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风雨初霁。
安隅集市的小妖们重新摆好摊位,宽阔长街上的人流来来往往。因为一年一度的千灯节即将到来,小妖在长街两侧挂上奇形怪状的花灯,荒毒大师以木系灵宝以繁花绿叶绕满长街,整个安隅城生机勃勃,锦绣如春。
颜彤拖着颜华来到集市购置花灯彩烛,许久未曾与家人一起逛街,颜彤童心大发,除了张罗千灯节的东西,还买了许多小玩意,很快颜华怀里就已经塞满了面具陀螺玻璃弹珠,脖子上挂着一两只大桃花灯,不过他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微笑淡定地跟在她身后,仿若两袖清风,一脸惬意满足的笑意。
颜彤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回头对哥哥一笑,心想:这次花灯的愿望也让哥哥写一个,对了,哥哥最想要的是什么来着?记得他提过要去拿东海人鱼宫的斓心珠,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到。
分神之间,她的肩膀被身后颜华轻轻一拍,竟是遇上了熟识的好友。
“小彤,你也来买花灯吗?”清淡秀丽的白衣女子走到两人身前,和颜彤打过招呼后,客气地对颜华行了个小礼。
“彩虞。”颜彤指了指她手中的酒坛形状的灯和旁边六角形的雪花灯,“酒坛是给卫大哥的吧,哇,这个雪花灯很漂亮,是琉璃做的?”
彩虞弯眉一笑:“入乡随俗嘛。他知我今日会到集市,就让我顺手帮他也买了。”
“卫大哥怎么不陪你来?”颜彤笑着问了一句,彩虞虽说是人类,却是她在幻境中遇见难得聊得来的朋友,加上黛砚不在身边,她便放的开了些,和彩虞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原来卫风是因为举办法斗大会,就留在了安隅城郊的风泽,安隅禁武,就算彩虞独自一人也不会有危险,颜彤寻思去风泽路上有一段不在城内结界,便让颜华先回芳菲居,自己与彩虞同去风泽,若是她遇险,卫风不得要抱憾终生?
彩虞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还有卫风给的保命法宝呢。而且,城里的叔嫂们都会去观战,现在那边很是热闹,这次斗法,卫风拿出了上乘的宝物来奖赏第一名的勇士。”
“哈哈,难道卫大哥打算招兵买马,建一只迎亲队?”
“小彤,你想到哪儿去了……对了,前几天我去酒肆找你,青槐说你外出了。”
“嗯,出城……有些事。”
“如今外界兵荒马乱,你可要小心啊。”
“哈哈,放心吧彩虞,我还是有些本事自保的。”
颜彤开着玩笑与彩虞出了城门,一路上真的看到许多熟悉的妖怪,大部分是城里法力不高的妖。虽说同处于安隅城的浮岛上,城郊并未受到锁灵阵法的守护,出城被袭的小妖数不胜数,直到卫风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城郊的虾兵蟹将,从此成了安隅一霸——
风泽,安隅城郊才平定下来。
好几次暗林的图宇都想将风泽连根拔起,可是卫风看似憨厚莽撞,心思却像泥鳅一般,好几次血洗风泽的时候都扑了个空,让他们躲在城中化险为夷。后来卫风用法宝炸毁了安隅城郊所有的凭虚阵,只剩城中心的阵法可以到达风泽。这样,风泽就能以安隅城为天然屏障,可攻可守,赖皮不已。
久而久之,图宇看得见吃不着,只能放弃,却想不到风泽势力一天天壮大,已有与暗林分庭抗礼之势。这次法斗大会,除了招揽无势力的散妖们,卫风更是拿出了法宝飞鸿箫作为魁首的奖励,吸引众妖参与,法斗大会空前盛大。
两人无风无浪,果真安全到达了风泽,迎接的小妖见到彩虞,殷勤地带二人来到了法斗大会现场。比武台上,虎妖与琴妖正在结界中斗法,正前方卫风位于主座,神色严肃,不怒自威,此时朝两人处看了一眼,彩虞与他的目光相撞,微微红了脸。
颜彤见两人眉眼来去,道:“咳,彩虞,我先回酒肆打理打理。”
彩虞跟她道别,颜彤一边走一边捂着嘴小声嘀咕:“那种全世界的温柔只给你一个的眼神,彩虞也太幸福了吧……啊,什么时候才能让公子对我那样温柔……唔……想什么呢,颜彤啊颜彤,你真是不知羞……”
“吼!”一声虎啸,震得颜彤回了神,不知何时,台上的虎妖已被琴妖逼得现出原形,扑上去一爪朝琴妖抓去。
颜彤不禁想到檀霜也是如此,那挥斧子的动作和这虎妖倒是如出一辙,要是檀霜在此,定会说:“不到关键时刻怎么能现出原身,跟本姑娘差远了!”她往人群一瞥,没看到檀霜,倒是看到了一个女童。
那女童一双赤眸很是亮眼,冰蓝色的发仿若宝石被黄金圈束起,身上缠着一圈不知哪里拾来的衮服束腰,鲜红的无袖对襟衫外套装极为不相称的白色绸缎外衣,衣衫上装饰着与束发同样金色的麟兽,虽是精雕细琢的饰品,放在女童身上却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周围比她奇怪的妖更甚有余,毕竟都是修行未深的散妖,化形不全,滴水观音顶在头上遮阳的海芋,双手与身后的双翅一同“鼓掌”喝彩的燕雀,把断尾作为装饰缠在皮甲上的蝾螈……只是服饰奇特的她,便不是那么地起眼了。
让颜彤在意的是她的动作。
她在偷窃,极快、隐秘的偷窃。
那些亮晶晶的法宝和晶石如同拥有了生命,努力挤出乾坤袋,刚从缝里冒个头,下一刻就瞬移至女童手里,而后迅速被塞入她宽大的袖囊中。
“啊,我的七彩琉璃锁不见了。”
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声,颜彤侧目看去,竟是听玉。她一双柳眉深锁,焦急地在四周寻觅。
自那日她来买酒,匆匆一别后,她再也未曾见过听玉,想不到在此处碰见,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听玉身边站着的蓝衣女子托着听玉的手拍了拍安慰,“姐姐,别着急,我帮你找回来。”接着走向了女童的方向。
颜彤见那蓝衣女子一把抓住了女童的手腕,女童猝不及防呼痛,一块成色上好的晶石还没来得及收入囊中,滚落到了原主火蜥脚下,此时专注看台上打斗的火蜥妖方知自己丢了东西,赶紧摸了摸乾坤袋,大惊失色:“我的宝贝呢!”
蓝衣女子冷笑一声,朝他道:“你的宝贝在这儿!”
被她抓住的女童刚喊出一句“救命!”就被蓝衣女子用法术封住了嘴。
斗法台上,琴妖以音为索,将虎妖成功捆了起来,女童那一声“救命”在喝彩声中尤为刺耳,吸引了众妖的注意。
蓝衣女子的妖力明显高于女童,她施法将女童抛在空中抖筛子一般上下晃动,“叮铃哐啷”一大堆宝物从女童宽大的袖囊里如雨般掉落,晶晶亮亮五彩斑斓的,眼看着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还是个惯偷啊……颜彤咋舌。
“怎么回事?”
“好多晶石!”
“啊,是老子的碧玉髓!”
“那不是我昨日给你的炽桐匙吗,怎会在那里?”
“我弄丢了没敢跟你说。我记得明明放乾坤袋了,没想到是被她偷了!”
……
待女童囊中空空,蓝衣女子才将女童放下,女童重重地摔在晶石法宝堆里,她抬起头,一双纯洁无瑕的赤眸泪眼汪汪,面对咄咄逼近的众妖抱紧了双臂。
“竟然是个女娃儿。”
“没见过,不是安隅城的。”
“谁让你干的?”
“哼,趁法斗大会浑水摸鱼偷鸡摸狗,我看啊就是个散妖。”
“老子的妖炉里还差一个妖童祭剑,正好送上门来!”
“这小贼是听红姑娘抓到的,听红姑娘你说怎么处置?”
“一群娘们婆婆妈妈的,老子不客气了!”
众妖拿回自己的东西,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处置。颜彤叹了口气,妖不可貌相,这女童化形已与人类无异,不是比她老上好几百岁的妖怪,就是如黛砚般天赋异禀妖力高强,在这性命如草芥的幻境,真的不给自己留条活路吗?
果然,还未等众妖靠近,那女童已腾空飞至高处,一手高高举起,只见她手心中一鼎小小的钟迅速扩张,那钟非金非玉,通体墨色,不知是何材质所铸,巨大的阴影笼罩整个大会广场,有人惊觉,喊道:“是鬼山钟!”
巨大的铜钟如乌云盖顶高悬于天,传闻被鬼山钟罩住的妖会被钟内千万恶鬼撕魂食魄,即刻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但此钟属于次级法宝,攻击范围有限,行动及其缓慢笨重,除了精致好看,几乎困不住任何有法力的妖怪。
蓝衣女子听红抬头一望,立刻带着身侧的听玉退出钟罩范围,同时腕间一转,一串晶莹剔透的链子与一枚赤红的小锁回到了她的掌心。
“咚!”钟声震天一响,而后迅速坠落。
女童浮于半空中,张嘴说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