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志捏着信的手忍不住在抖,他呼吸变得很重,大壮了解他,只有在他愤怒的时候,他的呼吸才会变重。
他盯着信上寥寥几个字,饱薄薄的一张纸,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失踪几天了?”
大壮不过迟疑两秒,便听一声突然拔高的,甚至已经有些破音的重复问:“失踪几天了!”
“三、三四天了......”
“人找到了吗!”
“还、还没消息......”大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在身体前面攥在一起,因为紧张,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小声禀告道:“不过您放心,江北那边已经派人去找了......”
“去找了?”程舒志冷冷地看向大壮,“要找多久?连人去哪儿了他们都不知道,又该去往哪里找!我看江北的那群人笨手笨脚,我让他们替我在江北保护好少夫人,他们这点儿事都办不好,甚至还把少夫人弄丢了,脑袋也不必要了!”
“少东家您息怒!”大壮吓得连忙给程舒志跪下去,他跟在程舒志身边许多年,程舒志许久不曾动过真怒,他亦许久不曾跪过了。
想到江北那群人的脑袋,大壮的脸吓成猪肝色,连忙求情道:“据清瑶姑娘说,少夫人是夜里走的,一路上她走的路又蹊跷,后来又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走得太快,他们怕暴露您的底细,又不敢出面拦,便跟丢了。”
听到安歌竟然上了一辆陌生的马车,程舒志更为恼火和担心。
“江北的人循着车辙去追了,追到江北城和镇安城之间的一个茶铺时,听茶铺里的人说,看见过一个和少夫人很像的人,听他们谈话,少夫人好像是来京都了。”
“她来京都了?”程舒志愣了两秒,立刻发话道:“让人在江北城往京都来的这条路上仔细找,无论如何,三天之内,一定要找到少夫人!如果找不到少夫人,就让他们自己到我面前来请罪!”
“是,少东家。”
“京城也要派人找!安家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如果不幸被他们提前碰见少夫人,我害怕他们会对少夫人再下毒手!”
大壮刚要退出去,去把程舒志的命令散播出去,又听程舒志补充道,他应一声“是”,急忙退出状元府,一出府门,大壮顿时觉得压抑的气氛倾刻消失。
他不敢耽误工夫,即刻朝千秋山庄在京都的联络点上走,把程舒志方才的命令散播出去。
破风今儿悄悄跟着孙友志去了北疆,破风不在,若程舒志当真发起怒来,怕没人能给那几个可怜的小子求到情了。
大壮出去了,程舒志惶惶不安地继续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状元府的下人们都是新买来的,不晓得自个这位主子脾气,见他发怒,谁也不敢乱造次,甚至去他眼前晃的勇气都没有。
偌大的院子,就只有程舒志一个人,他坐立不安,唯有不停地绕圈走着,勉强排解心里的焦躁。
安歌不见了,临走之前,甚至没有跟清瑶交代她去哪儿了。程舒志怕安歌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但他最担心的是,安歌身无分文,她一个人在外面,可要过活?
他担心,他也恼火。
程舒志恼火的是安歌的任性,他分明在送她去江北的时候,以及在给她的信件上说得清楚,让她好好在江北待着,等着自个儿去娶她,可为什么非要不听话,非要回京都?
回京都也就罢了,她连坑也没吭一声,分文未带,便自己溜回来了,甚至那群蠢货还把她跟丢了。
但程舒志心里最多的还是害怕,之前他就已经尝过一次失去安歌的滋味了,他不想再尝试一次。
他的心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咬,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让他不由地想起已经在他的记忆里封存了很久了的,儿时的事情来。
他一圈又一圈地在院子里转着,直到大壮踏着夜色回来,他终于按耐不住,对大壮道:“让暗影阁也参与进来,无论如何,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少夫人找到并带回来!”
“暗影阁?”大壮惊住,及忙劝道:“少东家,我知道您担心安姑娘,可是暗影阁的力量,不是咱们轻易能动的啊!”
“暗影阁是我一点一点慢慢建立起来的,为何我轻易不能动!”程舒志微怒道,“我让你去,你就去!”
“暗影阁是您建立起来的不假,可是少东家,这也是宋老爷的力量啊!”大壮下意识地看了四周一眼,“您担心少夫人,就算是让千秋山庄所有人都去找少夫人,那也是咱们自个儿的人,谁也说不着什么,可是少东家,暗影阁不同啊!若是让宋老爷知道,您为了一个女人,调动了暗影阁的力量,宋老爷会怎么想?”
“安姑娘是个古灵精怪的人,她一个人在外面不会出事的,少东家您可以放心,暗影阁的力量,您听我一句劝,暂时不要动好吗?”
大壮留心看着程舒志依旧铁青的脸:“三天,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后,咱们还是找不到安姑娘,就动用暗影阁的力量,您觉得如何?”
“三天.......”程舒志默念着,他有些不情愿,“如果在这三天内,她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会的,少东家您不要多想,三天之内,咱们一定可以找到少夫人的。”
想到大壮口中的宋老爷,程舒志闭上眼,忍住内心的挣扎,算是勉强同意了大壮的话。
“动用千秋山庄的所有人马吧,放出消息去,只要谁有少夫人的消息,并平安把少夫人带到京都来,赏银千两。”
大壮这次没有再劝,他明白,这已经是程舒志最后的让步了。
消息发出去,要传播出京都,最快也要明天,因意外得知安歌失踪的消息,程舒志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
状元府的管家是之前安歌在千秋山庄里碰见的管家,他跟着破风一起到了京都,破风又去了北疆,他则留在了京都,为程舒志打点状元府的事物。
管家之前在大壮嘴里听说过,少东家对于府上未过门的少夫人上心得很,今日一见,他才终于明白,程舒志对安歌究竟是有多上心。
夜深时,管家倒了一壶热水,端着两碟点心,送到院子里。
程舒志还在院子里待着,这次他不是团团转,而是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手紧紧交握在膝盖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他向来是个警惕的人,可这次管家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他还是没有察觉。管家清咳两声,唤回程舒志的魂儿,程舒志诧异地看他,问:
“这么晚了,忠叔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少东家您还没有睡,所以拿了些点心,倒了壶热水给您送来。夜里风凉,您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说着管家拿起瓷茶碗来,倒了大半碗水,搁到了程舒志手边。
看着石桌上的两碟点心、一壶热水,程舒志心里突然又生出一股惆怅。
也不知道安歌现在身在何方,可找打了落脚的地方,是否有床睡、有热水解渴、有热饭充饥。想到此,程舒志烦心地推了推点心:
“我没什么胃口。”
“您是不是还在担心少夫人?”
程舒志一阵沉默,算是默认了。
管家叹了一口气,“我来之前,二当家刚吩咐过山庄里的下人,让他们到八月二十,去药王谷把少夫人接到山庄里面养着,转眼间,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他留心看程舒志的神情,见程舒志低垂下眼,劝道:“少夫人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不会有事的,少东家您莫要太过担心了。”
“是啊,她福大命大,只是鬼门关就走了两趟了,一定不会有事的。”程舒志越是这样说,心里就越是担心。
他表面上还是镇静的,可心里的那团麻究竟有多乱,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管家端起桌上的热水来,递到程舒志手里:“喝了这杯水,少东家您就去休息吧,天色已晚,明儿您还要上早朝。您再这儿在再担心都无济于事,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程舒志接过水往嘴边送了送,碗沿只是沾到了嘴皮子,他便又把水放回去了。水放回的同时,他站起身,有些木然地朝自己卧室里走。
他一步一步地挪着,不叫任何人伺候,也不让任何人伺候,挪到了房间外,推开门,只脱了外衫和鞋,便躺到了床上。
就算是躺到了床上,程舒志也睡不着,他一合眼,脑子里便全都是安歌,他乱得很。
他想的还是安歌在哪儿,可到了京都,过得是否安好,有没有被欺负,是不是明天天一亮,他一睁眼,安歌就能够到自己面前了。
他也希望如此,明天一睁眼,他就能够看到安歌,丑的、美的,他都要。
夜里起了秋风,他的房门没有关,秋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到程舒志的脸上,凉的很。
整座京都都起风了,起风的京都,远不如江北安宁,在程舒志的想法中,安歌此时是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