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宴,只是打着生日的幌子的大型社交。时值十点一刻,主人公终于穿着公主裙姗姗来迟。阚非长了一张艳丽的脸,和白棠一样,是一眼惊艳的类型。眼下长了颗泪痣,更显得她漂亮。说实话,阚非和她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
阚非大概很受阚老爷子喜爱,老爷子腿脚不便,拄着拐杖也要给小孙女送蛋糕。生日环节完结后,大家再次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各自谈论自己的生意。
我今天的任务是混个脸熟,以便后面的工作更好开展。再深入的交流会显得急功近利,因此,十一点一过,我就打算打道回府。
“白小姐,这么早就走了?”跟我打招呼的是张奇峰。
我和张太太不很愉快,刚才就没和他正式打招呼。此人作为我的同行,认得我也不算奇怪。
“已经祝过阚小姐生日快乐了,多呆也无趣。”
“别呀,十二点还要再祝一次呢,一会儿还要跳舞,白小姐不多玩会儿。”张奇峰长了一张英俊的脸,但讲话做法很不合我的胃口,油腻。
“不了,最近生了场病,医生让我早点休息。”
张奇峰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我是不是说谎。但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他都不会好意思再留我。
“请白小姐移步,我有话跟你说。”
我错了,他还真好意思。
我没想到他的移步是移步至阳台抽烟区,此处泛着浓浓的尼古丁燃烧的味道,寒风凌冽,他穿西装还好些,我这薄的透风的晚礼服可受不住。
“怠慢白小姐了,不过这里不会被人打扰。”他说着,把阳台的门锁上了。
我瞬间警铃大作,探头往下看去。还好,这里只是二楼,要是他有心不轨,我也有脱逃之法。
“请坐。”他指了指阳台的沙发座椅。
我掸了掸座椅上的烟灰,坐了下去。
“抽烟吗?”他问。
阚家不亏是财大气粗,抽烟区自备了打火机和烟,有女士喜欢的薄荷味香烟,也有普通的香烟,还有被装在精美盒子里的雪茄。
“不了,生病。”我拒绝道。希望他能意识到我这个‘大病初愈’之人还在寒风里。
“白小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就直说了。”
你从哪看出我爽快了?
“你和WAI的事,业内都有所耳闻,说实话,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我见的多了。”
“是吗?”
“你来国内发展,实在是明智的选择,国内市场近几年很不错。”
“张总这么欢迎同行的吗?”
“别的同行都是半路出家,只想捞趟快钱,没几个人认真做产品,但白小姐是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时隔两年,市场里都没有比苏菲更拟真的产品。”
“苏菲的确是个好产品,但你也清楚,市场不需要。”我感叹道。
“前两年不需要,但现在可不一定。我们这行的变化比时尚行业还快,一季一个样。”
“就算市场接洽,苏菲也不是我的了。”
张奇峰的目的性很强,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
“此言差矣,苏菲只是个代号,真正的好东西不都在白小姐的脑子里吗。”
我突然就笑了,原本我还觉得张奇峰有点真本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
“您这是让我窃取知识产权呀,这违法犯罪的勾当我可不敢。本来我在业内的名声就不好,张总你这是要害我。”
“这怎么叫违法犯罪呢,您回国另立门户,势必要和WAI切割,一些产品的产权是直接挂在您和陆副总的名下的,这些只要打官司,到底还是你们的。”
“那我等个一年半载不就行了,不就打官司吗,我等得起。”我往后靠了靠,上下打量这个人。
“白小姐等得起,但市场等不起,你知道每年我们行业要被那些外行的赚走多少钱吗?”说完,他对着我比了个‘七’。
“大家都是凭本事赚钱,怎么能分外行内行呢,要算起来,我也是半路出家,我以前还是跳舞的呢。”我跟他推诿扯皮,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白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们合作共赢,不是翻腾旧事。”
“哦,怎么合作?”我佯装很感兴趣的模样。
“白小姐的新公司还未起步,短时间内应该很难做到之前那样。更别说打官司了,耗时耗力,有时一拖就是三五载。时间就是金钱,耽搁不得。”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想的是,白小姐的产品在我的公司上市,赚的钱我们平分,但身败名裂的风险,我来承担。”
我呸,你想的真美。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拎起包包就要走。
“白小姐先等等,我还没说完。”他一边说,一边跑到我面前拦住我。
“张总,这样不太合适吧。您太太还在外面呢。”
“白小姐,您先听我说完嘛,着什么急呀。”他说着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看见了,阚老爷子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我是他家唯一的女婿。我现在急需做出点成绩来,让老爷子高看我一眼。你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他的话在隐射我,当年我母亲刚嫁给白叔叔的时候,这种明褒暗贬的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
“寄人篱下是您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接我的话茬,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老爷子的继承人只有我岳父,我岳父又没儿子,所以这阚家早晚都是我的,我只是想让这一天来得早点。”
老牌名校培养的高知,不想着为国家为人类做贡献。脑子里只有怎么不择手段争家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是张先生自己的事,我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您得家产吧。”
“稍安勿躁,白小姐,我以后自然是要进军房地产的,机器人这块肥肉还要您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做,只要你愿意帮我,我跟你保证,我现在有的资源人脉,以后都归您。京都的机器人市场,还是您一家独大。”
人品不怎么样,画饼的本事倒不小。
“空口无凭,您跟我说的这些都没法保证。我建议您还是找别人吧。”
张奇峰再次拦下了我,我就奇了怪了。争家产这么多年他都等了,怎么今天就急了呢。
“白小姐,别急,先坐会儿,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说着,他还要伸手来拽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满是汗,湿哒哒的,惹得我一阵恶寒。
当当当,阳台门被敲响了,隔着一扇不透明玻璃,那边人的声音依然清晰可听。
“张总,老爷子和我叔叔有事找你,叫你去后院一趟。”
张奇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犹疑再三,松开了我的手腕。
“白小姐,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这可是笔大买卖。”说完,他和门外的人交谈了两句,就走了。
阳台的尼古丁味还是很浓,好像多大的风都吹不散似的。
我点了一根薄荷味的,被呛得直咳嗽。其实我之前是会抽的,只是多年不抽,有些生疏了。当年我妈说陆何会带坏我也不是假话,我这点坏习惯全是跟他学的。
“谢谢你了。”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对身后的人说道。
他没出声,只是往我肩上披了件外套。
“你生病了,就不要抽了。”郁凛好像不会生气一样,他总是这样温柔的、礼貌的、绅士的。
“你偷听?”我特意对着他吐了个烟圈,想看他生不生气。
“这里不隔音。”他解释道。
“那你不去告发他?”我问他:“你们两家不是世交吗?”
“他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阚爷爷只管后辈有没有本事,不管他们的手段。”郁凛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圣人,他的眼睛望向远处的满月,神情深邃且悠远。
“哦。”我想告发的那点心思被戳个粉碎。
“不过我们家不这样。”他说道。
他这多此一举的解释让我浑身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紧靠着火堆,不灼人,但热的人难受。
“是吗?”我回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反问,又猛吸了一口烟。
气氛陷入了胶着,他偶尔看看月亮,偶尔看看我。而我偶尔看看他,又偶尔看看月亮。
我思考了大概七十四秒的时间,决定给郁凛一个明确一点的态度。
“这种场合,陆何该陪你来的。”他比我先开口了。
我不大理解他为什么会提陆何,但还是尽职尽责的为陆副总解释,“他不喜欢应酬。”
“你也不喜欢,他不该把不喜欢的事推给你来做。”郁凛还是看着满月,我看不出他的意思。
“还好吧,我们分工不同。做公司嘛,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我说的是真心话。当年元域走后,我扛起元域的工作是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虽然,我不喜欢应酬和派对,但我也不想陆何去把我的客户得罪光。
“你太惯着他了。”郁凛的话没头没脑,令人费解。我不得不思考他和陆何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恩怨。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突然懊恼的跟我解释道。“我多嘴了。”
此刻我的心情就像那个表情包: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我的意思是,这种场合最好你男朋友陪你来,不然遇到刚才那种情况很麻烦。”他越解释越乱,最后自暴自弃的点了一根烟,呛得连连咳嗽。
“陆何不是我男朋友。”我吐了最后一个烟圈,把剩下的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我和郁凛总是这样黏黏糊糊的,对谁都不好。
“关于异地恋那一次,我不是故意耍你。我当时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又改了主意。真的很抱歉。”我一边说,一边从肩上拿下外套,还给他。“我之所以拒绝你,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许是愣住了,也不接外套,只是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吧,我和白棠的关系。”
他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明白,我不和我妹妹的前男友谈恋爱。”我这次说的还是借口。但这是个比上一次更完美的借口。
“我和白棠不是那种关系。”他解释道。
我知道他没有,但这不重要。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我的家庭关系已经很乱了,我不想再添麻烦。”我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快刀斩乱麻,只要刀快,我不管它好不好看。
“所以你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他的关注点歪了。
我点了点头,这个没什么好否认的,我们那一届的女生谁不记得他。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突然化被动为主动,质问起我来了。
我竟无言以对,对呀,我为什么不说。
不对,我爱说就说,不说你还能怎么着我。
“我不想说。”我回道。
他突然就笑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此刻,午夜的钟声敲响,一共敲了十二下,大厅里的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即使隔着玻璃门也听得一清二楚。远处放起了烟花,将整个夜空照的透亮。整个世界都热闹起来了似的,郁凛依旧对着我微笑,他的眼睛明亮,映出我的倒影。
“你笑什么,我要走了。”说完,我也不管他接不接,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就要走。
然而,我转身的瞬间,背后响起咣的一声,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
我转身去看,弯腰之前郁凛突然捂住了我的眼睛。
“别看。”他说道。
他捂的晚了,我看到了。是阚非,她跳楼了,在她十八岁生日这天。
我掰开郁凛的手,往上看去。三、四楼的栏杆处,都是空空荡荡。
郁凛和我一边下楼,一边叫人。大厅里的人还在疑惑宴会的主角去哪了,我们叫着也没几个人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人以为在恶作剧。第一个帮我们打开后花园门的是一位服务生,他领着我七拐八拐,终于在草丛里找到了阚非。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跳楼的人,她侧身躺在血泊里,公主裙被染得通红,但身体还有呼吸,
服务生一边打120,一边呼喊家庭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