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吟沼,幽莲仙宫。
穹天之上,皑皑高峰,万丈冰雪。
黛砚脚下不停,断壁悬崖上借力之处溅起一串串银色的冰花。
殿门外,雪竹遍植,两队巡逻的冰晶卫执火而行,步调整齐如一,来回走过宫门。黛砚隐匿在几棵雪竹之后,观察冰晶卫的盲区与破绽,百米长的宫殿阶梯,若是直接冲过去,恐怕还没走到殿门,就会惊动整座宫门的守卫。
影影绰绰间,两队冰晶卫停了下来,在阶梯两旁相视而立,戒备森严。
黛砚想起无尊无卑随意进出的通明大殿,心中暗叹:若幽赞圣主能如莲泽这般谨慎,也不至通明倾覆。
忽然,身后一阵妖力波动,如清风荡漾,春意暖流,驱散雪顶的隆冬。
黛砚侧身一望,夜色灰暗的穹顶之上,出现了一抹微亮,浅绿的身影稳稳落在宫门前。有冰晶卫上前行礼,那人低眉微笑,温润如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深沉变幻的眸子。
莲泽竟回来得如此迅速,难道折幽之事有变?黛砚思索之时,不知莲泽与那些冰晶卫说了什么,冰晶卫下跪接到命令后,便全部离开,亦如巡逻之时整齐如一。
面对空荡荡的宫门,莲泽悄然侧首,瞥了一眼断崖旁的雪竹林,浅浅一笑,然后独自走进了宫门之中。
黛砚待在原地良久,也没有冰晶卫出现,他皱皱眉,凝气画出一只墨色纸鹤,纸鹤大摇大摆地飞了进去,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暗暗一笑,就算是诱敌之计,龙潭虎穴有何惧?
白影一晃而过,如夹雪的轻风,无迹无踪。
黛砚掠过广阔的天街,他抬头,宫殿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耸入云端,顶部有明珠泛出湛蓝的微光,却使得整座宫殿更加森冷沉寂。
黎明将至,宫中的人陆续多了起来,黛砚为躲避巡逻的守卫,毫无避免地,和拐角处一名雪女撞了个正着。
雪女托着一盘白玉珠翠,晶莹摇曳,一看便知是上品宝物,而此刻那盘珠翠被撞翻在地,洒了一地,雪女正想斥责,就听到了淡淡的嘲讽。
“哼,莲泽的人都是这么莽撞么?”
雪女抬眼,如堕入万年寒冰。
冷,尽管眼前男子有着不亚于莲泽的俊朗面容,却让常年喜寒的她也心生冷意,法力低微的她来不及猜想这是谁,伏地颤颤道:“大人恕罪。”
巡逻的守卫听到了动静,立即赶了过来:“什么人!”
黛砚面容如雪,音色如冰:“滚。”
雪女慌忙离去。守卫们顿了顿,不敢靠近,为首的大着胆子迈了一步:“不知阁下是何方来客?”
“你们还不配知道我是谁。”黛砚留下一句,径自离去。
听到这句,守卫头领无名火起,正要发作,几个喽啰在他身边拉住他。
“老大,咱们之前没见过他吧。”
“是啊,难道是莲泽妖尊请来的帮手?”
“不一定,没准是折幽的人?”
“不管了,先抓住他!”
黛砚听着身后的对话,走得不徐不疾,前方宫墙拐角处,他转身拐了进去。
却在这一刻,生生顿住了脚步。
长巷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浅衣绿袍,淡淡微笑。
是莲泽!
身后的守卫跟了过来,见到前方的莲泽,急忙放下兵器行了跪礼。
莲泽挥了挥衣袖,声音里带着笑意:“都下去吧,公子与本尊乃是旧识。”
守卫面面相觑,心中有疑也不敢太过放肆,头领正欲多问一句,便见身边的下属蜷缩在地上打滚,脸色惨白,无声惨叫,瞬时凝成了一块玄冰。
莲泽指尖轻转,仿佛没使多大的力气:“别再挡路了。”
“嘭!”包裹下属的冰块碎裂,空气中只留下清亮的血色冰晶,细看竟是一朵朵异彩纷呈的雪莲,闪着令人心寒的微光。
守卫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匆匆而去。
莲子暮雨,狠戾无情,果然是莲泽妖尊!
“贵客既至。”莲泽拿出手巾,擦了擦并无尘土的指尖,“墨公子远道而来,本尊若是怠慢了,多不好意思。”
他脚步缓慢,优雅雍容,朝黛砚走来:“不知墨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黛砚神色一黯,交战多次,他从未与莲泽正面相逢,此时却发现他看不清对方的修为,和那时匆匆一瞥功力大不相同,难道他经历了什么奇遇,方使得功力大增?
见黛砚的手指握紧冰剑,一股肃杀的气场围绕四方,莲泽淡淡一笑:“不知公子丢了什么?”
“你从通明山带走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莲泽依然微笑,温润如风,“本尊带走的东西太多了。成王败寇,败者服输,那些东西已经易主,若是你想要,就拿相应的东西来换吧。”
一抹诡异的感觉在心底萦绕,黛砚不想与他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我要通明山的镇岛灵石。”
“好啊。”意外的,莲泽答应的很快,脚下一步迈入了黛砚的气场中,那些肃杀之气被他一挥而散,他抬眸笑道:“拿你来换。”
黛砚一僵,莲泽继续道:“墨公子剑术名闻幻境,如今通明既亡,何不投效我哀吟沼一展宏图,只要你归属本尊,这幻境的宝物如探囊取物,予取予求。不过……”
他指尖一转,手心浮空一团雾蒙蒙的白气,“若是公子不同意,未免将来阻我去路,就在此将你化作冰莲也好。”
黛砚后退一步,冰剑流光,划出一道厚厚的光墙,阻隔在两人之间。
莲泽见黛砚严阵以待的模样,突然“扑哧”笑了。
随着一声笑,莲泽的身形与气质转眼一变,红裙摇曳,长发飞扬,眉眼潋滟。
是黄泉的彼岸花,也是暗夜的曼陀罗。
“溯梦见过公子。”
“……是你。”黛砚神色复杂,“你来做什么?”
“来帮公子啊。”溯梦笑道:“奴家的幻术,连公子都没有认出。不是吗?”
黛砚不解:“你为何会莲泽的独门秘术?”
溯梦微笑:“都是幻术。溯梦想让你看到什么,你就会看到什么。”
“那尸体呢?”
“吃了。”溯梦纤细的指尖擦过嘴角,仿佛刚品尝过世间美味。
黛砚皱了皱眉,接着问道:“哀吟沼到底发生了什么?莲泽为何成了掌事者?”
溯梦抹抹鬓角,“奴家不是哀吟沼的人,如何会知道哀吟沼的事?”
黛砚面无表情的转身,“那你不用跟着我了。”
“莲泽叛变,仙宫易主。”溯梦往前踏了一步,贴近光壁,见黛砚停下,她笑了笑,继续道:“莲泽从通明山回来后,恰逢折幽出关。折幽此人高傲自大,什么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他听说莲泽背着他灭了通明山,一怒之下就想废掉莲泽的功力。”
“折幽不知?”黛砚一诧,看来莲泽早已为夺权做了准备,否则如何调兵遣将,与星霜海和暗林结盟。
“她这次闭关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但就这三月内,公子的东家就被挑了呢。”溯梦虚倚在光壁上,懒洋洋的似乎有些犯困。
黛砚撤离了光壁,“继续说。”
“莲泽为求折幽从宽处置,将通明山的镇岛灵石敬献给了折幽。”说到这里,溯梦眨眼道:“若是公子要的东西在折幽手上,岂不要空手而回?”
黛砚难得脸色好一点:“如此说来,你知道东西在哪里。”
“呵呵,公子莫急。”溯梦朝他走了几步,相隔一尺的距离,拿出一朵无色的莲花,剔透无暇,“这是折幽的法宝,可幻化大小,坚硬无比。那日折幽收下了镇岛灵石,却想不到莲泽会在灵石中下了魂枯香之毒,折幽功力大减,莲泽趁机造反,肃清折幽党羽,追杀折幽。就在两人斗法,折幽重伤之时,我浑水摸鱼,便拿到了此物。”
溯梦说得轻巧,黛砚却知在顶尖高手打斗中“浑水摸鱼”是如何艰难,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疑惑更深:“你助我,到底有何目的?”
溯梦的笑容消失了,她抿了抿嘴巴,睫毛微颤,似是要掩盖眼中的情绪:“公子,溯梦自从见到公子,心已无法自主,只盼跟随公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溯梦能做到。”
黛砚脸上毫无波动:“你想要什么?”
“公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溯梦叹了口气,“溯梦什么都不要,只要留在公子身边。”
这哀怨的神情怎么似曾相识?黛砚拂去脑中那抹异样的感觉,继续问道:“那镇岛灵石究竟在何处?”
溯梦咬了咬唇:“公子,折幽看似放弃了仙宫,实则莲泽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此时双方胶着,公子冒然行进恐会误伤,我们不如从长计议。”
话还没听完,黛砚已转身准备走了。
溯梦伸手抓住了黛砚的衣袖,“公子,随我来吧。”见黛砚对这接近的行为无甚反应,绝色容颜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