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搁在墙角的废纸嘛。”她毫不知情地说道。
“废纸?这些怎么可能是废纸?”他的声音压低了好几个调,看着那几张纸,眼里闪着心疼的光度,宛如她杀了他心爱的人一般。
“你……生气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感觉他正在怒火中烧,却一直在克制自己。
“这些纸张是师父闭关之前交给我的,上面记载了十种术法之法,在他出关前我必须要修炼好的,现在图纸没了,我该怎么向师父交代?”他没有回答青稀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语气里甚至有点恐惧的味道。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些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她愧疚地道歉。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不理会外界的任何人和事。
“你很害怕你师父吗?”她突然问了一句。
他的眼皮眨了一下,好像恍惚中惊醒,有点被戳中了心事,心中似有千万感触,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不好意思啊,我说错话了。”
“你回去吧。”他长呼一口气,说道。
“我……我怎么可以回去。”她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我毁了你师父给你的黄纸,你不应该打我骂我吗?而且,而且,你要给我机会弥补过错啊。”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他看着手中那沓烧得残破不惨的黄纸,已经绝望了。
“渐修,相信我,我可以把它修复好。”她蹲在他面前,眼神真切地看着他。
“你?”他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嗯,给我一天时间,保证完璧归赵,我发誓。”她做了一个起誓的动作,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他犹豫了一会儿,把黄纸递给她,心里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一想到师父出关后,看到他一无所成的失望表情,他便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些黄纸好好收藏起来?为什么同意这个女人在藏经阁乱来?为什么自己刚刚还对她的印象有所改善?她明明就是一个不可靠近的祸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全是这种想法,他其实觉得这姑娘并不坏,还挺善良的。
突然,一阵巨疼侵袭他的大脑,好像有一把锯子正在劈开他的脑核似的,又好像一个脑袋涨成了两个、三个,眼前的景物像是飘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正反颠倒。他常年修道,即便忍耐力十足也抵抗不住撕裂性的疼痛,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地不断加快,气息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的双手撑着地板,指甲深深地嵌入,长长的木屑刺入指甲缝,锥心的痛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索性直接狠狠地撞向地板,频率不断加快,青稀的心跟着那砰砰砰的闷响声揪着,此时的他就像是个木头人,对疼痛毫无感觉。
“小道士,小道士,你的头痛病怎么又犯了?”她不知所措,想要阻止他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可又无从下手。
他的感官都被无法想象的疼痛所充斥,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
青稀索性施法让他镇静下来,虽然生效了,但他全身已经虚脱了。她及时扶住昏迷中的他,右脸颊温柔地贴着他的左脸颊,鼻头一酸,眼睛一红。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八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长灵观里,没有人不知道掌门早已把渐修当成未来掌门来培训,虽然有不少人心生嫉妒,但渐修不仅有着千年难遇的仙风道骨,是修道的好苗子,还在加强后天的勤练苦学,他自小也得到许多长老的肯定和看好,再加上,他为人温和谦虚,诚心对待师兄师弟,尊敬长老,因此,恨也好,妒也罢,人家的实力和人缘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不服不行,即便是一直针对他的师兄明空,在众人面前也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
而早在两天前,下山执行任务的大师兄让渐修监督长灵弟子的日常训练。
渐修一身白衣,面色清冷,站在高处,俯视着众人,声音不响却中气十足,道:“今天,是我们正式开始训练的第一天,也是我正式上任长师的第一天,我希望我们能够很好地相处下去。在我看来,无论在哪个方面,你们都是师父精心挑选的最优秀的三十三位长灵弟子,长灵观代代相传的九灵阵法是否能够练成,就拜托各位了。”说完,他向前鞠躬90度,诚意十足,那三十二位弟子随后也恭敬地回礼。
“现在,九灵阵法一共九式,今天开始练习第一式:天地一鸣。我演示一遍,大家看好了。”
只见他足尖一跃,高至半空,落地时,眼神犀利地直视前方,白剑已出鞘握于手中,随后,身体似影,双手似观音,脚步似乱麻,剑速似眨眼之间,一切的肢体姿态随意轻便又十分有章法。忽而点壁为助力,刺向空气,忽而腰间似绸带,后仰翻去,忽而空拳如铁掌,碎裂整个大石块,一切的动作是神乎其技般的连贯出奇,看得在场的三十二位弟子目不转睛,十分入迷,头部随着渐修的位移跟跳起了舞蹈似的。最后,渐修双指合并,擦过剑面,那些被指尖触摸到的地方亮起了耀眼的白光,接着一个指天的动作,白光聚集成一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空中,下一秒,一阵天地怒吼震彻耳朵,宛如悲惨而又威严的兽中之王的叫声。
等他落地,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感叹响彻整个长灵观。“太厉害了。”,“太神奇了。”,“渐修果然得到了掌门的真传。”……
他再次俯视众人,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不禁皱了皱眉,他依旧语气平平地道:“大家各自练习一炷香的时间。”
“是。”三十三位弟子单膝下跪,抱拳行礼,以示尊敬。
渐修走到人群之中,察看弟子们的动作是否有练习到位,他一边纠正一些人的手腕等动作,一边说道:“此第一式,需集中精力,气沉丹田,动作一点儿都不能出现差错或顺序混乱。”
突然,他在一个矮他半个头的弟子旁边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人手脚笨拙地学得乱七八糟,轻微地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将他拉出人群,走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躲着。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质问那人。
“我……我自己进来的呀。”那人滚动着葡萄黑的眼珠子,一副机灵的样子。
“长灵山不得外人随便进出,在我赶你出去之前,你自己回去吧。”他语气冷漠,定定地看着前方某一个点,没有看着那人,随后转身离开。
“我不回去。”那人朝他的背影喊道,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与他平视。
“我进来自有我的道理,昨天弄坏了你的黄纸,今天是来完璧归赵的。”她扬起那沓完好无缺的黄纸。
“黄纸给我,你便该回去了。”他朝她伸出手,示意道。
“给你是可以给你,”她挑眉笑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本就是来弥补过失的,何必反客为主?”他的意思是,黄纸因你而坏,你将它还原交于他,本就是正常的,现在又恬不知耻地加了一个请求,这不是硬生生地将受害者一损再损吗?
“你就可怜可怜我嘛,我一大早就来这里,连早饭都没吃,实在是饿得慌,你就请我吃顿而已,不会消磨你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的。”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好像变成了她是受害者似的。
“长灵山一向是一人一份早饭,不多不少,倘若给了你一份,便会有一位弟子为了你而饿肚子,那他还怎么继续训练?我身为师父的接班人,自然首要为长灵弟子着想。恕我直言,青稀姑娘还是请回吧。”他总是满口大道理。
“我的胃口很小的,把你的早饭分一半给我,不就成了吗?”她俏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渐修看着她手中的那沓黄纸,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拒绝她的要求之后,依照这人的怪脾气想去,可能会直接撕碎了那宝贝。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屈服了。
渐修把饭菜端到桌面上,道:“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没事没事,我这人很好养的……”青稀摆摆手,笑着走过来,当看到那一清二白的饭菜时,顿时哑住了。
天啊!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她凑近去看,还用勺子挖进饭菜里,试图挖出点肉,最终青菜的颜色变得更加青,豆腐块都变豆腐沫了,一点肉渣渣都看不见。这些道士,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养大的?怪不得一个个都穿着白衣服,表情都是白白的。
“你们整天就吃这些啊?”她的饮食如果像他们一样的话,她肯定会先死掉的。
“吃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一颗平和超脱的心,菜根也可以吃出鸡肉的味道。”他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又来了。
她听到他的这番话,更是对这些食物感到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