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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勇闯荒寺

扬鞭疾行,只见蒲先生抖擞精神,颓然之色早悉尽消散,与王特使问道:“金华鬼妻之事,我狐鬼居士愿先行听闻一二。”

王特使道:“蒲先生不必心急,待见着张师兄,我等自可问得详情。不知蒲先生于初闻鬼妻之事,可有些见解?”

蒲先生摇头道:“不可想象。鬼属阴,人属阳,二者不容有如水火。终日为伴,恐怕于彼此百害无益,实难置信。”

王特使听此狡黠一笑,喜道:“好!既然狐鬼神探又于此间窥得破绽,且容我王某人拭目以待。”

蒲先生闻言登时吃了一惊,忙拱手道:“方才之言终究只是纸上谈兵。想我本人从未与鬼怪相知相爱,又怎知其中深浅?只是此事以常理而言颇有蹊跷,我等不可不慎便是。”

王特使哈哈大笑,继而挥鞭打马,前后只用五日便抵达金华北郊。

随金华城池渐近,王特使走马在前,回顾道:“‘三面环山夹一川,盆地错落涵三江。’诸位,可知金华一名来历么?”

我闻言与蒲先生、玲三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开口。我见此,答道:“莫非是此地曾有某处华彩如金么?”

王特使大笑道:“严飞兄当真敢想!可惜此地之名来头颇为诡异,怕是常人难以揣测。”

我惭愧道:“在下才疏学浅,还请王特使赐教。”

王特使忙道:“严飞兄谦虚。实不相瞒,‘金华’一名乃是因此地位于金、婺两星争华之所而得。”

我闻言接道:“此名来头颇有‘文登’意境,莫非亦是始皇所取?”

王特使笑言:“或正如严飞兄所言!此地恰在始皇年间建县。”

话音刚落,只听蒲先生亦开口道:“看来二星争华,是由金星胜出。不然此地岂不当以‘二华’或‘婺华’为名?”

王特使答道:“蒲先生所言有理,然此地古称婺州而非金州,却不又添几分奥妙?”言罢,又道,“不提此些虚无缥缈之名,金华名产火腿,诸位想必有所耳闻罢?”

一听“金华火腿”四字,我登时倍感亲切,而蒲先生与玲二人亦点头称是。王特使见此,遂抱拳称道:“金华一地,仅是火腿一菜,便有多达三百余种烹制之法,足够诸位大快朵颐一月而不重样,如何?”

谈笑间,我等已飞马奔入金华城中。王特使领我等径直寻着衙门,跳下马,与两旁侍卫招呼妥当,便踏入公堂直寻本地县令。

只见公案后正坐着一位粗犷大汉,聚精会神盯着案上图纸思忖,丝毫不曾窥见我等一般一动不动。

王特使见状,干脆行至案前一拱手:“张师兄,久违!”

那大汉闻言吃了一惊,急抬眼相视,随即大笑起身,回礼道:“师弟久违!别来无恙乎?”

寒暄两言,王特使便依次将我三人与大汉介绍:“狐鬼神探蒲松龄、铁枪严飞,及其妻武玲。”我闻言不由心中暗暗苦笑,思忖王特使不知何时,竟与我这般一个绰号。若要外人听得,岂不轻易将我误认作绿林人士?

只见大汉应声而起,与我三人依次抱拳道:“听闻诸位力除海贼以解文登之围,我张瑞祥佩服之至。如今见得诸位豪杰,实是本官之幸!在下张瑞祥,是为本地县令,在此有礼了!”待我三人还礼毕,又请道,“师弟听闻金华一地有鬼妻怪谈,坚请我与诸位详细讲来。若三位有意,何不随我就此移步后厅,听我将大致情形道来?”

我等点头道好,便随张县令行至后厅,寻了张八仙桌围坐。待众人坐定,只听张县令道:“诸位贵客远道来此,小官本应设宴款待。只是无奈近日工程繁忙,实抽身不得,故此先行与诸位道明鬼妻怪谈,以便诸位尽早着手,推敲考证。”

蒲先生大喜,拱手道:“张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我狐鬼居士来此,正为奇谈。如今张大人直奔主题,正是求之不得。”

张县令含笑道声好,继而言道:“若提及鬼妻,便不得不将其郎君一并道来。此迎娶鬼妻之人,乃是衢州进士,宁采臣。不知诸位可曾有所耳闻?”

王特使听得,率先答道:“张师兄,‘生无二色宁进士’可是此人?”

张县令颔首道:“师弟,不知你口中之人有何事迹?我平日一心忙于土木,外界风评却是不甚了然。”

只听王特使道:“据翰林中人所述,此人乃衢州人士,廉隅自重、刚直不阿,曾好与人言,‘生平无二色’,故此得名,不知可是张师兄口中宁采臣?”

张县令点头道:“正是!宁采臣乃是本省名士,可谓妇孺皆知。其年少时,因学识渊博,刚直自重,又每好与人言,‘生平无二色’,早在衢州声名大噪。只是数年前其妻病逝,宁采臣后与鬼妻成婚,破了誓言,曾惹来不少非议。但如今其夫妇二人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又成为百姓口中仙侣传诵。”

话音刚落,只听蒲先生随即问道:“原来鬼妻并非宁采臣亡妻么?”见张县令否认,王特使登时轻蔑一笑:“既如此,却难怪此事为人非议,实可谓自作自受。”

张县令听得,与我三人拱手笑道:“师弟却是直言难改,还望三位请勿见怪。”

“不怪。正因王特使耿直如此,我蒲松龄方才更生敬佩。”言罢又道,“话说回来,张大人可知宁采臣与其鬼妻是如何相识的么?”

“此是当然。”张县令点头道,“二人邂逅之事,早在此地传为佳话,我焉得不知?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未及言罢,蒲先生早两眼一亮,拱手道:“在下狐鬼居士蒲松龄,愿闻其详!”

张县令含笑答道:“好。蒲先生既以狐鬼居士为号,想必听过夜叉传说罢?”见蒲先生点头称是,张县令正色道,“实不相瞒,本地北郊荒寺中,正有夜叉出没害人。”

张县令此言一出,我等纷纷大惊失色:想蒲先生几日前在淄川家中,方才与我等讲述荒寺中多有灵邪出没之事,不想今日才至金华落脚,便亲得耳闻,实可谓妙不可言!

正思忖,张县令已继而道:“宁采臣进士之鬼妻,本为遭寺中夜叉胁迫,迷害过客之女鬼。昔日宁采臣借宿寺中时,虽遭女鬼以财色迷惑,却严词拒绝;铮铮铁骨引得女鬼钦佩不已,暗许芳心。此后女鬼设计逃脱夜叉魔掌,随宁采臣逃回衢州成婚。如今此事已过约莫七个年头,两人恩爱如初,被传为连理佳话。”

不意蒲先生闻言却一声轻笑,开口道:“张大人,莫非寺中夜叉之谈,仅是二人口中说辞罢?”

张县令不由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

“在下之意,是疑心此番传言仅是自二人口中而出,并无对证。”话音刚落,只听王特使开口叫道:“蒲先生之意我已了然!”随即与张县令一抱拳,“张师兄,莫非是宁采臣与鬼妻一早有染,却假托夜叉之辞,为行苟且之事开脱?”

张县令闻言,登时笑道:“师弟何必如此心急?此事自有证据,无须疑虑。在此还请容我先行将寺中情形道来为妙:身居北郊寺中的夜叉,据传乃是千年妖邪,其法力高强,嗜血好杀,以人血为饮、人肉为食。那夜叉要挟女鬼为奴,令其迷惑过往住客趁机下手。若住客为女鬼美色所动,女鬼便趁亲热之机以迷魂锥暗刺住客足底,令其顿失知觉,再摄取鲜血以供夜叉饮用。如有不为女色所动者,便投以幻化为金锭模样的罗刹鬼骨,一旦住客贪财留下,必遭此物截取心肝。”

言至此,只听蒲先生惊道:“实难置信,此逸闻竟如此详尽?不知……”

“当然,因此事乃是宁采臣鬼妻亲口所说。”张县令道。

不料蒲先生一笑,道:“但详尽并非实证,望张大人明察。”

张县令听此笑道:“原来如此。既诸位疑虑难消,也好,我便就此将实证道来。”只见张县令闭目一声轻叹,继而言道,“实不相瞒,若非寺中尸首惨状,我又怎会如此深信不疑?七年前,学使案临金华,各乡县前来应试之学子多不胜数。正此时,有言北郊荒寺有夜叉出没,一时传言四起,引得众多学子口口相传,不消几日闹得满城风雨。其后,果有好事之人结伴前往荒寺一探究竟,却不想竟当真在寺中寻出具惨不忍睹的尸首。至于此尸,正是遭罗刹鬼骨截取心肝之状。”

“截取心肝怎讲?”蒲先生忙问。

“字面之意。”张县令答道,“指开膛破肚,心肝俱被挖去。”

见我等听闻此言皆骇然不语,张县令勉强一笑,低声道:“我携众衙役见着那尸首惨状亦被唬得魂不附体,想前来投案的诸生彼时战栗不止,屁滚尿流爬上公堂,连声高呼‘祸事’‘救命’,实在可怜。”

蒲先生闻言忽豁然开朗,问道:“张大人,敢问彼时学子间流传的夜叉之谈,可有‘罗刹鬼骨截取心肝’之辞?”见张县令一惊,蒲先生继而道,“在下乃是疑心,宁采臣夫妇二人是利用本有之谣传,又添油加醋,方才成了今日之辞。”

只见张县令大摇其头,斩钉截铁道:“绝非如此。外人只知寺中尸首死状极惨,并不知心肝俱遭截取之事。彼时因几位学子投案,城中隐闻荒寺中寻得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当即谣言大作,毁容、剖腹、肢解、碎尸之辞皆有,但截取心肝之事,当只有少数衙役所知,从未与百姓透露。相比之下,宁采臣鬼妻却言荒寺夜叉以罗刹鬼骨截取住客心肝,足见其曾为局中人也。”蒲先生正欲开口,却见张县令又道,“想彼时,我等见那尸首仰面倒在席上,开膛破肚鲜血四溅,可谓恐怖至极。仵作见状叫苦不迭,问我可否尽速将尸首埋了,却遭我一口回绝,坚持下令检验。待仵作检视片刻,骇然与我道此人心肝俱不见了踪影,定是寺中出了凶邪,方才有此惨状。我欲加追问,却见那仵作登时厉声号哭,大叫他碰过沾有夜叉妖气的尸首,定已中了毒咒,在劫难逃。见那仵作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已是呼喝不住,同行衙役亦面露慌张神色,我忙令众人将仵作救回城中,匆匆埋了尸首而返。”言至此处,张县令略一迟疑,方才言道,“却不料未及一个月,那仵作终究丧了命。”

“什么?!”我等听此,登时失声惊呼,玲更是不由自主抱紧我一条臂膀。我见状忙舒右臂将她搂住,轻声抚慰。

张县令见此,略加沉吟道:“诸位不必惊慌。我想此事与寺中凶邪或无干系,那仵作是事后挨了场冷雨,又患了中风病亡,怎会是寺中夜叉捣鬼?”

只见蒲先生一声轻笑,拱手答道:“以我搜集各地奇谈而论,确实从未听过有夜叉以令人中风而亡之法害人。毕竟夜叉并非瘟神,本不当有此间神通。”

张县令闻言稍稍舒心,道:“有蒲先生此言,我张瑞祥安心许多。想彼时北郊寺中夜叉之谈在此地流传甚广,惹得人心惶惶。谣言更层出不穷,甚是有称夜叉谋划屠城饮血之类。直至宁采臣夫妇道明寺中情形,讹传方才息止。”

蒲先生听得,拱手道:“依张大人所言,寺中之事乃是鬼妻见宁采臣刚直不阿,遂以身相许,二人一同逃回衢州罢?”

“自然非是如此简单,”张县令笑道,“也罢,待我将此事与诸位详尽道来。”随即正襟危坐,继而道,“事发一年许,金华全城夜叉谣传大起,百姓深为其扰,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举家流亡。我正苦恼不已,却忽收到一封信,乃是衢州孔县令亲笔。信中道衢州秀才宁采臣成婚,而此人与金华北郊荒寺骇尸一案有所牵连,故此特邀我共赴婚礼,听宁采臣说个分明。”

王特使见机问道:“金华之案,衢州县令怎会听得风声?”

张县令答道:“师弟莫是忘了案发时正逢学使案临,各县考生纷纷来此会考?此事不只金华、衢州,在全省皆为人广知。”又叹了口气,道,“彼时学使见考生无心温习,皆在议论夜叉怪谈不胜恼怒,竟不听劝,出榜下令众人不得议论。”

“噫!”王特使一声惊叫,“什么学使,竟如此糊涂?此番岂不成了欲盖弥彰,更引众人生疑?这些只知背书的呆子,有什么用处!”

张县令无奈叹道:“师弟所言正是,唉!不言此处,待我与孔县令赴宴,席间宁采臣夫妇并不避讳,当众多亲朋父老之面,将二人在寺中之事一一道来:原来那北郊荒寺为夜叉所占,袭杀借宿路人已有百年之久。我正在惊讶,却听宁采臣之妻道,她本乃寺中夜叉之婢,受迫害人久矣,又将夜叉以财色迷人之手段一一道来。我本将信将疑,但听至‘以罗刹鬼骨截取心肝’之时不由大骇,忙问她焉知一年前寺中尸首之惨状,可是罗刹鬼骨所致。宁采臣之妻垂泪称是,道那夜叉定是因她出走断了一法,故才投财诱杀。我又问寺中夜叉当如何处置,宁采臣之妻称那夜叉法力高强,道僧不但难以降服,更恐反遭所害;唯有立牌警示,以免无辜路客不明就里遭害方是上策。

其后,宁采臣与其鬼妻将当年寺中情形娓娓道来:宁采臣在寺中借宿时,女鬼受夜叉之命欲诱宁采臣修好,却被宁采臣一口拒绝;投以罗刹鬼骨,却被宁采臣一把摔出廊外。女鬼见此亦喜亦忧,纷然而去,暗中爱慕有加。次日虽另有考生与其仆从二人借宿寺中,接连遭女鬼所害,宁采臣却不以为然,仍留宿寺中。其后女鬼恐夜叉亲自袭杀宁采臣,便趁夜色将其身份与宁采臣道明,指点宁采臣寻南厢书生共寝以渡难关,又托宁采臣将其尸骨搬离寺中以避夜叉。

原来借宿寺中南厢,扮作书生模样之人本为剑客。宁采臣与其共寝时夜叉虽曾出手,却为飞剑所击,负伤逃窜。故此宁采臣寻着机会,将女鬼尸骨背回家中安葬,解救女鬼脱离苦海。此后宁采臣与女鬼以兄妹相处近年,因宁采臣原配病亡,两人便寻了良辰吉日,成就一段阴阳佳缘。至此方为当年寺中之事原貌。”

听罢,蒲先生忙问:“张大人,敢问女鬼是怎生模样?我狐鬼居士于此实是好奇。”

“美若天仙一词绝不为过。”言罢,张县令又道,“想席间宁采臣家眷邻里,听闻宁采臣之妻为鬼,非但不惊恐,更纷纷敬之为仙,竟劝宁采臣勿要污蔑仙女。”

蒲先生一笑,忽正色道:“不知宁采臣鬼妻在席间可有不类生人之举?”

只见张县令摇头耸肩:“丝毫未有。”

“光天化日之下,一鬼为众生人围拢祝贺,却未有一丝不适?”蒲先生严词道,“此事我却闻所未闻!王特使、飞、弟妹,你三人可曾耳闻如此坦荡之鬼?”

“我所听闻之鬼魅,多在夜深人静时而行。”我应声道。

“依小女所知,鬼怪从未在人多势众时现身。”玲答言道。

王特使与我二人点点头,亦附和道:“二位所言正是。我王某人虽曾听说落落大方之狐,却从未耳闻在众人前坦然举宴之鬼!”

张县令闻言笑道:“席间,宁采臣称其妻因与活人熟络已久,早染生人之气,故与常人无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蒲先生略加思忖道:“仅凭此言我却不敢妄加论断。不知张大人与宁采臣之鬼妻,可另有所知?”

“六年来,宁采臣虽偶来相聚小酌,其鬼妻我却并未再得相见。不过,婚宴中鬼妻曾以画作相赠,不知诸位可有兴致一览?”张县令问道。

见我众人纷纷道好,张县令遂领我等往书房而去,与书架中取过一柄卷轴,放在桌上小心展开。

望去,只见一枝赤色梅花跃然纸上,精致典雅,栩栩如生,俨然一副傲然风雪模样。蒲先生观望一番,惊道:“此画当是上乘佳作!”

话音刚落,只听王特使颔首道:“不想张师兄竟藏有这等上品,可喜可贺!只是我看此画画工虽是精细,整体而言却略乏苍润,差些傲然世外的风骨。”又略加思索,断言,“当说此画中梅谦和有加,少了些傲骨。不然定是倾城之宝!”

话毕,见张县令始终沉吟不发一言,王特使忙拱手道:“无有冒犯之意,只是我观此画画工炉火纯青,韵味却稍有偏差,实在可惜!故此慨叹,还请张师兄见谅。”

张县令却眯眼笑道:“无妨。只是不知师弟何时习得鉴赏画作了?”

王特使惭愧道:“近来屡见国墨,又听过不少高人点评,方才耳濡目染略有所知。师兄,我方才一番点评只是感慨,非有贬损之意,还请张师兄见谅。以我观之,张师兄此幅梅花图仅是略逊国宝,已属当世佳作了!”

“师弟何必在意,”张县令笑道,“见师弟仍是如此专注于事理,我是更生佩服。”话毕,待张县令与王特使二人相互一抱拳,遂言道:“至此,本官已将所知尽数与各位道明。不知诸位于此有何分解?”

只见蒲先生诡秘一笑:“此事只恐另有玄机。依张大人所言,宁采臣与其鬼妻二人乃是七年前在寺中相会;而七年前亦是学使案临,寺中惊现尸骸之时……”

“什么?!”只见王特使拍案惊道,“蒲先生言下之意,莫非是指寺中尸首与宁采臣夫妇有所牵连?!”

我亦惊道:“若是宁采臣夫妇在寺中将某甲杀害,再开膛破肚挖去心肝,自然知晓尸首心肝俱被截取惨状!”

话音未落,只听张县令哈哈大笑,语重心长道:“诸位,其一我与宁采臣颇为熟络,深知此人耿直寡谋,怎会是残害无辜,又假借夜叉怪谈故弄玄虚之徒?”见我众人欲加辩驳,又道,“其二,若宁采臣当真在寺中犯下如此罪行,却何必将此事广为天下所知,岂不是引火自焚?若宁采臣夫妇守口如瓶,如今又怎有人晓得二人七年前曾在寺中之事?”话毕,张县令干咳两声,“其三,我率众衙役前往寺中查看尸首时,见那尸首被锁在一间僧舍之内,极是诡异。”

我等闻言,皆大惊失色,却见蒲先生蓦然而起,拱手道:“此三事,可容我狐鬼居士一一道来?”

见张县令含笑称请,蒲先生遂言:“其一,当今之世风日下,人面兽心之辈绝非少数,何况正人君子,亦难免有不共戴天之仇敌。因故,在下无有冒犯之意,但仅凭张大人一人之辞,怕是难为宁采臣夫妇开脱。”

只见张县令闻言一笑:“蒲先生所言不假,还请继续道来。”

蒲先生称谢,又道:“其二者,确实颇为诡异。首先,不知诸位可曾思忖,宁采臣何故假托其妻为鬼么?”

话音刚落,张县令答道:“恕本官直言,蒲先生在此已先入为主,设定宁采臣夫妇撒下弥天大谎,颇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意。”

蒲先生却自若答言:“我狐鬼居士与此等鬼怪传言定当推敲验证,方才予以采信,还请张大人谅解。”

“不见怪,”张县令拱手道,“若非蒲先生心思缜密,文登早遭灭顶之灾。”

蒲先生回礼称谦,又道:“方才言至宁采臣之妻假托为鬼之由。依我之见,恐怕是为掩盖过往,堵住邻里疑惑,极是可疑。”言罢,又道,“只是托词为鬼是为避嫌,而将寺中之事流传却似引火上身,此矛盾之处可谓蹊跷至极!”

话音刚落,只听张县令道:“无妨,本官已与宁采臣通过书信,言称诸位近日当造访府上,亲访鬼妻之谈,而宁采臣亦回信言称欢迎。故此无论宁采臣之为人,或是寺中传闻,蒲先生均可亲自见个分明。”见蒲先生大喜称谢,张县令又道,“至于蒲先生方才所言之矛盾,依本官之见却也简单:蒲先生若采信宁采臣之传言,自无矛盾之有。”

待二人相视一笑,张县令又言:“至于方才言中第三处,还请蒲先生将暴尸紧锁僧舍之事道来。”

“此事若无考证,仅是纸上谈兵。”言罢蒲先生狡黠一笑,道,“张大人,去往衢州之前,在下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张县令颔首称请,蒲先生低声道,“我狐鬼居士,今日愿先往北郊荒寺看个究竟。”

一听此言,张县令大惊失色,忙劝道:“寺中有夜叉出没害人,还请千万远离!”见蒲先生笑而不答,又言,“蒲先生虽疑心宁采臣与其鬼妻合谋,怀疑二人说辞不实;但蒲先生又有何依据,证明寺中并无夜叉?一旦二人所说俱为实情,寺中真有夜叉害人,此行岂不是自寻死路?”

蒲先生一笑,道:“夜叉之事我有所耳闻,晓得其中深浅。何况若忽见脚边有一金锭,我等已知其为罗刹鬼骨,又怎会中招?无妨。张大人,还请指明去路,我狐鬼居士愿一探究竟。”

我正欲开口相劝,不料王特使义正词严道:“蒲先生所言有理,人云‘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王某人愿与蒲先生共往!”蒲先生闻言笑道:“好,好!王特使果有胆识!”

如此一来,王特使更生傲气,拱手道:“张师兄,还请指明去路,我与蒲先生二人此行便要驱邪降妖。”

见势不妙,我忙抱拳道:“若二位坚持一去,还请许我严飞共往,至少做个侍卫。”不想话音刚落,玲亦起身道:“请与相公同去。”

我大惊:“玲,此行吉凶未卜,还请在此静候我等归来。”

不料玲只是摇头:“相公若有三长两短,妾身必生不如死。飞,请许我与你同生共死。”

张县令见形势分明,自知劝阻不住,干脆称道:“诸位既已下定决心,我张瑞祥岂得独自退缩?愿领诸位去北郊荒寺见个分明!”言罢,张县令阔步出门,招呼衙役备马。

我紧随其后,与玲回首道:“此行虽吉凶难料,但我严飞誓死保娘子无恙而归。”

玲微微颔首:“飞,何必轻言誓死?我二人定将平安归来。”言罢,我便再度将玲抱上马,紧追三人三骑之后打马出城,直往城北寺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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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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