲壮此刻也要有我的存在了。
五千年来热血撒遍华夏的每一寸的土地才孕育出了骄傲的五星红旗,林文龙啊林文龙,四百多年后的那一天,很多人都会忘记今天,更别说想象,但是那面旗帜呢?它会不会记得你?记得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和无数为了身后的亲人一样的拿起刀枪去勇敢的面对五千年来最惨无人道的一场浩劫?
不管谁会记得,也不管有多少人会忘记今天,可能是全部吧,我一样要和这一群汉子一起喊出华夏的声音:只有当我倒在这里的时候你才能跨过这里!
“文龙,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大明王师威武雄壮?此等壮丽说实话我也是第二次见啊,辽阳城算是第一次。你说史官写到这里的时候会怎么写我们这些武夫?哈哈哈~”孙大显得很健谈,从进沈阳城开始便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和林文龙找话说,这个淳朴的老兵以为自己的战友第一次上战场感到了不安。
察觉到孙大的担忧林文龙突然对孙大回头感谢到,马上微微一欠身:“孙大哥,谢谢你,我没事了。”
“嗯那就好。你到时候跟着我就好了,咱们要出战也是跟着老爷一起的,那时候紧跟着老爷就行,战场上将旗虽说往往是最显眼的,但很多时候也是最安全的。”
“是。”
一路再无话,孙大觉得自己很成功的安抚了这个小后生。到了给他们安排的驻地孙定辽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几个亲兵火急火燎的去向总兵官贺世贤报道。孙克边于是又把孙大和林文龙一起带了上。
“末将大凌河副将孙定辽奉辽东领略袁大人令送器械及援军一万四千人,现以如期到达,特向总兵大人报备。”孙定辽在一个亲兵模样的军士带领下来到城内大营的帅帐门口。透过撩起的门帘还可以看到十几个将领在那里唾沫横飞的互相争论,个别嗓门大的甚至都快扑到了别人脸上。
林文龙也和众人一样单膝跪地,左手搭在刀柄上,右手撑地。眼睛余光偷偷的朝前瞟去,可惜除了背便是火红色的斗篷。
“孙将军快快请起,孙将军所来正是时候,明日便是我等与建奴的决战之日,你这助力来的恰是时候啊。”林文龙看见一员大将,满脸络腮胡子,左边的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一身银甲披着火红色的斗篷,腰间一把三尺青锋,真是好个卖相。
“这就是沈阳守城总兵贺世贤,勇猛无比,堪称张飞在世啊。萨尔浒之后两次野战打败建奴的就只有他了,后边那个是尤总兵,袁大人刚刚从沈阳副总兵提上来的。”孙大在旁边趁着起身的空隙悄悄的林文龙说起面前的武将。
可惜我知道他们啊。林文龙心里不由自主的哀叹一声。明史他看过一部分,每次都说不出的心痛,到了看不下去的地步。
旦日饮酒,率亲丁千,出城逆击,期尽敌而反。大清兵佯败,世贤乘锐进。倏精骑四合,世贤战且却,抵西门,身被十四矢。城中闻世贤败,各鸟兽窜,而降丁复叛,断城外吊桥。或劝世贤走辽阳,曰:“吾为大将,不能存城,何面目见袁经略乎!”挥铁鞭驰突围中,击杀数人,中矢坠马而死。世功引兵援,亦战死。
林文龙记得还算清楚,不出意外这两位猛将活不过三天。战争不会因为你是将军便让死亡对你宽容。
我到底能改变什么?林文龙不停的给自己灌输着潜意识。这里的这些人都是我的祖先同袍,我不想让他们死,可是我能做什么?我现在还只是个家丁。林文龙此刻终于开始恨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让我看到却又让我无能为力。
“唔,孙将军有如此勇武的部下?”在林文龙暗自感伤的空隙时贺世贤不由自主的看过来。一米八的个子实在是有点高啊,没办法忽视。
看到所有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林文龙抱拳躬身:“小人大凌河副将孙定辽将军麾下亲兵家丁孙文龙,见过诸位大人。”
“啧啧啧,不错不错,是个好料。”见惯了对上官唯唯诺诺的大头兵,林文龙此举便显得有些出众,再加上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一米八足以傲世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身高,再加上因数月以来的调养打熬而显得壮实的身体确实很容易吸引眼球。
“大人见笑了,这泼皮崽子是末将年前才收的家丁,也算勤快。”孙定辽感觉林文龙替他挣了点面子,不由得稍稍自得了一下。
“唔,不错不错。”贺世贤越看越越心痒,放到自己这里就冲这本钱也得是朝家将方向培养,又是新收的:“这人本官看着甚是欢喜,不知孙副将可否割爱。”
听完便是一愣,这是当众挖人?大哥,你虽然是总兵但是也不带的这样吧,孙定辽有点委屈,旁边的孙克边更是记得恨不得冲上前去像老母鸡一样张开还飞不起来的翅膀。
“本将用十匹好马换,”看到孙定辽面色犹豫立马又高声叫到:“二十匹。”
林文龙急了,这是买卖么。突然感觉有人用手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要卖出去的脚,回头一看原来是孙大正冲他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