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刻,就连久居大伯家的白棠奶奶也在。老人家今年八十有余,膝下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孝顺,小女儿听话,唯独中间的白肃事事跟她反着来,每次见都要教训一通。
“当年我就说,开饭店没前途,好好当个公务员不行吗,你看人家郁淮什么样,你又什么样。要是听我的……”老人家的长篇大论已经没几个人听了,如今白棠大伯和姑姑都依仗白肃,谁是这个家的掌权者,一眼便能看穿。
“妈,今天是你大孙子的生日,咱不聊这个,来,吃菜。”白棠姑姑坐在老人家身边,一口一口的喂给老人吃。
“说起我大孙子,玉姝,过年你怎么没带他来看我呀,我连压岁钱都准备了。”老人家不知道白言曾患白血病的事,在餐桌上就诘问起来。
“他那几天感冒了,我怕传染给您。”母亲解释道。
“感冒怕啥,我孙子就算是带病毒我也不怕。”
“是是是,你孙子什么都好,病了不还是我伺候。”大伯母阴阳怪气道。
“说什么呢,吃饭。”大伯呵斥道。
我是个外来者,只能看着这一大家子人你来我往,觥筹交错。
“你少喝点。”我看着白棠一杯一杯酒的往肚子灌,忍不住劝道。
“你管我。”说着,她仰头又灌了一杯,脸和脖子红成一片。
“我就多嘴说你。”我直接夺下她手里的杯子,把我没动过的红茶递给她。“你他妈最好别在这么好的日子里喝进医院,忒不吉利。”
我很早就知道白棠不喜欢她这群亲戚,更不喜欢她那个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说的奶奶。只是没想到关系这么僵,整个宴席上一句话也不说,只顾自己喝闷酒。
“对了,棠棠,你最近上那个恋爱综艺,姑妈看了,里面那男的长的挺帅的,跟你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俩说话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原本都在讨论白言的人突然把话锋转到白棠这儿来了。
“娱乐圈的事儿,哪有真的,你就是瞎操心。”大伯母也来掺和一脚。
“我哪能不操心呀,棠棠这都二十六了,她妈死的早,我这当姑姑的不操心谁操心?”
“呵。”白棠冷笑一声。
我直觉她又要说出些不好听的话,便去扯她的袖子,结果这厮非但不收敛,还借着酒劲站起来发言。
“这回倒是想起我妈死的早了,当年我舅舅撤资的时候,你们背地里不骂她死的活该吗?”白棠挣开我的手,摇摇晃晃的去夺大伯母面前的酒瓶。
“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一点礼貌都不懂。”老人家皱起眉,筷子敲得当当响。
“妈,你少说两句。”白叔叔站起来,把白棠手里的酒拿走了。“小笙,她喝醉了,你带她去喝点热茶。”
“好。”我正苦于没有借口离席,得了白叔叔的话,我拉着白棠就往房里走。
女明星就是女明星,身上半点赘肉都没有,轻点的就剩骨头架子了。
“你现在多少斤,这么轻?”我把她扔到床上,羡慕道。
“我还要喝,别拦着我。”肉不多,力气倒不小,挣扎着还要去找酒喝。
“喝喝喝,喝死算了,喝死你那些亲戚就高兴了。”我恶狠狠的说,顺道给她压了层被子。
谁知她听了这句话,竟乖乖的躺下了,还自己铺开被子盖住了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她作妖,心里反倒慌慌的。
“你睡着了?别再把自己闷死了。”我坐在她的床边,试图去撩她的被子。
“……”她没说话,只是揪紧了自己的被子,不让我掀开。
“掀开。”我命令道:“你再不掀开,明天热搜就是‘白棠第一个被自己憋死的女明星’,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死了还要立沙雕人设’。”
白棠这辈子当过甜妹儿,当过酷girl,事业顺风顺水十来年,没什么能让她怕的,除了……‘沙雕人设’。
果然,白棠乖乖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双哭到红肿的金鱼眼。
说真的,我看到她这副样子,除了可怜外还有点不能言说的快意。那种快意大概就是——我打了好几十次都没通关的boss,被蜜蜂蛰了一下,结果就死了的那种痛快。
“行了,女明星哭什么哭,哭一次四五天都得肿着,你还上不上镜了。”我拿捏白棠的心思那叫一个死死的,这种招数我试过上百回,就没一次不好用过。
“你快去给我拿冰块去,我要冰敷。”白棠抽了抽鼻子,立刻止住了眼泪。
“……”你看,效果立竿见影。
我刚出门,转身就遇到了吴姨。她端着热粥和冰块,就守在门口。
“怎么样,到哪步了,哭了还是吐了?”吴姨就是吴姨,跟我一样经验老道。
“刚哭完,还没吐呢。”我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现在吐了。”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吴姨叹了口气,把东西递给我:“你也没吃吧,吴姨去厨房再拿点热的。”
“谢谢吴姨。”
“不用谢,这会她应该跑阳台去了,你进去吧,别让她再冻着了。”吴姨说完就往楼下去了。
我推开门,阴凉的冷风立刻顺着门缝跑了出来。果然,阳台的门大敞着,窗帘被吹得呜哇乱飞。这死丫头,又搞这出,空调费不要钱啊?
“你真是……”每回喝醉都一样,先闹后哭再吐一条龙,最后上阳台吹个风,完美。
“快点来看,星星。”她躺在露天的摇椅上,少有的温声细语的跟我说话。
“星星就星星,用的着脱衣服看吗?”我看见她只穿着薄薄的短衣,直接一个毯子压到她身上。
“你懂什么,京都的星星,要看缘分的。”
“什么缘分?说这么文艺,不就是大气污染吗?”我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煞人风景,我数第一没人数第二。
“就你这张嘴,真不知道郁凛是怎么忍下来的。”
噗嗤一声,剑捅穿了。
“我们分了,他不用忍我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跟白棠说这些。不知是因为她是少有知晓我和郁凛交往过的人之一,还是喝醉的人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又或者是我实在憋得辛苦,得一个引子就想着大吐苦水。
“这么快?爱情真是不牢靠。”白棠吐槽道。
风卷着云,云载着星,星连着月,月映着河。我看着远方,远方也在看着我。
“是啊,爱情真是不牢靠。”我托着腮,静静的享受眼前这少有的静谧的夜晚。