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自打坐下,就没醒过。她戴着及腰的泡面头假发,低头趴在椅背上,整张脸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呼噜呼噜的睡的香甜。任由休息室人来人往,众声喧哗,也吵不醒她半分。
“怎么在这儿睡,棠棠,快点,到你了。”白叔叔晃晃白棠的肩,结果一个不稳,假发整个掉了下来:“这孩子,戴着这都什么玩意。”
“爸,别晃了,我头晕。”白棠扶着椅子站起来,看起来昏昏沉沉的。
“让你别熬夜,瞅你这黑眼圈,都赶上熊猫了。”白叔叔不放过任何一个吐槽自己女儿的机会,并且每一个吐槽后面必然会接上一套养生课堂:“人过了二十五,身体就走下坡路了,熬夜熬得多了,心脏、肾脏、肝脏都过劳了,一不小心就……”
“行了行了,我进去了。”白棠不耐烦的堵住耳朵,边说边走。
我紧跟她的脚步,在她关门之前钻了进去。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什么身份面对老师,对我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说出来不怕笑话,今天这场合,比开董事会还让我紧张。
“别紧张,我们只问几个常规的问题,你们弟弟表现的很好。”打头的是位中年女老师,从进门开始眼睛就没从白棠身上挪开过。
“您问。”
中年女老师顿了好一会,带着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开口了:“你是白棠吧,我看过你演的《天子》,你演的太好了,我……”
“咳咳,邓老师,面试。”女老师身旁的男老师开口制止了这场粉丝见面会,挠了挠自己没剩几根的头发,正式的开了口:“都是些简单问题,回答完就可以走了。你们是重组家庭?”
“对。”
“对。”
“你们觉得对方的父母是一位好家长吗?”
“是。”我。
“算吧。”白棠。
“你们两个平时有矛盾吗?”
“没有。”我。
“经常。”白棠。
老师们面面相觑,白棠转过头瞥了我一眼,是熟悉的嘲讽味道。
她肯定在想,撒谎精果然是撒谎精,这种屁话都说的出来。
“哈哈,不用紧张,你们的分数只占总分的一小部分,如实回答就好。”中年女老师见场面尴尬,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的。”我回看了一眼白棠,既然你不顾及自己在粉丝面前的形象,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们对于父母要二胎的想法是什么?有没有抵触情绪?类似于有人会分走自己的爱这种感觉。”这问题一出,我和白棠都无语了。
“老师,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都十八了。”白棠摊摊手,似乎很难理解这问题的用意。
“哦,这是常规问题,所有非独生家庭都要回答。”
“那好吧。没有。”白棠。
“你呢?”
“也没有。”我转了转眼睛,偷偷看了白棠一眼,结果发现她也在看着我。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像被窥伺了秘密一般,急忙回避。
“你们在家吵架吗?”
“我们不常在家,吵也不在家吵。”白棠道,我跟着点了点头。
“很好,维持和谐的家庭氛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老师点评道。
这句话完完全全是按照白棠的爆点组织的。
不出所料的,白棠拉下一张脸,面色不虞的反驳道:“那也不一定吧,瞒着小孩没什么好处,他总有一天看的出来。”
问问题的老师似乎没见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家长,被人大庭广众之下下了面子,脸色有点难看。一时间,场面非常尴尬。
“老师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我们之间的矛盾的。”我揉了揉眉心,救场道:“您继续问。”
“咳咳,下一个问题……”邓老师接过上一位老师的问题册,继续下面的流程。
……
“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的大小姐脾气,这是白言的面试,他以后要在这上学的,你就不能顺着老师点儿。”我加快脚步跟上白棠,对她刚才的态度表示不满。
“你多‘善解人意’呀,哪还需要我,你自己来说不就成了。”白棠把帽子压低,走的飞快。
“你就是被宠坏了,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我越说越气,恨不得当场把她帽子掀飞。
“我看你才是求人求惯了,到现在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忍你自己忍,别管我。”
“我管的是你吗?我管的是白言,要不是白言,我一句话都不跟你多说。”
“现在想起来管小言了,这么多年你管过他吗,捐了个骨髓就做姐姐了,你可真会捡便宜。”白棠居高临下的站在我对面,一刀一刀的往我心里捅。
“爸爸,她们吵什么呢?”白言没见过这等场面,明显有点慌。
白肃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分无奈,七分纵容道:“你没出生的时候,她俩就这样。越吵感情越好。”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她俩要打起来了?”白言惶惶道。
“放心吧,她俩舍不得。”白肃一边说一遍给自己老婆打电话,然而打了半天都没通。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往她那张的漂亮脸蛋添彩的欲望,道:“今天是白言生日,我不跟你吵,你最好下不为例。”
“呵,你倒是大度,我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你管的着吗?”白棠那张欠抽的嘴巴,我真是恨得手痒痒。
“小笙,你过来帮我看着弟弟,我去找一下你妈妈。”白叔叔大约是看不下去了,点名隔离我俩。“上厕所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去找吧。”我主动请缨道:“我妈要是还在洗手间,我找起来方便些。”
“那行,我们在校门口等你,找到了跟我打电话。”白叔叔说完拽着白棠往校外走,边走边吐槽白棠那头泡面假发。
我独自行走在偌大的校园里,看着规则的砖红色跑道,心情也轻快了些。然而,我找遍了最近的几个厕所,一个人也没瞧见。
校园最喜欢种杉木,高耸入云,青葱郁郁。生命力顽强,不必修剪也能活的很好。我在国际一高上学时,舞蹈教室外就种了一排杉木,茂盛的枝叶相互交叠,给足球场上的男生们编织了一道天然的凉亭。欢呼声、喝彩声、加油声像要突破天际似的,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传到我的耳边。
“加油,郁凛必胜……一班必胜、博理楼必胜,啊……赢了。”记忆犹如偶然飘来的蒲公英,在沉睡很多年的土地上苏醒。
“原来他也在博理楼上课吗?”我喃喃自语道:“一班离我们不远吧,我竟然从来没有在教学楼里见过他。”
下课铃响起,整个学校像睡美人苏醒了似的,霎时喧闹无比。
“跟你没关系……”母亲像受惊的动物陡然拔高了声调,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母亲站在树荫下,跟一个身着正装,胳膊上别着一个红袖章的男人说话。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也听不见内容。
“妈。”我叫到,母亲和男人同时看向我,混着诧异的目光。“面试完了,该走了。”
那人还想伸手留母亲,被她一甩手子躲开了。
“白叔叔在校门口等我们呢,问你先去取蛋糕,还是先吃晚饭?”我和母亲并肩走在路上,周围满是课间出来活动的学生。
“先取蛋糕,吃完饭天都黑了,开车不安全。”母亲抚了抚头发,像无事发生过那样回答。
“刚刚那人谁呀,你们认识?”我心里带着揣揣的不安定。
“以前的同学,不知道怎么跑京都来了。”母亲走的很快,我几乎追不上她。
很快,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