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尘回去修整，准备着明天的事项，躺在床上，把萧语之的话和表情一再在眼前回放，她总觉得自己不小心碰触到了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邵安对顾梦之算是以诚相待了，那些典籍几乎毫无保留的分享，萧语之陪着顾梦之时间也不短，想要看到那些东西似乎并不难，应该不是那些东西。
如果说邵安身上有什么异宝的话，那该是浮生珠和混沌珠。
浮生珠被用来给苏崇飞续命，算是一分为二，埋入两人的身体之中，两人肉身亡故之后，浮生珠会重新现世，当时负责收殓的人正是顾梦之。
若那颗珠子还在，该是在顾梦之手中的。
至于混沌珠……
它已经融入楚纤尘的灵魂，即使杀掉她，也是无用，除非打碎她的魂魄。
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陷入了困顿之中，萧语之这样的高手打碎她的魂魄太过容易，她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现在只能希望她猜想的并不是事实吧。
“主子明日就要办大事，可有什么事要嘱托的？”
每次楚纤尘第二天有事，孟书雅总是在前一晚前来询问以后的安排，今日也不例外。
“万俟还没有出关的迹象吗？”
进入大阵之前，楚纤尘再一次问起某爷的情况，虽然她心中清楚，只要万俟有消息，下属必定在第一时间回复，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还没有。”
“知道了。你让收拾一间屋子，按这个布置来。”
楚纤尘从床头的柜子里面抽出来一张纸，交给孟书雅，上面详细标注着各种各样的要求，孟书雅皱眉，看完了才抬头说道：“除了主君，我并未见过主子对谁如此上心。”
“我也不想，只是这人恐怕会关系到我们的生死。”
“嗯？”
孟书雅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郁，来到信源大陆他们竟如此被动，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关系生死了吗？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去吧。”
“是。”
孟书雅走后，楚纤尘才打开葫芦，把顾梦之的魂魄放出来，自从取回了记忆珠，她还没单独和顾梦之交流过。
“梦之，好久不见。”
楚纤尘躺在床上，枕着一条胳膊，样子有点懒散，她半眯着眼睛，并无对待长辈的尊重。
“你……邵神医？”
在顾梦之的眼中，这人是师弟帮自己收的一个徒弟，但这语气和神态，竟完美的和记忆中另一个人重合。
“我拿回了记忆珠，也知道你曾为自己批命，说你有大劫需要转世之后的我来解救，怎么你现在却像是完全忘记了一般？”
“记忆，也是人和世间羁绊的一部分，魂魄游移在尘世，必须消耗自己的记忆，等记忆完全消失了，就算在不情愿，魂魄也会散掉。”
“散？难道不是转世为人吗？”
“生命都是轮回的，逆天而行会打乱轮回的路，这种法子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了。”
原来如此，那日这人一开口便是“我失忆了”，楚纤尘还以为只是做戏，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种因果。
“难得你还记得邵安。”
“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邵神医那样的知己，我怕忘了就真的和尘世没什么瓜葛了。”
顾梦之的声音极为感伤，许是因为是魂体的缘故，显得格外空灵，楚纤尘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玉手，她手中似是拿着一根线，带着顾梦之与这尘世的最后一丝牵连。
“你到底是如何死的？和你师弟有关联吗？”
“语之？你怎么会这么问，他和我的关系一直很好，甚至连复活我这样的重任，也是交给他去做的。”
难道自己猜错了？
楚纤尘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点尴尬。
“那么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浮生珠和混沌珠的事情，你师弟知道吗？”
“他……似乎是知道的，我做事并未避讳着他。”
“知道了。你今夜且养精蓄锐，明日我重塑你的肉身，怕是还需要你帮忙。”
“那是自然。”
顾梦之已经准备钻进葫芦，却又听到楚纤尘问道，“对了，你和迷花宫可有什么联系？”
“迷花宫现任宫主刚移魂的时候，曾经命悬一线，老宫主别无他法，前来无心派求助，当时我早已是魂体，便把救人的法子告诉了师弟，让他帮忙，也算是有点渊源吧。”
没想到羲华竟然和无心派还有这样的渊源，楚纤尘顿时来了兴致，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在床榻之上，眼神都热切起来，或许，她的疑问会从顾梦之这里得到答案。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楚纤尘从身旁的小桌上取了杯冷茶，放在手中用火系灵力温着，尽管万般小心，还是洒出去一些，好在顾梦之忙着思考楚纤尘的问题，所以并未察觉。
“你可知道那孩子的来历？”
“她的仆人说那孩子叫羲华，可我作为魂体的时候曾偶然听到那仆人称她为郡主。”
“郡主？”
茶杯骤然落地，刚热起来茶水撒了一地，还冒着丝丝热气。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的时候，还是被闪了一下，原来和扬真的还活着，纵使换了一张脸，那份情感却始终不曾改变。
她的眼前忽的浮现出从前那一幕，羲华扑进万俟的怀里，藏在那动作的背后，不知道是多少泪珠子，是串成线还是连成面，才能消解这么久的度日如年。
她说：“你的怀抱，原来是这样的，很暖啊！”
这挑衅一般的话如今想来，竟然是如此心酸，楚纤尘并不曾参与万俟东渊的童年，但这短短的一句话，却不知道是听了多少旧闻才能得出来的。
一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不过是从奶娘的口中听到些故事罢了，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自己家的故事，靠臆想勾勒出父母和哥哥的轮廓，却在另一个大陆错过本该属于自己的全部剧情。
拥有别人的身体，只有魂魄还保留着，就算想要和家人相认，却连个凭据都没有。
楚纤尘忙着感伤，顾梦之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竟然遭了热茶的池鱼之殃。
那温度对魂体来说，像是慢性毒药，顾梦之一闪，挪出去老远，还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楚纤尘。
“邵神医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那孩子与我也有点渊源，只是以前有些问题还没得到答案，现在因着你的话，倒是完全明白了。”
顾梦之不明所以，猜想此事和自己无关，便没再追问。
“梦之，算我们欠你的一个人情吧。”
“我们之间，何必谈什么人情，只是……嘶，你们？神医这是找到了苏先生吗？没想到那个符咒还真的有用。”
楚纤尘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翘起仿佛是舒展的蝶翼，轮回路还是出了点问题，她被传送到末世，却又因着机缘回到了万俟东渊身边。
只是上一世苏崇飞早亡，并不知道她后来找到符咒把两人绑在一起的事情，取回记忆珠之后，两人各自消化，尚未平息自己内心的波动，更不要说和对方深入交流了。
“无论遇上什么，这人既然活着，我总要和他在一起的。对了，你有躯体之后，记忆会慢慢恢复吗？”
“可能会吧，这种事没人做过，我也不晓得。”
“如此，我便知会你一声，我这辈子从未拜过你为师，当初诓他来着，谁知道你的样子会完全符合，既然这么巧，也算你我之间的缘分，记得帮我掩饰一下。”
“额……”
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顾梦之的魂体面部抽动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刚和这人相认，就揽了一个中重活，帮着欺瞒苏崇飞的转世，这样真的好吗？
“嗯？”
楚纤尘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眼神中带着威胁，那表情和前世几乎完全相同，顾梦之立刻就应下来，再也不敢犹豫。
“去睡吧。”
顾梦之自觉地回到葫芦里面，楚纤尘盖上塞儿才又平躺下思考，闭上眼眸，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竟越发小心起来。
这感情来的不易，稍微一点心态的变化都可能让心意走向另一个极端，她本想时候到了就和万俟东渊和盘托出的，现在却觉得留点假话可能对他更好。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楚纤尘揉了揉眼眶，画了个妆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些，才出了房门，萧语之早就等在防御阵门口，见出现来了，才从椅子上起来。
“你万事小心，这里有补充灵力的药剂，是我无心派的私藏，虽然未必比你做出来的更好，但总不会差。”
“多谢。”
楚纤尘收了东西，自己头也不回地进入大阵之中。
从葫芦中放出来顾梦之的魂魄，两人一边研究着重塑躯体的办法，顾梦之毕竟是男子，就算已经垂垂老矣，但被楚纤尘一个女子从骨头开始塑形，还是有些尴尬。
许久没看到邵神医这般谨慎认真的模样，他飘在空中，恍若隔世。
虽然楚纤尘早有预估，却也没想到这东西对灵力的消耗远超过她的想象，偏偏每个步骤都不能随意停歇，否则灵力补充不济，功亏一篑，几次她快撑不住，却都咬牙耗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留下来，慢慢聚成一条线。
“邵神医，你……”
“闭嘴，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