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敢不从命。”孙定辽认命般的回答算是答应了,新人也不算心疼。
“爹,那可是孩儿救得。”孙克边急了,他老子大方的可是他的人。
“贺军门,孙将军远道来援,咱们这一直堵着门可不像话呀,哈哈。”
“唔,尤军门说的是,是某家失礼了。贺峰,你带着这位兄弟安排一下。孙将军请。”
“贺军门请。”
林文龙看着一起进入大帐的众将和有些不舍的孙克边也是无可奈何,刚刚在其他人商量自己命运的时候孙大就偷偷向林文龙解释了一番,在大明家主在讨论你的未来是你是没有资格插嘴的。这让林文龙内心感觉到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滋味的味道。不过在场的所有人自然没有人关心。孙大还在恭喜他,用他的意思来说,这一仗打赢之后贺世贤必然居于首功,那他孙文龙,不,是林文龙自然也会有所机遇。
对比林文龙只能是苦笑不得了。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
“尤总兵,本将的背后就教给你了。”站在城楼上贺世贤看着自己那杆丈八总兵旗缓缓的走出城门有过吊桥,“此番又不知有多少儿郎折在这里。唉。”
“军门放心,沈阳城固若金汤。”
林文龙作为亲兵跟在一众家丁旁边看着道别的两个武将,早上趁着闲暇林文龙曾经说过沈阳城里蒙古人太多,但是却被贺世贤轻轻的摆手带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位卑言轻,谁又会在意一个新兵蛋子的话。
沈阳城外的大军连天蔽日,坐在马上看到前面除了高低不一的旗帜之外再也看不清楚其他的东西。林文龙跟在那杆丈八大旗后面,太阳还比较温暖,照在甲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面前的枪林缓缓的向前移动,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旁边的两个小兵应该是两兄弟,一个年纪大点的轻轻拍着另一个的肩膀,林文龙看到他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微微颤抖,脸上的微笑也显得有点牵强,战马路过他们两个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林文龙也微笑的看着他们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信满满,然后跟着大旗向大阵的最前方走去。这种气氛还真是压抑呀。气势虽然高涨,但是几次失利损失了大量的老兵,在大凌河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算什么,自从来到辽阳再到沈阳林文龙就发现这里很多人都对后金有着刻骨的仇恨,但是仇恨可以带来勇气却不能持久更不能杀死仇人,这是一支还需要磨合与洗礼的军队啊,这么大规模的集结真的太早了。
明军在沈阳城外扎营二十余座,大小不一,战场中间的空隙上双方的探马你来我往,互相驱逐渗入,此时的明军还不像崇祯年间那样彻底的失去战场侦查能力,明军中最精锐的夜不收与后金最精锐的探马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丈八的总兵旗慢慢的前移到最前方。后金把贺世贤称为贺蛮子是因为贺世贤打起来完全就是不要命,每次都把自己的大旗放在最前面,带着自己的家丁基本属于不说话只是砍的类型。在打输的时候最勇敢的往往最先死,但是在可以打赢的情况下不怕死的往往可以活下来,到现在为止贺世贤一直都属于第二种。
勇气是一个人的护身符,一支无畏的军队有一个好的统帅往往所向披靡。历史上的戚家军往往只有个位数或者两位数的伤亡却总能打出三位数甚至四位数的战绩,战损比一直维持在一比四十甚至六十以上。
林文龙随着贺世贤的目光缓缓抬起,大明的日月金龙旗猎猎飞扬,向对面的野蛮展示着自己披靡天下的辉煌,丈八的总兵旗朝着前缓缓的点了三下,又朝着各副将参将游击的旗帜点过去,各部纷纷响应,如果有人站的足够高就可以看到这片战旗的海洋里独属于军人的这场热舞,一直到最后的千总把总旗,整个明军的呐喊在应旗仪式结束后达到了另一个高峰,所有人挥舞起手中的兵器,整个大阵被反射出的寒光所笼罩,仇恨向一场飓风一样把所有的躁动带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背后的沈阳城里也跟着传出不屈的吼叫,林文龙也像所有人一样抽出自己的腰刀跟随着节奏一起挥舞呐喊,他还看到刚才的那两个兄弟努力的把自己的嘴张到最大,努力发出最大的嘶吼,把自己手中的长枪直指苍天,宛若一股无形的气流涌向代表着无限黑暗与死亡的野蛮,冲破层层的壁垒,为了安详和死去的与活着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文龙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哑了,但是依然不能平复内心的激动,很多人都认为北方的那头大熊是战斗民族,很多人都在怀疑华夏祖先的赫赫武功,甚至我们中的很多人都默默的接受了这种评价。
但是请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祖先,看看他们的周围,当他们从黄土高原走下来的时候埃及已经是一个帝国,但是古埃及的辉煌我们只能从那一座座的金字塔里去想象,从一具具木乃伊里去推测他的富有,而我们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解释,当我们从一个不足万人的部落开始到后来的纵横南北东西,如果不是东面的大海西面世界上最高的山脉北面安静了几千年的冰原南面的丛林,我们的土地何止是九百六十万?我们用手中的剑拿下了周围所有适合耕种的土地,用文化辉煌了这片传奇,人类古代的文明史上有那个民族可以像我们一样在这么大的土地上管理着这么多的民族?
再看看我们的周围,从开始的西戎东夷,到北虏南蛮,匈奴,柔然,突厥,鞑靼,女真,蒙古,再加上海外的日本,群狼环伺下我们依然让世界羡慕了三千年。
当被迫西迁匈奴人给西方世界带去了所谓的上帝之鞭让整个欧洲颤抖的时候,我们北方的匈奴却在疯狂的跪求内附,当蒙古铁骑横扫整个欧洲的时候却在中国号称武力最弱的南宋面前折损了两位大汗耗时五十余年,最后凭借汉人灭亡了中原王朝...
善战者无赫赫威名,因为往往没有几个人敢惹。但是却被很多人怀疑我们的勇气。
很多人说中国人喜欢内斗,那是因为我们实在找不到对手。
在别人吹嘘悍勇的时候我们真的应该去看看历史,从来没有一个民族会把战争打成一种艺术,只有我们做到了。
“我们才是战无不胜的战斗民族”林文龙在心里对自己呐喊,“我们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不倒的战神。”
野蛮或许可以占据一时的上风,因为他们只懂得嫉妒和毁灭,因为他们更不懂秩序和规则,但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因为文明的高贵需要的自信不是野蛮能想象的到的。
破坏除了废墟之外再也得不到其他,没有人希望在废墟上生活。
关外的这群野蛮人他们妄图掳掠我的同胞,我绝对不允许,他们妄图摧毁我心中热爱的土地和文明,我也绝对不允许。面对侵犯我只能看到手中的刀,那就让我用血与剑来为我的精神再添上浓浓的骄傲吧。
此时双方的探马交锋已经白热化,后金派出一队白甲兵横冲直撞,贺世贤心痒难耐猛的抽出剑带着家丁便冲了上去,林文龙想也不想,心中早已经是热血沸腾,拿着刀的手因为激动而颤动不停,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便随着前面的大旗冲了出去。
我完全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啊,我就要为这片生活养我的土地做我最大的努力去拼尽生死了,我就要为了她去把手中的钢刀挥向对面禽兽都不如的野蛮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到牺牲是一个多么伟大高尚和悲壮的词。
背后的呐喊一直不曾停息甚至减弱一丝一毫,这直动云霄的壮烈让我无法自拔,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灵敏,我甚至看到了对面冲过来的那个后金骑兵嘴里泛着让人恶心的黑黄黄的大门牙。
前面的将旗斜指,那个身穿山文甲的大将还在往前直冲,对面开始射过零星的箭矢,我看到有只箭扎在了我肩甲上,但是此刻我感觉不到疼,沸腾的热血让本该拥有的疼痛变成了澎湃,我要杀死杀光对面的敌人,汉民族五千年来最大的敌人。
背后自然是旗帜的海洋,所有能看的见的旗帜都在挥舞,我看见那上方一缕缕的英魂,他们穿着金色的盔甲,拿着血色的长剑,看向我的目光充满微笑,然后我也想微笑,哪怕此刻就面向死亡也了无遗憾了,我无愧于身上用民脂民膏,用国家财富锻造出的盔甲,无愧于一个华夏男儿的责任。
我已经毫无知觉,但是我好像闻到了对面传来的一股腥臭,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带着一顶尖顶盔,长着一张恶心的脸,还拖着一条难看的猪尾巴,张着的嘴里满是黄黄的牙,原来那腥臭来自于那里,我都活着冲到这么近的距离了。
余光里左上方有什么东西晃了下我的眼睛,原来那是一柄牛尾刀。这把刀的主人发出阵阵的吼声,却让我感觉每一声都拖着无力的长度,他脸上的扭曲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文龙小心。”
恍惚中是谁在叫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挥出了手中的刀,长枪没有拿出来,真是遗憾啊。
我几乎是本能的侧身,在侧身的同时看也不看的把手中的雁翎刀向后送了出去。
两马相错,我敢肯定我砍到了什么,是的我一定是砍到他了。
再次转身冲过拨转马头,原来敌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呀,越来越远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哈,你小子不赖啊,果然是当兵的料,老子没看错你。”短暂的交锋过后贺世贤拍着林文龙的肩膀哈哈大笑,那笑声中狂气谁都能听的出来。
“第一次拿刀上战场不害怕居然还能杀了建奴的白甲兵,不错有两下子。”
“别愣着了,走啦”
旁边的同袍不停的走过,林文龙看到他们面带微笑的打招呼,或者点点头,其中一个还拍拍他招呼着一起回本阵。
“嘶~”有点疼。
“中了一箭,不过估计就是破了小口,没大碍。”一个家丁过来熟练的掰断箭杆跟他说着:“走吧,回去敷点老哥的金疮药,用不了几日就全好了。”说完还笑着拍了拍他。
“多谢。”林文龙有点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那家丁把手一挥,“都是军中生死兄弟,莫说那生分的话,贺军门麾下没那么多客气。”
日过头顶,沈阳城里已经飘出了饭香,城门也开了个小口。
“走,吃饭去,吃饱了爷爷们一起去砍建奴的脑袋换银子。”
“走走走”
一众人马再次催马同行。看看自己手中的刀,和马背上不知谁帮忙系上的首级,这是我刚才杀得那个人吧。“驾”林文龙猛的一催马跟上了前面的同袍。
回头看去依然有勇敢的明军士兵在敌阵前疾驰而过,两军之间零星可见一些尸体,有明军的也有后金的。面前的大阵依然呼声不断,高昂的士气让大明的日月金龙旗飘舞的更加神气。
战争让农民变成了战士,也让懦弱变成了勇敢。
林文龙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眼前依旧激动不已的数万同袍,萨尔浒之战大量老兵战死或被俘或失踪。明军的战略打击力量可以说是遭到了灭顶之灾。林文龙觉得最主要的是老兵的损失。萌新第一次面对战场时所感受到的压力如果没有人开导足以让他崩溃。几万人的大阵像雪山一样压下来,一个人的勇敢在这种威压面前根本无力抵抗。虽然熊廷弼让辽沈的野战军恢复到了十七万人的规模,但是除了几个总兵副将等高级将官手下的部分家丁杀过人之外,其他的几万大军见过血的都没有几个。
或许仇恨也可以赋予他们勇敢无畏甚至杀人的勇气吧。我自己已经感受到了这股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